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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本序《艺文类聚》卷五十五节引;又见《文苑英华》卷七百十二,题作《玉台新咏集序》。序文主旨在于说明编选《玉台新咏》的背景、内容及拟达到的目的。开头展示了宫阙的壮丽,宫中的豪华,接着描写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后宫女子的生活情状和情绪,赞美了她们的“佳丽”,也赞美了她们的“才情”,同时对她们“优游少托,寂寞多闲”的境遇寄予了同情。作者认为,后宫女子“无怡神于暇景,惟属意于新诗。庶得代彼皋苏,微蠲愁疾”。但由于“往世名篇,当今巧制,分诸麟阁,散在鸿都”,颇不方便“披览”,因而决定“撰录艳歌,凡为十卷”,即编成本书。作者认为这部书与儒家经典、道家黄老神仙之书及当时某些颇有热度的赋作都不同,甚至有胜过一筹之处,能满足后宫女子的需要,得到她们的喜爱,对所编选的这部书表现出了强烈的自信。

序文既构思缜密,又跌宕有致,既辞藻绮艳,又气韵遒逸,而且几乎一句一典,对仗工整,音韵谐美,为六朝骈文中不可多得的作品。吴兆宜注引齐召南评语云:“云中彩凤,天上石麟,即此一序,惊才绝艳,妙绝人寰。序言‘倾国倾城,无双无对’,可谓自评其文。”许梿评云:“骈语至徐、庾,五色相宣,八音迭奏,可谓六朝之渤澥,唐代之津梁。而是篇尤为声偶兼到之作。炼格炼词,绮绾绣错,几于赤城千里霞矣。”(《六朝文絜笺注》卷八)近人也有“旖语闲情,极尽声偶,而中有跌宕”(钱基博《中国文学史》第三编《中古文学》)、“秾丽极矣,而骨格自峻”(高步瀛《南北朝文举要》)之评。

夫凌云概日 ,由余之所未窥 ;千门万户 ,张衡之所曾赋 。周王璧台之上 ,汉帝金屋之中 ,玉树以珊瑚作枝 ,珠帘以玳瑁为押 ,其中有丽人焉。其人也,五陵豪族 ,充选掖庭 ;四姓良家 ,驰名永巷 。亦有颍川、新市 ,河间、观津 ,本号娇娥 ,曾名巧笑 。楚王宫里 ,无不推其细腰 ;卫国佳人 ,俱言讶其纤手 。阅诗敦礼 ,岂东邻之自媒 ;婉约风流 ,异西施之被教 。弟兄协律 ,生小学歌 ;少长河阳 ,由来能舞 。琵琶新曲,无待石崇 ;箜篌杂引 ,非关曹植 。传鼓瑟于杨家 ,得吹箫于秦女

【注释】

①夫:《艺文类聚》《文苑英华》无此字。凌云:高耸入云。又有台名陵(凌)云,在今河南洛阳东,魏文帝黄初二年(221)十二月建。《世说新语·巧艺》:“陵云台楼观精巧,先称平众木轻重,然后造构,乃无锱铢相负揭。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艺文类聚》卷六十二引杨龙骧《洛阳记》:“陵云台高二十三丈,登之见孟津。”凌,《艺文类聚》作“陵”。概日:谓与日齐平。又,因与下句“千门万户”相对,“概日”也有可能为台名。《周书》卷六《武帝纪下》:“(建德六年正月诏)或穿池运石,为山学海;或层台累构,概日凌云。”概,本为量粟麦时刮平斗斛的器具,引申指刮平。《管子·枢言》:“釜鼓满则人概之,人满则天概之。”

②由余:秦穆公时西戎的使臣。《史记》卷五《秦本纪》:“戎王使由余于秦。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能晋言。闻缪(穆)公贤,故使由余观秦,秦缪(穆)公示以宫室、积聚。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

③千门万户:形容宫殿的雄伟。《史记》卷三十八《封禅书》:“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文选》张衡《西京赋》:“天梁之宫,寔开高闱。……闬庭诡异,门千户万。”张铣注:“门千户万,言多也。”门、户,皆指门,两扇为门,一扇为户。

④张衡:字平子,东汉著名天文学家、文学家。善机巧,尤工于天文、阴阳、历算,作浑天仪。善为文,尤善辞赋,有《二京赋》(《西京赋》《东京赋》)传世。见《同声歌一首》作者简介。赋:铺陈描写。

⑤周王:指周穆王。璧台:即重璧台。《穆天子传》卷六:“天子乃为之台,是曰重璧之台。”郭璞注:“言台状如垒璧。”按重璧台乃周穆王为其爱妃盛姬所建。

⑥汉帝:指汉武帝。《汉武故事》载:“(武帝)年四岁,立为胶东王。……数岁,公主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否?’长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指其女阿娇好否。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

⑦玉树:以诸宝装饰的树。《艺文类聚》引《汉武故事》载,汉武帝曾于宫外起神明殿九间,“前庭植玉树,珊瑚为枝,以碧玉为叶,或青或赤,悉以珠玉为之,子皆空其中”。珊瑚:由热带海洋中的腔肠动物珊瑚虫分泌的石灰质骨骼聚集而成的东西,形状多像树枝,多为红色,也有白色和黑色,可做装饰品。

⑧珠帘:用珍珠缀饰的帘子。玳瑁(dài mào):一种产于热带及亚热带海中的龟状爬行动物,甲壳黄褐色,光润,可做装饰品。押:帘押,即帘轴。傅刚《校笺》:“五云溪馆本、徐本、郑本、茅本作‘柙’。”

⑨五陵:《文选》班固《西都赋》:“南望杜霸,北眺五陵。”李善注:“高帝葬长陵,惠帝葬安陵,景帝葬阳陵,武帝葬茂陵,昭帝葬平陵。”汉元帝前,每立陵墓,便将四方富家豪族和外戚迁至陵墓附近居住,令供奉陵园,于是其地便成为豪族聚居之地。五陵其地皆在今陕西兴平至咸阳间。

⑩掖庭:《文选》班固《西都赋》:“后宫则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李善注:“应劭曰:‘掖庭,宫人之宫。’《汉官仪》曰:‘婕妤以下,皆居掖庭。’”吕向注:“掖庭,宫名。在天子左右如肘腋。”《后汉书》卷十上《皇后纪上》载,汉法常在八月“遣中大夫与掖庭丞及相工,于洛阳乡中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已下,姿色端丽,合法相者,载还后宫,择视可否,乃用登御”。

⑪四姓:指四个著名的姓氏。各时期所指不一。《后汉书》卷二《明帝纪》:“(永平九年)为四姓小侯开立学校,置‘五经’师。”李贤注引袁宏《汉纪》:“永平中崇尚儒学,自皇太子、诸王侯及功臣子弟,莫不受经。又为外戚樊氏、郭氏、阴氏、马氏诸子弟立学,号四姓小侯,置‘五经’师。”《梁书》卷三十四《张绾传》:“绾在郡,述《制旨礼记正言》义,四姓衣冠士子听者常数百人。”泛指名门望族。良家:指清白人家的女儿。《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齐高帝明皇帝中》:“魏主(按指北魏孝文帝)雅重门族,以范阳卢敏、清河崔宗伯、荥阳郑羲、太原王琼四姓,衣冠所推,咸纳其女以充后宫。”

⑫永巷:皇宫中妃嫔居住的地方,即后宫。《南史》卷十二《张贵妃列传》:“高皇受命,宫禁贬约,衣不文绣,色无红采,永巷贫空,有同素室。”

⑬颍川:郡名。辖境约相当于今河南中部及南部。《晋书》卷三十二《后妃传下》:“明穆庾皇后讳文君,颍川鄢陵人也。……后性仁慈,美姿仪。”新市:县名。属江夏郡,故址在今湖北京山东北。或说“新市”当作“新野”。《后汉书》卷十上《皇后纪上》:“光烈阴皇后讳丽华,南阳新野人。初,光武适新野,闻后美,心悦之。”

⑭河间:郡名。故治在今河北河间西南。《史记》卷四十九《外戚世家》:“钩弋夫人,姓赵氏,河间人也。得幸武帝,生子一人,昭帝是也。”观津:战国赵地。汉置县,故城在今河北武邑东南。《史记》卷四十九《外戚世家》:“窦太后,赵之清河观津人也。”

⑮娇娥:美女之称。扬雄《方言》卷二:“秦、晋之间,美貌谓之娥。”

⑯巧笑:此处或指人名。崔豹《古今注》卷下:“魏文帝宫人绝所爱者,有莫琼树、薛夜来、田尚衣、段巧笑四人,日夕在侧。”

⑰楚王:指春秋时楚灵王。里:傅刚《校笺》:“徐本、郑本、孟本作‘内’。”

⑱细腰:《墨子·兼爱中》:“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要,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韩非子·二柄》:“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后汉书》卷二十四《马廖传》:“传曰:‘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⑲卫国佳人:《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卫,吴兆宜注:“一作‘魏’。”傅刚《校笺》引《考异》:“‘掺掺女手’,语本《魏风》,则‘卫’当作‘魏’。然‘手如柔荑’,固亦《卫风》之语,未敢遽断其误。”

⑳纤手:《诗经·魏风·葛屦》:“掺掺女手,可以缝裳。”毛传:“掺掺,犹纤纤也。”

阅:观览。《艺文类聚》作“说”。诗:《诗经》,被儒家奉为“六经”之一。敦:笃厚,尊崇。《艺文类聚》作“明”。礼:礼仪,礼教。又儒家经典有《周礼》《仪礼》《礼记》,合称“三礼”。

岂:《文苑英华》作“非直”。东邻: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又司马相如《美人赋》:“臣之东邻,有一女子,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恒翘翘而西顾,欲留臣而共止,登垣而望臣,三年于兹矣,臣弃而不许。”自媒:谓不经媒妁介绍而自我推荐。《管子·形势》:“自媒之女,丑而不信。”

婉约:柔美。风流:有风韵、风情。

异:《文苑英华》“异”字上有“无”字。西施:春秋时越国美女。据载,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遂命范蠡求得美女西施,献于吴王,吴王许和。勾践生聚教训,后终灭吴。《吴越春秋》卷九:“十二年,越王谓大夫种曰:‘孤闻吴王淫而好色,惑乱沉湎,不领政事。因此而谋,可乎?’种曰:‘可破。夫吴王淫而好色,宰嚭佞以曳心,往献美女,其必受之。惟王选择美女二人而进之。’越王曰:‘善。’乃使相工索国中,得苎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饰以罗縠,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而献于吴。”《越绝书》卷八:“美人宫,周五百九十步,陆门二,水门一,今北坛利里丘土城,勾践所习教美女西施、郑旦宫台也。女出于苎萝山,欲献于吴,自谓东垂僻陋,恐女朴鄙,故近大道居。去县五里。”

弟兄:《艺文类聚》作“兄弟”。协律:校正音乐律吕,使之和谐。古代掌管音乐的官员,有协律都尉、协律校尉等称谓。此指精通音律。汉武帝宠妃李夫人之兄李延年官拜协律都尉。

生小:从小。生,傅刚《校笺》:“徐本、郑本、孟本作‘自’。”

河阳:汉置县名。故城在今河南孟州西。《汉书》卷九十七下《外戚传下》:“孝成赵皇后,本长安宫人。……及壮,属阳阿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颜师古注:“阳阿,平原之县也。今俗书‘阿’字作‘河’。又或为河阳,皆后人所妄改耳。”

由来:从来。

“琵琶”二句:石崇,西晋大臣。巨富,曾与外戚王恺斗富,极尽奢侈。后被赵王伦宠臣孙秀所杀。见卷二《王昭君辞一首》作者简介。《王昭君辞序》:“王明君者,本为王昭君。以触文帝讳,故改。匈奴盛,请婚于汉。元帝诏以后宫良家女子明君配焉。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其新造之曲,多哀声。”

箜篌(kōng hóu):乐器名。《旧唐书》卷二十九《音乐志二》谓依琴制作,似瑟而小,七弦,用拨弹之,如琵琶。杂引:各种曲子。引,亦曲。薛雪《一瓢诗话》:“乐府凡用‘引’‘操’等名,皆是琴曲。”汉乐府有《箜篌引》,收入《乐府诗集》卷二十六《相和歌辞·相和六引》。郭茂倩题解引崔豹《古今注》:“《箜篌引》者,朝鲜津卒霍里子高妻丽玉所作也。子高晨起刺船,有一白首狂夫,被发提壶,乱流而渡,其妻随而止之,不及,遂堕河而死。于是援箜篌而歌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声甚凄怆,曲终亦投河而死。子高还,以语丽玉。丽玉伤之,乃引箜篌而写其声,闻者莫不堕泪饮泣。丽玉以其曲传邻女丽容,名曰《箜篌引》。”

关:傅刚《校笺》:“徐本、郑本、孟本作‘因’。”曹植:字子建,汉末建安时期最有才华的诗人,其拟乐府有《箜篌引》,内容情调已与古辞相去甚远。

鼓:弹奏。杨:指杨恽,西汉人。司马迁外孙。杨恽《报孙会宗书》:“家本秦也,能为秦声。妇,赵女也,雅善鼓瑟。”

秦女:指秦穆公女弄玉。《列仙传》卷上载,有萧史者“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遂以女弄玉妻之。萧史“日教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数年后,“皆随凤凰飞去”。

【译文】

高耸入云的凌云台和概日台,即使是由余也不曾见过;宫殿内的千门万户,张衡曾在他的笔下加以铺写。在周穆王的重璧台之上,在汉武帝的金屋之中,玉树用珊瑚做树枝,珠帘用玳瑁做帘押,其中住着许多美人。这些美人,或出身于五陵豪族,被挑选出来充实掖庭;或出身于四姓的清白人家,名声在后宫深巷播扬。也有颍川、新市、河间、观津等地的人,或本来名叫娇娥,或曾经名叫巧笑。在楚王的后宫里,没有谁不推崇她们那纤细的腰肢;卫国那些美人,都说特惊讶她们有那么纤巧的玉手。她们观览《诗经》尊崇礼仪,哪里会像东边邻家女那样自我推销;性情柔美风情万种,与西施在去吴国前被特地调教了一番不同。她们弟兄都精通音律,从小就开始学习唱歌;小时候在河阳长大,从来就擅长歌舞。她们弹奏的琵琶新曲,不用等待石崇作诗来加以宣扬;演奏各种箜篌曲子,也同曹植的创作没有关联。她们奏瑟的技艺得到了杨恽家的真传,吹箫的技艺则得自秦穆公的女儿弄玉。

至若宠闻长乐,陈后知而不平 ;画出天仙,阏氏览而遥妒 。至如东邻巧笑 ,来侍寝于更衣 ;西子微颦 ,得横陈于甲帐 。陪游 ,骋纤腰于《结风》 ;长乐鸳鸯 ,奏新声于度曲 。妆鸣蝉之薄鬓 ,照堕马之垂鬟 。反插金钿 ,横抽宝树 。南都石黛 ,最发双蛾 ;北地燕脂 ,偏开两靥 。亦有岭上仙童,分丸魏帝 ;腰中宝凤,授历轩辕 。金星将婺女争华 ,麝月与嫦娥竞爽 。惊鸾冶袖 ,时飘韩掾之香 ;飞燕长裾 ,宜结陈王之佩 。虽非图画,入甘泉而不分 ;言异神仙,戏阳台而无别 。真可谓倾国倾城 ,无对无双者也

【注释】

①“至若”二句:意谓卫子夫得宠的消息传至长乐宫,陈皇后听闻后内心愤愤不平。《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上》:“孝武卫皇后字子夫,生微也。……子夫为平阳主讴者。武帝即位,数年无子。平阳主求良家女十余人,饰置家。帝祓霸上,还过平阳主。主见所偫美人,帝不说。既饮,讴者进,帝独说子夫。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轩中,得幸。还坐欢甚,赐平阳主金千斤。主因奏子夫送入宫。……(子夫)元朔元年生男据,遂立为皇后。”《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上》:“孝武陈皇后,长公主嫖女也。……初,武帝得立为太子,长主有力,取主女为妃。及帝即位,立为皇后,擅宠骄贵,十余年而无子,闻卫子夫得幸,几死者数焉。上愈怒。”至若,《文苑英华》作“以至”,《艺文类聚》无此二字。长乐,汉宫名。《三辅黄图》卷二:“长乐宫,本秦之兴乐宫也。高皇帝始居栎阳,七年长乐宫成,徙居长安城。……高帝居此宫,后太后常居之。”

②“画出”二句:《汉书》卷一下《高帝纪下》:“七年冬十月,上自将击韩王信于铜鞮。……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用陈平秘计得出。”颜师古注:“应劭曰:‘陈平使画工图美女,间遣人遗阏氏,云汉有美女如此,今皇帝困厄,欲献之。阏氏畏其夺己宠,因谓单于曰:“汉天子亦有神灵,得其土地,非能有也。”于是匈奴开其一角,得突出。’郑氏曰:‘以计鄙陋,故秘不传。’师古曰:‘应氏之说出桓谭《新论》,盖谭以意测之,事当然耳,非纪传所说也。’”阏氏(yān zhī),汉时匈奴单于嫡妻的名号,相当于皇后。

③如:吴兆宜注:“一作‘乃’。”东邻巧笑:东邻,见前注。巧笑,《诗经·卫风·硕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④“来侍”句:见本段注①。更衣,换衣。指换衣休息处。

⑤西子:即西施。参见前注。颦(pín):皱眉。西施微颦是一种美态。《庄子·天运》:“故西施病心而 其里,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归亦捧心而 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走。彼知 美而不知 之所以美。”陆德明《释文》:“《通俗文》云:蹙额曰 。”成玄英疏:“颦之所以美者,出乎西施之好也。彼之丑人,但美颦之丽雅,而不知由西施之姝好也。”按“ ”“颦”字通。

⑥得:傅刚《校笺》:“徐本、郑本、孟本作‘将’。”横陈:横卧。宋玉《讽赋》:“内怵惕兮徂玉床,横自陈兮君之旁。”司马相如《美人赋》:“花容自献,玉体横陈。”甲帐:《汉书》卷六十五《东方朔传》:“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颜师古注:“应劭曰:‘帐多故以甲乙第之耳。’孟康曰:‘《西域传》赞云“兴造甲乙之帐,络以随珠和璧,天子袭翠被,凭玉几,而处其中”也。’”又《艺文类聚》卷六十九引《汉武故事》:“上以琉璃珠玉、明月夜光,错杂天下珍宝为甲帐,其次为乙帐。甲以居神,乙以自居。”

娑(sà suō):汉宫名。在建章宫内。又,《三辅黄图》卷三:“ 娑,马行疾貌。马行迅疾,一日之间遍宫中,言宫之大也。”

⑧骋:恣意。《结风》:曲名。《文选》傅毅《舞赋序》:“《激楚》《结风》《阳阿》之舞,材人之穷观,天下之至妙。”李善注引张晏曰:“结风,亦曲名。《上林赋》曰:‘邬郢缤纷,激楚结风。’”一说犹急风。文颖曰:“结风,回风,亦急风也。楚地风既自漂疾,然歌乐者犹复依激结之急风为节。”

⑨长乐、鸳鸯:皆汉宫殿名。《三辅黄图》卷三:“(未央宫)武帝时后宫八区,有昭阳、飞翔、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凤皇、鸳鸯等殿。”《赵飞燕外传》载,汉成帝始于鸳鸯殿召赵飞燕之妹赵合德。长,《艺文类聚》作“张”。

⑩新声:新制作的乐曲。《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上》:“(李延年)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度(duó)曲:按曲谱歌唱。张衡《西京赋》:“度曲未终,云起雪飞。”

⑪妆:《艺文类聚》作“装”。鸣蝉之薄鬓:即蝉鬓,古代妇女的一种发式。崔豹《古今注》卷下:“魏文帝宫人绝所爱者,有莫琼树、薛夜来、田尚衣、段巧笑四人,日夕在侧。琼树乃制蝉鬓,缥眇如蝉,故曰蝉鬓。”

⑫照:用镜照看。堕马:古代妇女发髻名。《后汉书》卷三十四《梁冀传》:“(冀妻孙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李贤注引《风俗通》:“堕马髻者,侧在一边。”即发髻偏于头的一侧,呈似堕非堕之状,为当时时髦发式。鬟:环形的发髻。

⑬金钿(diàn):镶嵌金花的首饰。钿,《艺文类聚》《文苑英华》作“莲”。

⑭宝树:即步摇,一种头饰。《后汉书·舆服志下》:皇后“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爵九华,……诸爵兽皆以翡翠为毛羽。金题,白珠珰绕,以翡翠为华云”。《释名·释首饰》:“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动也。”宝,傅刚《校笺》:“五云溪馆本作‘瑶’。”

⑮南都:指南阳郡,故治在今河南南阳。因为东汉光武帝出生地,故称南都。这里泛指南方。石黛:古代女子用作画眉的青黑色颜料。黛,《释名·释首饰》:“代也,灭眉毛去之,以此画,代其处也。”

⑯发:显露,展示。双蛾:双眉。《诗经·卫风·硕人》:“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朱熹《集传》:“蛾,蚕蛾也。其眉细而长曲。”蚕蛾的触须细长而弯,故用以比喻女子长而弯曲的眉毛。蛾,《艺文类聚》作“娥”。

⑰燕(yān)脂:即胭脂,女子化妆用的颜料。《中华古今注》卷中:“盖起自纣,以红蓝花汁凝作燕脂。以燕国所生,故曰燕脂。涂之作桃花妆。”

⑱靥(yè):女子在两颊所涂的妆饰物。高承《事物纪原·妆靥》:“近世妇人妆喜作粉靥,如月形,如钱样,又或以朱若燕脂点者。唐人亦尚之。”

⑲“亦有”二句:魏文帝曹丕《折杨柳行》:“西山一何高,高高殊无极。上有两仙僮,不饮亦不食。与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服药四五日,身体生羽翼。”按二句所写,疑为衣物或帷帐上所绣图案。

⑳“腰中”二句:传说黄帝始创历法,而凤鸟也与历法的创制有关。《左传·昭公十七年》:“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杜预注:“凤鸟知天时,故以名历正之官。”傅刚《校笺》引《考异》:“四句与下文不属,疑有脱落。”轩辕,即黄帝。传说黄帝居于轩辕之丘,故名曰轩辕。宝凤,应为腰间所佩饰物。

金星:太阳系九大行星之一,在诸星中最明亮。古代又称启明、长庚、太白。此指所用的裁剪成金星状的妆饰品。萧纲《美女篇》:“约黄能效月,裁金巧作星。”将:《艺文类聚》《文苑英华》作“与”。婺(wù)女:星名。二十八宿之一,即女宿。《左传·昭公十年》:“十年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史记》卷二十七《天官书》:“婺女,其北织女。”

麝(shè)月:月亮。此指女子颊边微涡上所涂点的月亮形金黄色妆饰物。张正见《艳歌行》:“裁金作小靥,散麝起微黄。”与:《文苑英华》作“共”。嫦娥:又作“姮娥”,神话传说中人物。《淮南子·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高诱注;“姮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也。”竞爽:《左传·昭公三年》:“晏子曰:‘……二惠竞爽犹可,又弱一个焉,姜其危哉!’”杜预注:“子雅、子尾皆齐惠公之孙也。竞,强也;爽,明也。”犹言争辉、媲美。

惊鸾:惊飞的鸾。鸾,凤凰一类的神鸟。这里形容舞姿的美妙。《初学记》卷十五引张载《鞞舞赋》:“轻裾鸾飞,漂微逾曳。”冶袖:艳美的衣袖。

韩掾(yuàn)之香:《晋书》卷四十《贾充传》载,韩寿,美姿貌,善容止,被贾充辟为司空掾。充女贾午见而悦之,侍婢遂潜修音好,厚相赠结,呼寿夕入,家中莫知。时西域有贡奇香,一着人则经月不歇,帝甚贵之,惟以赐充及大司马陈骞。充女密盗以遗寿,充僚属与寿燕处,闻其芬馥,称之于充,自是充意知女与寿通,乃秘之,遂以女妻寿。

飞燕:为西汉成帝宠妃,许后废,立为后,专宠十余年。初学歌舞,因体态轻盈,号曰飞燕。《汉书》卷九十七下《外戚传下》:“孝成赵皇后,本长安宫人。……及壮,属阳阿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成帝尝微行出,过阳阿主,作乐。上见飞燕而说之,召入宫,大幸。”裾(jū):衣服的前襟。《艺文类聚》卷四十三引张衡《舞赋》:“裾似飞燕,袖如回雪。”曹植《洛神赋》:“践远游之文履,曵雾绡之轻裾。”《艺文类聚》作“裙”。

陈王:即陈思王曹植。曹植《洛神赋》:“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

“虽非”二句:《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上》载,汉武帝所宠信的李夫人妙丽善舞,“少而蚤卒,上怜悯焉,图画其形于甘泉宫”。

阳台:传说中巫山神女所居之处。宋玉《高唐赋序》:“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倾国倾城:谓其绝美,全城的人皆为之倾倒。《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上》:“孝武李夫人,本以倡进。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由是得幸。”

无对无双:傅刚《校笺》:“孟本作‘无双无对’。”

【译文】

至如卫子夫得宠的消息传到长乐宫,陈皇后知道后内心愤愤不平;画出的美女比天仙还美,远方的阏氏看到后心生嫉妒。至如有着美好笑貌的东邻女子,来到皇帝的更衣休息处侍寝;西施微微皱眉的样子很美,得到了到甲帐躺卧在皇帝身边的机会。在 娑宫内陪着皇帝游玩,随着《结风》乐曲尽情地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又得在长乐、鸳鸯宫中,按曲谱演奏新制的乐曲。将鬓发梳理成缥眇如蝉的蝉鬓,用铜镜照看堕马形的环形发髻。倒插着首饰金钿,横穿着璀璨的金步摇。南方所产的石黛,能将双眉描画得最为出色;北地所产的胭脂,能将两颊装点得如鲜花盛开。也有岭上的仙童,将丸药送给魏文帝;腰中的宝凤,将历法传授给黄帝轩辕。所妆饰的金星可与天上的婺女争比光华,所妆饰的明月可与月中的嫦娥竞放光明。如惊鸾般的舞姿所扬起的艳美的衣袖,时时飘来韩寿曾用过的异香;像赵飞燕那样的长长的衣襟,最适合结上陈思王想赠给洛神的玉佩。虽然不是画中的李夫人,但要进入甘泉宫会无法与李夫人加以分辨;虽然不是巫山神女,但要在阳台嬉戏也看不出与巫山神女的区别。真可说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在世上是无对无双的人啊。

加以天情开朗 ,逸思雕华 ,妙解文章 ,尤工诗赋。琉璃砚匣 ,终日随身;翡翠笔床 ,无时离手。清文满箧 ,非惟芍药之花 ;新制连篇 ,宁止蒲萄之树 。九日登高 ,时有缘情之作 ;万年公主,非无累德之辞 。其佳丽也如彼 ,其才情也如此。

【注释】

①天情:天生的情性。情,原作“时”,《艺文类聚》作“时”,《文苑英华》作“情”。傅刚《校笺》引《考异》:“《魏书·崔光传》曰:‘天情冲谦,动容祗愧。’《齐书·王文殊传》曰:‘婚义灭于天情,官序空于素抱。’庾信《谯国夫人步陆孤氏墓志》曰:‘敬爱天情,言容礼典。’则‘天情’二字,本南北朝之习语,盖讹‘情’为‘晴’,又讹‘晴’为‘时’耳。揆以文意,舛误显然,今改正。”按纪容舒所说是,据改。

②逸思:超逸脱俗的情思。雕华:雕饰有文采。

③妙解:精妙的感悟、理解。

④琉璃:又称“璧流离”,一种宝石。《汉书》卷九十六上《西域传上》:“(罽宾国)出……璧流离。”颜师古注:“孟康曰:‘流离青色如玉。’师古曰:‘《魏略》云大秦国出赤、白、黑、黄、青、绿、缥、绀、红、紫十种流离。孟言青色,不博通也。此盖自然之物,采泽光润,逾于众玉,其色不恒。’”砚匣:装砚台的盒子。

⑤笔床:放毛笔的文具。

⑥清文:清新俊雅的文章。箧(qiè):箱子。

⑦芍药之花:此指吟咏芍药花一类的诗句。江总《宛转歌》:“欲题芍药诗不成,来采芙蓉花已散。”

⑧新制:指新作的诗。

⑨蒲萄之树:此指吟咏葡萄树一类的诗句。蒲萄,即葡萄。徐悱妻刘令娴《南苑逢美人》:“风卷蒲萄带,日照石榴裙。”

⑩九日:指农历九月九日重阳节,有登高等习俗。《初学记》卷四引《荆楚岁时记》:“九月九日,土人并藉野饮宴。”又引《西京杂记》:“汉武帝宫人贾佩兰,九月九日佩茱萸,食饵,饮菊花酒,云令人长寿。盖相传自古,莫知其由。”

⑪缘情:谓因有了情感而写作。陆机《文赋》:“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缘,因。

⑫“万年公主”二句:《晋书》卷三十一《后妃传上》:左贵嫔名芬,“少好学,善缀文,名亚于思(按指其兄左思),武帝闻而纳之。……及帝女万年公主薨,帝痛悼不已,诏芬为诔,其文甚丽”。万年公主,晋武帝司马昭之女,早夭。累德之辞,即写作了诔文。累,《礼记·曾子问》:“贱不诔贵,幼不诔长,礼也。”郑玄注:“诔,累也,累列生时行迹,读之以作谥。”吴兆宜注:“一作‘诔’。”

⑬佳丽:《战国策·中山》:“臣闻:赵,天下善为音,佳丽人之所出也。”姚宏注:“佳,大。丽,美。”

【译文】

加上天生性情开朗,情思飘逸能雕饰有文采,能精妙地理解文章,特别擅长写作诗赋。琉璃制作的砚盒,终日跟随在身边;翡翠制作的笔床,没有离开过手边的时候。清新俊雅的文章装满了箱子,不单只有吟咏芍药花的文字;新制作的诗篇一篇接着一篇,哪里只是描绘葡萄树的作品。九月九日登高,不时有抒发感情的诗作;万年公主去世后,并非没有罗列赞美她德行的文辞。她们的美丽是那样的出众,而其才情也是如此的出色。

既而椒宫宛转 ,柘馆阴岑 ,绛鹤晨严 ,铜蠡昼静 。三星未夕 ,不事怀衾 ;五日犹赊 ,谁能理曲 。优游少托 ,寂寞多闲。厌长乐之疏钟 ,劳中宫之缓箭 。纤腰无力 ,怯南阳之捣衣 ;生长深宫,笑扶风之织锦 。虽复投壶玉女 ,为观尽于百骁 ;争博齐姬 ,心赏穷于六箸 。无怡神于暇景 ,惟属意于新诗 。庶得代彼皋苏 ,微蠲愁疾 。但往世名篇,当今巧制,分诸麟阁 ,散在鸿都 。不籍篇章 ,无由披览 。于是,燃脂暝写 ,弄笔晨书 ,撰录艳歌 ,凡为十卷 。曾无忝于《雅》《颂》 ,亦靡滥于《风》人 ,泾渭之间 ,若斯而已

【注释】

①椒宫:即椒房,西汉未央宫内殿名。《汉书》卷六十六《车千秋传》:“曩者,江充先治甘泉宫人,转至未央椒房。”颜师古注:“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宫,《艺文类聚》作“房”。宛转:曲折深邃。

②柘(zhè)馆:《汉书》卷九十七下《外戚传下》:“(班)倢伃退处东宫,作赋以伤悼,其辞曰:‘……痛阳禄与柘馆兮,仍襁褓而离灾。’”颜师古注:“二馆并在上林中。”阴岑(cén):阴暗岑寂,深邃。岑,冷清。

③绛(jiàng)鹤:此指深红色的鹤形铜锁。江总《为陈六宫谢表》:“鹤籥晨启,雀钗晓暎。”严:夜戒曰严。这里指锁钥未开。

④铜蠡(lí):衔门环的铜制螺形底座,又称铺首。《艺文类聚》卷七十四引《风俗通》载,春秋时公输班见水中蠡(即螺,一种软体动物,体外包着锥形、纺锤形或扁椭圆形的硬壳,上有旋纹)“引闭其户,终不可得开”,便趁其把头伸出来时,“以足画图之”,再“施之门户”,云:“人闭藏如是,固周密矣。”蠡,《文苑英华》作“铺”。

⑤三星:《诗经·唐风·绸缪》:“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毛传:“三星,参也。在天,谓始见东方也。”未夕:谓尚未天黑。

⑥怀衾(qīn):谓拥被而眠。衾,被子。

⑦五日犹赊(shē):句谓侍寝之外,时间尚多。《礼记·内则》:“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郑玄注:“御,侍夜劝息也。……五日一御,诸侯制也。……天子十五日乃一御。”赊,指时间长。《文苑英华》作“余”。

⑧理曲:演习歌曲。

⑨优游:本为悠闲自得之意,这里主要指悠闲。少托:谓精神缺少寄托。

⑩“厌长乐”句:长乐,汉宫名。《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载,长乐宫有钟室。疏钟,报时的钟声稀少。谓时间过得慢。

⑪劳:忧愁。中宫:皇后居住之处。因以借指皇后。《汉书》卷九十七下《外戚传下》:“常绐我言从中宫来,即从中宫来,许美人儿何从生中?”颜师古注:“中宫,皇后所居。”泛指宫中。缓箭:谓时间过得缓慢。古代计时器铜壶分播水壶、受水壶两部分。播水壶有小孔,可以漏水,水流入受水壶。受水壶里有立箭,箭上面分一百刻,箭随蓄水逐渐上升,露出刻数,表示时间。

⑫纤腰:《艺文类聚》《文苑英华》作“身轻”。

⑬南阳:《孟子·告子下》:“一战胜齐,遂有南阳。”杨伯峻注:“即汶阳,在泰山之西南,汶水之北。”捣衣:古代女子缝制衣服前,常将衣料放在砧上捶平。杨慎《升庵诗话》卷十二:“《字林》云:‘直舂曰捣。’古人捣衣,两女子对立,执一杵,如舂米然。今易作卧杵,对坐捣之,取其便也。尝见六朝人画《捣衣图》,其制如此。”六朝人写捣衣者捣衣、缝衣,常为了寄远,寄托着捣衣者的思远之情。

⑭扶风:汉置郡名。治槐里(今陕西兴平东南)。织锦:指织锦为回文诗。《晋书》卷九十六《列女传》:“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凡八百四十字。”

⑮投壶玉女:投壶,古人宴会时的游戏。宾主依次将箭投入特制的壶中,中多者为胜。《礼记·投壶》:“壶颈修七寸,腹修五寸,口径二寸半,容斗五升。壶中实小豆焉,为其矢之跃而出也。壶去席二矢半。矢以柘若棘,毋去其皮。”玉女,神女。《太平御览》卷三百七十三引《神异经》:“东荒山中有大石室,东王公居焉。长一丈,头发皓白,身人形而虎尾。与一玉女投壶。”

⑯观:《艺文类聚》作“欢”。百骁(xiāo):《西京杂记》卷五:“武帝时,郭舍人善投壶,以竹为矢,不用棘也。古之投壶,取中而不求还,故实小豆,恶其矢跃而出也。郭舍人则激矢令还,一矢百余反,谓之为骁。言如博之掔于掌中,为骁杰也。”

⑰争博齐姬:《战国策·齐策一》:“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踏踘者。”博,古代一种与下棋相似的赌输赢的游戏。齐姬,来自齐地(今山东东北部一带)的美女。

⑱心赏:一种欣然自得的心境。犹赏心。六箸(zhù):即六博,亦作“六簙”。古代博具,用竹、玉石、骨或象牙等材料做成。两人相博,每人用六根箸、十二枚棋子。宋玉《招魂》:“菎蔽象棋,有六博兮。”箸,《艺文类聚》作“著”。

⑲怡神:愉悦心神。暇景:空闲的时光。

⑳属(zhǔ)意:留意,倾心。

庶:庶几,或许可以。《文苑英华》作“可”。皋苏:木名。相传其木汁味甜,食之不饥,可以释忧。《初学记》卷二十七引王朗《与魏太子书》:“不遗惠书,所以慰沃,奉读欢笑,以藉饥渴,虽复萱草忘忧,皋苏释劳,无以加也。”皋,《文苑英华》作“萱”。

微蠲(juān):赵氏覆宋本作“蠲兹”。蠲,免除。

分诸:《艺文类聚》作“封”。麟阁:汉宫殿名。《历代宅京记》卷五:“天禄阁,藏典籍之所,在未央宫殿北。《汉宫殿疏》云:天禄、麒麟阁,萧何造,以藏秘书处贤才也。刘向于成帝之末,校书天禄阁。”

鸿都:汉代藏书之所。《后汉书》卷七十九上《儒林传上》:“初,光武迁还洛阳,其经牒秘书载之二千余两,自此以后,参倍于前。及董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

不籍篇章:《艺文类聚》作“不籍连章”,《文苑英华》作“不务连章”。籍,通“藉”,凭借,借助。

披览:翻阅。

燃脂:点蜡烛或油灯。暝:夜晚。

笔:《艺文类聚》作“墨”。

撰录:收集著录。艳歌:即艳诗,指多以爱情、男女之情及女性为表现题材,辞藻华丽、情调缠绵的歌辞。刘肃《大唐新语》卷三:“梁简文帝为太子,好作艳诗,境内化之,浸以成俗,谓之宫体。”

凡:一共。

曾(zēng):乃。无忝(tiǎn):无愧。忝,《艺文类聚》作“参”。《雅》《颂》:《诗经》中《雅》《颂》的合称。《毛诗序》:“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又朱熹《集传》:“雅者,正也,正乐之歌也。”“颂者,宗庙之乐歌。”在儒家思想占据统治地位的时代,“雅”“颂”历来被视作“正乐”,地位崇高。

靡(mǐ):无。滥:过度,无节制。风人:《文选》曹植《求通亲亲表》:“是以雍雍穆穆,风人咏之。”吕延济注:“雍,和;穆,美也。风人,诗人也,谓歌其和美也。”其中不少人为《诗经·国风》的作者。朱熹《诗集传》:“国者,诸侯所封之域;而风者,民俗歌谣之诗也。谓之风者,以其被上之化以有言,而其言又足以感人,如物因风之动以有声、而其声又足以动物也。”“国风”中有不少表现男女爱情的作品。

泾渭:二水名。泾水源出甘肃,在今陕西境内入渭水,自古有泾清渭浊之说。《诗经·邶风·谷风》:“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毛传:“泾渭相入而清浊异。”

斯:此。

【译文】

接下来的情况是椒宫曲折深邃,柘馆阴暗冷清,绛色的鹤形铜锁早晨没有打开,铜制的螺形底座白天一派清静。天色未晚天上的三星还未出现,还不能就去拥被而眠;侍寝之外五天中时间还很多,谁能有心思老坐在那里演奏乐曲。生活悠闲内心缺少寄托,常感寂寞多有闲暇。厌烦长乐宫报时的钟声太过稀少,为宫中铜壶中的立箭上升得过于缓慢而忧愁。纤柔的腰肢没有力气,怕去做南阳女子捣衣那样的力气活;生长在这深宫之中,不由得要笑话扶风窦滔妻苏氏所做的织锦回文诗。即使是在玩投壶游戏的仙女,百骁之后也会失去观赏的兴趣;争相博戏的齐地美姬,欣然自得的心境也会在玩过六箸之后消失。时光空闲不能使人的心神得到愉悦,唯对新诗特别倾心。这或许能代替那能使人消忧的皋苏,稍微消除内心的忧愁苦闷。但往世著名的篇章,当今精巧的作品,都分散在麒麟阁,散放在鸿都馆。不依靠这些作品,便无从得到翻览的机会。于是,就在夜晚点燃蜡烛抄录,清早拿起笔来书写,收集著录了许多美艳的歌辞,合起来一共有十卷。这些歌辞比起《雅》《颂》来并无愧色,比起《国风》作者的作品来也并不显得过分,泾渭之间的区别,不过如此而已。

于是,丽以金箱 ,装之宝轴 。三台妙迹 ,龙伸蠖屈之书 ;五色花笺 ,河北胶东之纸 。高楼红粉 ,仍定鱼鲁之文 ;辟恶生香 ,聊防羽陵之蠹 。《灵飞》《六甲》 ,高擅玉函 ;《鸿烈》仙方 ,长推丹枕 。至如青牛帐里 ,余曲既终 ;朱鸟窗前 ,新妆已竟 。方当开兹缥帙 ,散此绦绳 ,永对玩于书帷,长循环于纤手。岂如邓学《春秋》 ,儒者之功难习 ;窦专黄老 ,金丹之术不成 。因胜西蜀豪家 ,托情穷于《鲁殿》 ;东储甲观 ,流咏止于《洞箫》 。娈彼诸姬 ,聊同弃日 ,猗欤彤管 ,无或讥焉

【注释】

①丽:《左传·宣公十二年》:“麋兴于前,射麋丽龟。”杜预注:“丽,著也。”这里是放置的意思。金箱:《文苑英华》作“金绳”。

②轴:卷轴。古代帛书或纸书用轴卷束,称卷轴。

③三台妙迹:指蔡邕高妙的书法。谓抄录诗作的都是高手。三台,《文选》陈琳《为袁绍檄豫州》:“坐领三台,专制朝政。”李善注引应劭《汉官仪》:“尚书为中台,御史为宪台,谒者为外台。”《后汉书》卷六十下《蔡邕传》:“中平六年,灵帝崩,董卓为司空,闻邕名高,辟之。……邕不得已,到,置祭酒,甚见敬重。举高第,补侍御使,又转持书御史,迁尚书。三日之间,周历三台。”迹,《文苑英华》作“札”。

④蠖(huò)屈:这里形容笔势屈曲,状如尺蠖。蠖,虫名。其体细长,行时屈伸其体,如尺量物,故称尺蠖。《周易·系辞下》:“尺蠖之屈,以求信也。”

⑤花笺:用于题咏的精致华美的小幅纸张。《初学记》卷二十一引《桓玄伪事》:“诏命平准作青、赤、缥、绿、桃花纸,使极精,令速作之。”

⑥河北、胶东:黄河以北,胶州以东,应为当时好纸的产地。

⑦红粉:女子化妆用的胭脂和白粉。代指美女。古诗“青青河畔草”:“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⑧仍:乃,于是。鱼鲁:谓文字在传写、刊刻过程中因形近而发生的讹误。葛洪《抱朴子内篇·遐览》:“书三写,‘鱼’成‘鲁’,‘虚’成‘虎’。”

⑨辟(bì)恶:避除邪恶。《太平御览》卷九百八十一引秦嘉与妇书:“今奉麝香一斤,可以辟恶。”香:此指芸香,一种草本植物,花叶有强烈气味,可用来避蠹驱虫。《初学记》卷十二引鱼豢《典略》:“芸台香辟纸鱼蠹,故藏书台称芸台。”

⑩聊:姑且,暂且。羽陵之蠹(dù):《穆天子传》卷五:“仲秋甲戌,天子东游。次于雀梁,蠹书于羽陵。”郭璞注:“谓暴书中蠹虫,因云蠹书也。”羽陵,古地名。蠹,蛀虫,常蛀蚀衣服书籍。

⑪《灵飞》《六甲》:皆道经名。旧题班固《汉武内传》:“其后帝以王母所授《五真图》《灵光经》及上元夫人所授《六甲》《灵飞》十二事,自撰集为一卷,及诸经图,皆奉以黄金之箱,封以白玉之函,以珊瑚为轴,紫锦为囊,安著柏梁台上。”六,原作“太”,《文苑英华》作“六”,据改。

⑫擅:占据。赵氏覆宋本作“檀”。玉函:玉制的书套。

⑬《鸿烈》:书名。即《淮南鸿烈》,通称《淮南子》,为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所著,书以道家思想为主导。

⑭丹枕:即枕中丹书。《汉书》卷三十六《刘向传》:“上复兴神仙方术之事,而淮南有《枕中鸿宝苑秘书》,书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及邹衍重道延命方。”颜师古注:“《鸿宝苑秘书》,并道术篇名。藏在枕中,言常存录之不漏泄也。”

⑮青牛帐:画有青牛的帷帐。《史记》卷五《秦本纪》:“(秦文公)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丰大特。”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大梓树在岐州陈仓县南十里仓山上。”《录异传》云‘秦文公时,雍南山有大梓树,文公伐之,辄有大风雨,树生合不断。时有一人病,夜往山中,闻有鬼语树神曰:“秦若使人被发,以朱丝绕树伐汝,汝得不困耶?”树神无言。明日,病人语闻,公如其言伐树,断,中有一青牛出,走入丰水中。其后牛出丰水中,使骑击之,不胜。有骑堕地复上,发解,牛畏之,入不出,故置髦头。汉、魏、晋因之。武都郡立怒特祠,是大梓牛神也’。按,今俗画青牛障是。

⑯既:《艺文类聚》作“未”。

⑰朱鸟窗前:《文选》张衡《西京赋》:“麒麟、朱鸟,龙兴、含章,譬众星之环极。”李善注:“汉宫阙名有麒麟殿、朱鸟殿。”又张华《博物志·史补》:“汉武帝好仙道,祭祀名山大泽以求神仙之道。时西王母遣使乘白鹿告帝当来,乃供帐九华殿以待之。七月七日夜漏七刻,王母乘紫云车而至于殿西。……唯帝与母对坐,其从者皆不得进。时东方朔窃从殿南厢朱鸟牖中窥母。”

⑱竟:完毕。

⑲缥帙(piǎo zhì):淡青色丝织物制作的书套。代指书卷。

⑳绦(tāo)绳:古代穿书简的丝绳。《文苑英华》作“缃编”。

邓学《春秋》:《后汉书》卷十上《皇后纪上》:“和熹邓皇后讳绥,……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论语》。诸兄每读经传,辄下意难问。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

功:功绩,成果。

窦专黄老:《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上》:“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景帝及诸窦不得不读《老子》尊其术。”黄老,道家尊黄帝、老子为祖,因称道家为黄老。黄老思想并融和古代民间巫术及神仙方术思想,形成了中国土生土长的传统宗教道教。道教奉老子为教主,以修真悟道、羽化登仙为最终目的。专,《文苑英华》作“传”。

金丹:古代方士炼金石为药,谓服之可以长生,称金丹。

因:《文苑英华》作“固”。西蜀豪家:指三国时蜀国刘琰。《三国志》卷四十《蜀书·刘琰传》:“刘琰字威硕,鲁国人也。……不豫国政,但领兵千余,随丞相亮讽议而已。车服饮食,号为侈靡,侍婢数十,皆能为声乐,又悉教诵读《鲁灵光殿赋》。”

《鲁殿》:指《鲁灵光殿赋》,东汉王延寿作。灵光殿为汉景帝之子鲁恭王刘余所建,故址在今山东曲阜。

东储:东宫储君。指皇太子。储,《文苑英华》作“台”。甲观:楼观名。汉太子宫有甲观。《汉书》卷十《成帝纪》:“孝成皇帝,元帝太子也。母曰王皇后,元帝在太子宫生甲观画堂,为世嫡皇孙。”观,《文苑英华》作“馆”。

流咏:辗转吟咏。嵇康《杂诗》:“流咏太素,俯赞玄虚。”吴兆宜注:“一作‘比兴’。”《洞箫》:《洞箫赋》,西汉王褒所作。《汉书》卷六十四下《王褒传》:“太子喜褒所为《甘泉》及《洞箫颂》,令后宫贵人左右皆诵读之。”

娈(luán)彼诸姬:《诗经·邶风·泉水》:“娈彼诸姬,聊与之谋。”毛传:“娈,好貌。诸姬,同姓之女。”郑玄笺:“诸姬者,未嫁之女。”这里泛指宫中女子。

弃日:谓打发日子,消磨时光。

猗(yī)欤:叹词,表赞美。彤管:《诗经·邶风·静女》:“静女其娈,贻我彤管。”郑玄笺:“彤管,赤管笔也。”借指文墨之事。

无或讥焉:傅刚《校笺》:“明陈垣芳刻本作‘丽矣香奁’。”

【译文】

于是,把这些歌辞放在金箱之中,装上华贵的卷轴。好似来自三台的精妙手迹,笔势如龙伸蠖屈般舒卷自如;所用的精致华美的五色花笺,是来自河北胶东的纸张。住在高楼上的美女,于是校定文字中“鱼成鲁”的讹误;放上芸香避除邪恶,姑且像在羽陵那样预防蠹虫。《灵飞》《六甲》,高据于玉制的书套之中;《淮南鸿烈》中的仙方,藏在枕中被长久地推重。至如青牛帐里,余下的乐曲已经演奏完毕;在朱鸟窗前,新妆已经打扮结束。于是便打开这淡青色的书套,解开这捆书简的丝绳,在有帷帐的书房中长久地相对把玩,在一双双纤柔的玉手中长久地传看。哪里会像邓皇后学《春秋》,儒者的成果难以习得;又哪会像窦太后专意黄老,但冶炼金丹的方法却并没有学成。因此胜过西蜀的豪家刘琰,他把感情全都寄托在一篇《鲁灵光殿赋》上;也胜过甲观楼上的东宫储君,他让后宫贵人左右辗转吟咏的就只是一篇《洞箫赋》。现在那些美丽的宫女,可用这些歌辞聊以打发时间,光闪闪的赤管笔写出的这些歌辞,大概是不会有人对它发出讥笑的。 14xoy0cytFV68RYizSAcrAPxxcfZ4AS3fN0azyV2LQFlcmOMQxZhZp7MtpC+Iv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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