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辛延年，东汉人。生平不详。
【题解】
本篇收入《乐府诗集》卷六十三《杂曲歌辞》。《汉书》卷十九上《百官公卿表上》：“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名曰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骑。”颜师古注：“羽林，亦宿卫之官。言其如羽之疾，如林之多。一说，羽所以为王者羽翼也。”羽林军即为皇家的禁卫军，羽林郎为其高级军官。但作品并未关涉羽林军事，可能是用乐府旧题讽咏时事。朱乾《乐府正义》云：“后汉和帝永元元年，以窦宪为大将军。窦氏兄弟骄纵，而执金吾景尤甚；奴客缇骑，强夺财货，篡取罪人妻，略妇女，商贾闭塞，如避寇仇。此诗疑为窦景而作，盖托往事以讽今也。”所说不无道理。诗写一个年仅十五岁的酒家少女抗拒豪门恶奴调戏的经过，展示了她的美丽容貌、坚贞节操、机敏言行，特别是她不畏强暴的精神。其思想内容、故事情节及所采用的铺陈、夸张手法都与《陌上桑》有相似处，充分体现出乐府民歌的特色。
昔有霍家奴
①
，姓冯名子都
②
。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
③
。胡姬年十五
④
，春日独当垆
⑤
。长裾连理带
⑥
，广袖合欢襦
⑦
。头上蓝田玉
⑧
，耳后大秦珠
⑨
。两鬟何窈窕
⑩
，一世良所无
⑪
。一鬟五百万
⑫
，两鬟千万余。不意金吾子
⑬
，娉婷过我庐
⑭
。银鞍何昱爚
⑮
，翠盖空歭
⑯
。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
⑰
。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
⑱
！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
⑲
。多谢金吾子
⑳
，私爱徒区区
！
【注释】
①霍家：指霍光家。霍光在西汉昭帝时任大司马大将军，权倾一时。奴：《乐府诗集》作“姝”。
②“姓冯”句：冯子都，霍光家的“监奴”（家奴头子）。《汉书》卷六十八《霍光传》：“（光）爱幸监奴冯子都，常与计事。”
③酒家胡：卖酒的胡人之女。胡，当时对西域人或匈奴人的称谓。
④姬：古代对女子的美称。
⑤当垆：谓坐在垆边卖酒。当，犹“值”。垆，用土垒成的用作安放酒瓮、酒坛的土台子。
⑥裾（jū）：衣服的前襟。胡姬所穿或为对襟衣服，因衣襟较长，故称“长裾”。连理带：用来连结两侧衣襟的两根带子。古代无纽扣，两侧衣襟用带子连结。连理，本指异根而枝干连生的草木，古以为吉祥之兆，常用来比喻恩爱的夫妻。
⑦合欢襦（rú）：绣有合欢图案的短袄。合欢，植物名。叶似槐叶，至晚则合，古以为象征和合欢乐。
⑧蓝田：山名。位于陕西蓝田东，古以产玉著称。
⑨大秦：即古罗马帝国。《后汉书》卷八十八《西域传》：“（大秦国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大秦珠悬于耳后，或为悬挂于横穿髻（即下句所说的“鬟”）上的簪子两端的饰物。
⑩鬟：一种环形的发髻。窈窕（yǎo tiǎo）：美好貌。
⑪良：确实。
⑫五百万：与下“千万余”皆指发髻上首饰的价值。
⑬金吾：执金吾，羽林军中的武官。“霍家奴”并非执金吾，或其冒充执金吾以招摇撞骗，或为胡姬对霍家奴作为顾客的尊称，“正如后世的老百姓见了兵都称‘老总’‘长官’之类”（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
⑭娉（pīng）婷：本形容女子身姿的舒徐美好，这里用以形容冯子都，带有讽刺意味。
⑮昱爚（yù yuè）：有光彩貌。昱，《乐府诗集》作“煜”。
⑯翠盖：饰有翠鸟羽毛的车盖。代指华美的车。空：徒然。歭（chí chú）：徘徊不前貌。
⑰脍：细切的肉。这里用作动词，细切。
⑱“贻（yí）我”四句：意谓你将青铜镜结于我的衣襟之上，我尚且不惜撕裂衣襟以表示拒绝，对我自己的身体当然会更加看重，岂容别人猥亵侵占！贻，赠给。轻，轻视，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⑲“人生”二句：谓自己不会像霍家奴那样喜新厌旧。逾，越。
⑳多谢：郑重地告诉。《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徒区区：犹言白献殷勤。区区，诚挚之心。古诗“孟冬寒气至”：“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这里是说反话。
【译文】
从前有一个霍府的家奴，姓冯名叫子都。依仗将军的权势，把酒店的胡女欺辱。这个姑娘年方十五，春日独自站在酒台边卖酒。长长的衣襟上系着一条连理带，合欢图案的短袄配着宽大的衣袖。头上戴着产自蓝田的美玉，耳后缀着产自大秦的宝珠。两个环形发鬟多么好看，在这世上实在是独一无二。一个发鬟上的首饰值五百万，两个发鬟上的首饰值千万多。没想到来了一个执金吾，袅袅婷婷来到了我的酒店。银饰的马鞍多么鲜亮夺目，华美的车子空自徘徊不前。走到我跟前要喝清醇的美酒，我用丝绳提着玉壶上前侍候。走到我跟前要吃珍美的菜肴，我用金盘端上切细的鲤鱼。要送给我一面青铜明镜，还要系上我的红罗衣襟。不惜把我的红罗衣裳撕裂，更不可能不看重自己卑贱的身躯！男子喜欢后来遇见的女人，女子看重自己初婚的丈夫。人生总会碰上新人故人，唯有贵贱不能相互逾越。金吾子我郑重地告诉你，你私下表达的诚挚实在徒劳无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