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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

施议对

晚清民国,中国社会处于易代之际的一个特殊历史时段。这一时段,大多以1895年(清光绪二十一年)或1898年(清光绪二十四年)为上限,至其下限则尚无确指。这是中国社会从古代向现代过渡的一个历史时段,也是中国文学现代化进程的一个历史时段。在思想、文化方面,这是各种思潮、各种流派风云涌起的时代,也是出大师、出经典的时代。中国倚声填词,经过千年以来的发展、演进,至此曾出现巨大变化。一方面,以清季五大词人王鹏运、文廷式、郑文焯、朱祖谋、况周颐为代表的倚声家,在倚声填词的三大版块,词学考订、词学论述以及词的创作,其相关述作均曾出现集大成的趋势;另一方面,王国维引入西人哲思,摈弃兴趣、神韵二说,别立境界一门,为创新说,开辟中国今词学,对于千年词学由古到今的转型,亦产生积极推进作用。况周颐、王国维两部词学著作《蕙风词话》及《人间词话》,两大理论建树,成为千年词学传旧、创始的最高成就。况周颐标举“重”“拙”“大”之旨,为李清照协音律、主情致之词论组合,于情致一项之内,作概括描述并加以充实与提高,将传统词学本色论的理论建造,推向最后完成阶段。王国维标举“境界说”,于阔大与修长两个维度把握要眇宜修的词体特征,追寻“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境外之境,于传统词学本色论之外,建造现代词学境界说。两大理论建树,承先启后,为晚清民国词学、民国共和词学乃至今后千百年词学奠定坚实的基础。

词学史上,作为一种理论创造,其倡导以至于确立之从不自觉到自觉,需要经历一个长过程。初时或许只是一种经验之谈,例如歌词创作、研究以及阅读、鉴赏所获经验。但多数只是个别倚声家的感觉和印象,其用以立说的依据,也只是一些模糊的概念,诸如清空、骚雅、柔厚、沉郁以及“重”“拙”“大”等等,均尚待经过综合分析,加以抽象升华。其内涵及外延既不易加以界定,其构成原理及方法运用亦未能给予确定。这是对于旧说的困惑。王国维晚出,其人尽管已有自觉著书立说的意识,其所创新说对于旧与新、古与今乃至中与外的衔接更替及其题外之旨,目前亦尚需进一步为作深入探讨。这是况周颐之外的另一话题。至于况周颐自身,其“重”“拙”“大”之旨,三个字,论词的一种说法,究竟是旧还是新,是古还是今?如何构成理论,成为词学中的一个范畴?同样让人造成困惑,同样需作理论上的说明并用哲学的语言将其固定下来。这是当下的情状。

吾友彭玉平教授,强识敏学,通于理要,既以十年功夫,撰为《王国维词学与学缘研究》二巨册,阐幽发微,要终原始,将读者带往王国维创立“境界说”的本缘及学缘当中,今又推出《况周颐与晚清民国词学》一书,通过环境、心境及语境,将读者带往况周颐创立“重拙大”说的话语现场。为走近晚清民国词坛,开启无数方便法门。

《况周颐与晚清民国词学》全书十四章,两大部分:理论说明及事迹考论。前数章包括,况周颐“重拙大”说及“松秀”说的阐释与论证以及况周颐、王国维相通审美范式的揭示与评判等;后数章包括,新发现况周颐《历代词人考略》与《联益之友》所刊况周颐“词话”等。有关说明及考论,除了依据词话文本,还通过日记、书札等多种媒介,摘叶寻枝,直截根本,为况周颐学说的创立作正面的论述,并对于况周颐其人其学作近距离的观察与呈现。

相比之下,全书两大部分,应以前数章的理论说明最见功力。这主要就是况周颐“重拙大”说及“松秀”说的阐释与论证。前者为况周颐所建造词学理论的主说,后者为副说。为况周颐词学的一个特别组合。晚清民国以来,一百年间,词界知道王国维的“境界”说,而不知或者不是很多人知况周颐的“重拙大”说。王国维以境界论词,“词以境界为最上”,体现其词学观念,但境界与“境界”说并不一样。境界只是个概念,不加个说字,可以看作一种主张,还不能说是理论,加上个说字并给予理论说明,才称得上一种理论。境界与“境界”说如此,“重拙大”与“重拙大”说亦当如此。这就需要抽象,需要升华。如提升到哲学层面上看,这种抽象,或者升华,就是从一到多的演绎与推理以及从多到一的概括与归纳。因此,本书前数章为况周颐“重拙大”作理论说明,即着重于一与多两个方向的分、合与提升以及“重”“拙”“大”三者的分列与综述,以体现出自觉的理论探索精神与学科创建意识。

本书第一章,“重拙大”说的阐释与论证。先是由远而近,总说以“重拙大”论词的来历,交代其渊源之所自,再是展开对于“重拙大”的讨论。即从1889年(清光绪十五年)况周颐于半塘(王鹏运)座上受教是说起,经过长期冷漠甚至有意淡化,至1924年(民国十三年),况氏刊行《蕙风词话》,“重拙大”于词学上的位置才被确定下来。这一经历,著者将其概括为自警、转换、引入、强化、确立五个过程。而后,对于“重”“拙”“大”,既以不同方式进行分别列述,细致而精确地揭示其内在意蕴及所呈现的多种形态,又以高度的抽象加以综述,用一个字,或者两个字,概括所有,把握其确实的存在,即自一与多以及多与一两个不同方向,一步一步导入本体。相关阐释与论证,对于“重”“拙”“大”三个字,原本只是有关倚声填词的一种看法,或者主张,究竟如何变而成为一种理论范畴,一种可与王国维“境界”说平起平坐的“重拙大”说,提供充实的事例,并作透彻的论述。这是有关“重拙大”说的阐释与论证。著者称之为主说。经此分列与综述,对于“重”“拙”“大”的抽象与升华,目标已达至。这是“重拙大”理论说明的第一个步骤。

本书关于“松秀”说的阐释与论证。是为副说。主说与副说,一显、一隐,共同展开一个话题。“重拙大”和“松秀”,二者都是词体品格所体现的一种状态。就词体自身的品格看,持“重拙大”论者,其正与反的观念相当明确。故曰:“轻者,重之反;巧者,拙之反;纤者,大之反。当知所戒。”而就表现方法看,“重拙大”和“松秀”,二者之间所体现的对立统一关系,通过追琢与自然仍可得以调整。正如况周颐所云,“吾闻倚声家言,词贵自然从追琢中出”。谓致力于追琢,乃为着妙造自然。本章说笔法。著者称:“‘松秀’以自然为底蕴,侧重笔法张弛有度,强调传达清劲之气,主要体现在字面音节和结构脉络中。”谓其承以“宽”论词而来,同时关合“风度”说。“在简洁从容中透出旷达的意趣和悠远的神韵,展现出弘大的气象和开阔的胸襟”。如用况周颐的话讲,就是“信手拈来,自成妙谛”。著者称:“松秀”是一个被冷落的词学范畴,与“重拙大”构成重要互补关系。就理论构成而言,况周颐于主说之下设有副说,可堪称道,著者既致力于彰显主说,亦用心阐释副说,以见其理论的丰富性并厘清其理论格局中的诸种关系,亦甚是值得推崇。这是“重拙大”理论说明的第二个步骤。

本书关于况周颐、王国维相通审美范式的揭示与评判。著者将“重拙大”说与“境界”说作比较,论证其差异性及会通之处。其称:“二十世纪前半叶的词学,况周颐与王国维乃当然之两大宗。”“但质实而言,况周颐词学乃专门之学,而王国维词学则为通人之学。这种词学性质的差异导致了他们的词学著作在经典化过程中,经历了明显不同的路径。”这是况周颐、王国维二人词学之异。著者指出,历来论者,大多瞩目于此。并指出:况周颐词学实际上存在着明流与暗流之分。而这种区分,实际上触及词学本体与表像之分。说明:况周颐天赋词心,处于前辈教导与内心信奉的矛盾之中。其对于“重拙大”的标榜,乃出之于不得已。因此,回归本位,也就和王国维一起,同归于清艳疏朗一路。这就是况周颐词学的会通之处。著者指出:在《历代词人考略》中,“况周颐的词学主流已经不再推崇以‘重拙大’为理论旨归的南宋之词,而是明显回归到以‘清疏’为特色的‘北宋风格’之中”。著者在明流与暗流、理论与实践之矛盾对立当中,探测其词心,精确把握其差异性及会通之处。并且由此生发开去,展现一个世纪之大势。既深刻而细微,亦独家之所倡导,颇能体现其识见。这是“重拙大”理论说明的第三个步骤。

上述篇章之说“重拙大”,从一般概念到审美范式,相关阐释与论证,经过三个步骤,分列综述与抽象升华,主副相合与正反辨证以及差异会通与本位回归,所谓“重拙大”者也,其所追求之“万不得已”词心及“烟水迷离”词境,面目已渐清晰。乃步步为营,节节进取;其功力可谓大矣。然著者之用意似乎并不局限于此。行文过程中,著者既将其高高提起,又将其轻轻放下。谓乃有违初心,并非声家本色,因将其当作一面旗帜,令于高处赫赫飘扬。至其底下之另一景象,既指况周颐于实践中为词学分流另辟新境,亦指本书所展现晚清民国词学的大视野、大布局。读者诸君,如细加寻绎,定将有所获益。余不敏,谨为数语,以弁其端。

戊戌夏至后六日濠上词隐施议对于濠上之赤豹书屋

补记:

彭玉平君书稿初成,即索序于余。余读而感之,先成一序,后复作一序以替之。今检旧序,亦略有可采,因择其若干文字附于此,语或稍有交错,不计也。以前序补后序,盖亦鲜矣。存此以供博雅君子一笑耳。

庚子冬至后六日濠上词隐于濠上之赤豹书屋

彭玉平此书就整体上看,先是由远而近,总说以“重拙大”论词的来历,交代其渊源之所自,再是展开对于“重拙大”的讨论。即从1889年(清光绪十五年)况周颐于半塘(王鹏运)座上受教时说起,经过长期冷漠甚至有意淡化,至1924年(民国十三年),况氏刊行《蕙风词话》,“重拙大”的地位才被确定下来。其后,对于“重拙大”,既以不同方式进行分别列述,细致而精确地揭示其内在意蕴及所呈现的多种形态,又以高度的抽象加以综述,用一个字,或者两个字,概括所有,把握其确实的存在。即自一与多两个不同方向,一步一步导入本体。相关阐释与论证,对于“重拙大”三个字,原本只是有关倚声填词的一种看法,或者主张,如何变而成为一种理论,一种可与王国维境界说平起平坐的“重拙大”说,提供充实的事例,并作透彻的论证。具严密的逻辑结构。

记得四十年前,以研究生身份“重新报考”研究生,晋京复试,主考官吴世昌先生问所读何书?答以《人间词话》。先生曰:为何不读《蕙风词话》?并且借此话题,提出自己对于况周颐、王国维两部词话的批评意见。一个多小时,都先生讲。于是,考学生变成了考先生。复试合格,在先生门下八载。对于先生为何特别推举《蕙风词话》,尚未作认真思考。就境界创造而言,况周颐之所谓“重拙大”,其目标以及达至目标的方法与途径,应当都在王国维有关论说的涵括之内。比如况周颐所指“正宗中之上乘”,所谓极致之境,应当就是王国维的最上之境。

不过,就理论构成而言,况周颐可堪称道之处,可能还在于主说之下有副说。那就是本书所标榜的“松秀”说。其谓“松秀”以自然为底蕴,侧重笔法,包括字面音节之法及结构脉络之法。这是本色词创造的方法及手段。谓应带着两种眼光,加以审视。既致力于彰显主说,亦用心阐释副说。将可能触及本原的副说与时代召唤下应运而至的主说结合,以见其理论的丰富性并厘清其理论格局中的诸种关系。这是彭玉平教授论“松秀”所获经验。况周颐有云:“吾闻倚声家言,词贵自然从追琢中出。”谓致力于追琢,乃为着妙造自然。彭玉平教授独具慧眼,探得其中奥秘;我的导师吴世昌先生倾心于蕙风,应亦着眼于此。因将往时一段小故事,谨附如上,以为共勉。

戊戌春分后七日濠上词隐施议对于濠上之赤豹书屋 jTqCWA09mJPr6iMJlynSMXo+j3bGmduPmVz3QA159Dy9y0VcQ9xAc4y+dnv1wG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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