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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岁?那岂不是比她还要大?
司笙诺诧异之下回头看他,正好看到他走下水池的一幕。虽然她什么都没看到,他却害怕的立刻把整个身子都缩进了水里,只留了脑袋在水面上。如果叫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觉得这是个很诡异的场面。一个赤/裸着身子的男人与一个女人独处一室,害怕的不是那个女人,反倒是那个男人。
但是在司笙诺看来却是理所当然,所以她只是坐在水池边冲着他招招手,“别怕,过来。”
他不动,她便自己走过去,轻轻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微颤了一下,却也没有就此甩开她。
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层层密布,非但没有一处好肉,有的地方甚至是新伤叠着旧伤。不仅有鞭痕,还有各种棍伤刀伤,连烙铁的烙伤都有。有多少是被敌人砍伤的?又有多少是被主子打的?她的指尖轻抚过他的肩背,因为太过震惊,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不怎么排斥她来触碰他的背了。
司笙诺从未用过这样轻柔的力度给病人清洗伤口,但她知道,即使是再轻柔,他所承受的痛苦也远远超乎她的想象。他只是在忍耐,忍耐着不发出声音。
连水池的水都被慢慢染红。
当他终于可以从水池中站起身的时候,她不顾他的挣扎硬是帮他擦干了身体。毕竟,若是让他自己来做这件事,他一定会把伤口弄得血肉模糊。当然,这期间,顾夏一得到了一块布围在了自己腰间。
接下来便是敷药。他是她接触过的病人里最难控制的一个,也是最乖的一个。这些药虽有止血生肌之效,但是涂抹在伤口上的时候,无异于让人再次承受一遍被打伤时的痛苦。可他却只是静静的,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的动作,除了眼睛会随着她的动作动一动之外,不喊疼也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一点点因为疼痛的挣扎也没有。
许是这样的行为太像是她曾经养过的一只流浪的小狗了,在终于处理完他的伤口之后,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扬起嘴角给了他一个微笑。但是等她准备站起身把药盘端走的时候,他却突然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就只是衣服下摆的一小块,大概还不到半个小手指的长度竟然被他用整只手捏住了,死死的攥着,似乎想借此扯住她整个人。她尝试着扯了扯衣服,发现他还是死不松手,但也没有用力,她拉着衣摆往前,他那只手便跟着往前。
她低下头去看他,正好对上了他仰视着她的眼神,虽然他很快就低下了头。司笙诺不由失笑,爽快的蹲下身放下手里的药盘,然后便倾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她抱得很紧,因为在接触到他肌肤的时候能感受到他赤裸的上身的冰冷。但是还没等她松开手让他快点穿上衣服,却被他主动的推开了。虽然力道不大,但却猝不及防。
“怎么了?夏一?”被推的跌坐在地上之后,她不禁紧张起来,怕他再次陷入恐惧之中。但是这一次抬眼望去,他却只是抱住腿把自己缩得紧了些,然后对她说了第三句话,“你……你出去……”
这一次的排斥跟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司笙诺虽然一时有些困惑,但看着他的样子还算正常,便给他留下了可以换的衣衫,依言走出了门。
她在见到莫何的时候,问出了这个困惑。
“他应该不是讨厌我,也不是防备我……突然是怎么了?”她越想那个少年刚刚的样子,便越是觉得奇怪。
“你说你只是抱了他一下?他没穿衣服,你抱了他一下?”听了这些话再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莫何突然不知该笑还是怎样。但是他与司笙诺的交情虽好,却还没到可以直白的说出一些隐晦的话题的程度。所以他只能尽量委婉的提醒她,“老七他不是个孩子。我知道在你的眼里病人就只是病人而已,但是……他好歹也是个男人,而且年纪不小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司笙诺的表情从迷茫变成了恍然大悟。她今年年纪不小了,早就是那些少女口中的“老女人”了,何况她又是个大夫,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虽然清楚了原委,但是除了恍然大悟之外,她对此毫无害羞可言,“那我以后想着些。”
她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放在心上。
“还有。”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提醒道,“在我治好他之前,能不能不要再动他。”
“那你要告诉我需要多久。”莫何也敛了笑意,认真的答道,“他只是我的下属,虽然很有价值,但不代表绝无仅有。我不可能永远这样‘伺候’着他。他再强,也不意味着特殊。”
“我会尽快。”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司笙诺自然不会妄加议论别人的规矩与做法,得了他这句话,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尽力。“还有,我觉得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怎么说?”
“他竟然会骗我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一提起这件事,司笙诺也是哭笑不得。虽然顾夏一那样坚定的对她说他已经二十二岁了,她又怎么可能真的相信?
只是莫何听后却是一愣。他想到了今日顾夏一曾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司笙诺的年纪,他也如实告诉了对方。
司笙诺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顾夏一才十八岁。他故意把自己说大四岁,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和想法说出来的?莫何只希望事情不要向着自己所想象的方面发展……
那少年其实根本是救不好的。没人能挽救一个人的精神,除了那个人自己。他对周围所有人都抱有敌意,或是惧意,有时候又不受任何事情所影响。整个天地间他只有他自己,没有别人。
莫何请司笙诺过来医治顾夏一,不过是希望她能尽量接近他一些,让他的状态能尽可能的稳定一些。莫何甚至不期待司笙诺能让顾夏一变成一个正常生活的普通人。更不要说,让顾夏一彻底接纳她……从一个人变成他和她。
如果真的变成了那个样子,反倒是件棘手之事。
因为这段关系注定无疾而终。
*
自从治伤那次之后,顾夏一对司笙诺的容忍度明显高了不少。她也终于得以正常的接近他的床边,可以偶尔交流几句话,甚至可以为他配药哄他喝下去。
从早到晚,除非万不得已,她绝不会离开自己的病人一步。因为他既然接纳了她,她若是轻易消失,便也意味着会给他带来不安。凡事都是需要过渡的,司笙诺很清楚这些行为举止都是正常的,便也安心的配合着他。
整整一个月,她与他同吃同住。偶尔他有不稳定的时候,她也耐心的守在一边。
莫何终于见到顾夏一落单,是在一个深夜。
“你在做什么?”因着这个下属渐渐也像个正常人了,莫何与他对话时的语气也轻松正常了不少。但是这深更半夜的,发现少年孤身一人,全然不顾寒风瑟瑟,只穿着一身单衣坐在井边出神,他还是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问出这句话之后,不等对方回答,他自己已经恍然大悟。
“受不了了?”一个大男人,夜夜与自己最亲近的女人睡的那样近,若是忍得下去才是怪事。
“那就去做点正事。”他扔给了他一把刀。
接过刀,顾夏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却把刀柄握得紧了些。
翌日,司笙诺醒来时就发现顾夏一并不在屋子里,这无疑是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平日里哪怕他醒的再早,只要她没有醒,他都会趴在她的床边盯着她,直到她睁开眼睛为止。
所以,她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又被莫何带走了……
一想到这一点,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打开房门准备去找莫何问一问。只是就在她拉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顾夏一。
他看起来还好。
虽然仍是一身的血,但却不像是他自己的。
“你去……”她把自己想说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因为说出来也毫无意义,他是做什么的,她很清楚。
见她又露出了那副沉默又没有笑容的表情,顾夏一再一次的慌了。他害怕。他确实害怕她这样的表情。虽然以往几次她并不一定是生气,但是这一次,他隐约觉得她是生气了。
“你过来。”她转身走进屋子,然后示意他也进来。
其实她并非生气,而是在无可奈何之想不出说什么是好,便想叫他进来先换了那一身满是血迹的衣服。只是他听着她的语气再看看她那副表情,算是彻底慌了。
没有听到身后传来回应,司笙诺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不要紧,看了才发现顾夏一不知何时已经缩在门边的角落里,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那你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