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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 丁卯 十七岁

春天,在南京的中学校里,陈梦家因发烧病倒,一个人昏睡在大楼上。由于战事,同学都没有来。白天,有一个斋夫来给他打一会儿水。隔壁住了一个小人,每次来,要在陈梦家床头挂着的一块“桥林大干”上用刀割下一片来吃,这才给他打水。等到晚上,连这人都不来了,这时,只在晚上出没的那位湖南人(共产党人)带一些水果来,为他洗身,并劝他病好后参加他们的集会、加入他们的组织。但是父亲催陈梦家回上海,姐姐要他离开南京,于是他回到上海的家里。

在上海,陈梦家做了父亲陈金镛的书记。每天早上他和父亲到基督教的编辑部广学会去,帮父亲做誊写、编辑广学会办的杂志《明灯》等工作。

3月,北伐军一天天逼近上海。21日,为推翻军阀统治,配合北伐进军,上海工人举行了第三次武装起义。上海工人在闸北一带最先和北洋军阀交战,22日,北伐军进驻上海。陈梦家一位同学名吴光田,就在北伐进军的过程中被奉军砍死。

据陈梦家文章里写,起义工人总司令就住在他家所在的胡同里,佩着两支手枪带着四名护兵,每天坐马车到总司令部去。陈家的门口突然多了八名工人兵保卫。陈梦家看到斧头镰刀的红旗子各处飘扬。

空场上常见到有人搭起桌子开市民大会。有一天,父亲要去看一个被钉死在电线杆上的警察,路过一处开市民大会的地方,因为牧师的身份被一群男女青年包围。那时的陈梦家很担心人家认出他是牧师的儿子,是该杀的,因为一位英文教授在一个大会上说,世界上最坏的是牧师的儿子。

4月,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之后开始清党,陈家门口的工人都不见了,红旗子被扯下,也不见有人开市民大会。当时形势逼人,禁止红颜色,有一些人被发现草帽里有一根红线都要杀头。

6月,陈梦家回到同样是白色恐怖的南京,各处又听到杀人的消息。陈梦家关心那位湖南人,去他的旧寓找他,后来得知他是共产党首领,将被处极刑。

我到南京正是六月的太阳烧人的时候,各处又听到杀人的消息,他们正在清理杂色的旗帜。我很关心那位湖南同志,人说革命军进城他成了要人了,但是我去他的旧寓找他时居停主人不许我提他的名字。“先生,你晓得这是要杀头的。”他说,“谁提到这位名字就是罪名,因为他是乱党。”我悄悄的出来,像是去到里面租房子似的,对门显赫的一处警察分驻所,我明白这意思。就在不久,我去参加某一处要人的演讲大会,在旁人看的报纸上,我发现大大几个黑字:“某人,共党首领,已拘获将处极刑。”我害怕了,好像我有罪一样,我确是犯了罪,一种该杀头的罪,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他说过我们是精神的同志。幸好这时清理乱党的法子是搜查有没有红线或红书,绝不在人心上去搜查小红旗子的。我虽然没有任何旗子。怕这“害怕”会被人定为罪名的,所以我对自己说:“要说不认识这位精神的同志。”一些聪明人居然用我的愚蠢法子得到官位。

9月,在中学未拿到毕业证书的情况下考入国立第四中山大学法律系,这时闻一多正在第四中山大学任外文系主任,教英美诗、戏剧和散文。国立第四中山大学的前身可追溯到1902年创办的三江师范学堂,1906年改两江师范学堂,1911年辛亥革命后停办,1914年在原址创办南京高等师范学校,1921年更名国立东南大学,1927年更名国立第四中山大学,1928年又更名国立江苏大学,同年再更名国立中央大学。国立中央大学和金陵大学,后来成为南京大学的两个源头。

陈梦家住在一处名叫小营的地方,这是中央大学的男生宿舍,周围是一大片营地,小营304室是他诗文中经常出现的地名。他说:“我住在一个偌大的城市里——一个都会,近傍一块九十九里周围的营地,在平时,晚上躺在三层楼的床上,从窗口看出蓝天里的星子。抽一枝烟,在冥想一些空幻的事。”

冬天,在大学隔壁的单牌楼 过家花园闻一多寓所第一次拜会闻一多。这是陈梦家眼里的闻一多:“他的身材宽阔而不很高,穿着深色的长袍,扎了裤脚,穿着一双北京的黑缎老头乐棉鞋。那时他还不到三十岁,厚厚的口唇,衬着一付玳瑁边的眼镜。他给人的印象是浓重而又和谒的。” 首先是因为新诗的关系,陈梦家成了闻一多喜爱的学生。

在这之前,陈梦家写了一些无格律的小诗,但都毁了。“十六岁以前,我私自写下一些完全无格式的小诗,又私自毁了。十七岁起,我开始以格律束缚自己,从此我所写的全可以用线来比量它们的长短。” G5fRZRNjfUpRbrAOROggw6x/GHq91Fcc9GqaWkObmEnxIWpTXIMqgghkREwYCaW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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