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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Apple I

开机,启动,接入……

the Apple I

Turn on, boot up, jack in…

慈爱的机器

1976年,丹尼尔·科特基和乔布斯在大西洋城举行的个人电脑节上展示Apple I

20世纪60年代末,各种文化潮流在旧金山和硅谷交汇。技术革命伴随着军事承包商的增加而兴起,并迅速扩展到电子公司、微芯片制造商、视频游戏软件设计师和计算机公司。这里出现了黑客的亚文化群—云集于此的有资深玩家、电话飞客、电子朋克、业余爱好者以及纯粹的极客—包括那些不愿遵照惠普模式行事的工程师和他们不合群的孩子们。这里有准学术性的团体在研究迷幻药的效果,参与者包括来自帕洛奥图增强研究中心(Augmentation Research Center)的道格·恩格尔巴特(Doug Engelbart),他后来参与发明了电脑鼠标以及图形用户界面;还有肯·凯西(Ken Kesey),他为了歌颂毒品举行了一场声光盛宴,请来了一支乐队表演,而这支乐队就是后来的“感恩而死”(Grateful Dead)。在这里,湾区垮掉的一代发起了嬉皮士运动,伯克利的言论自由运动诞生了一批叛逆的政治活跃分子。在这背景下,一系列实现自我、追求心灵启迪的行为风靡一时—禅宗和印度教,冥想和瑜伽,原始尖叫和感觉剥夺,伊莎兰治疗法 和埃哈德研讨训练。

嬉皮士信仰与计算机力量的交融,思想与科技的结合,都在史蒂夫·乔布斯的身上得到了体现。他早晨冥想,然后去斯坦福旁听物理学课程,晚上在雅达利工作,并梦想着能创办自己的事业。“有些奇妙的事情正在这里上演,”回首彼时彼处,他说道,“最好的音乐来源于此—感恩而死、杰弗逊飞船乐队(Jefferson Airplane)、琼·贝兹(Joan Baez)、詹尼斯·乔普林(Janis Joplin),集成电路以及《全球概览》( The Whole Earth Catalog )之类的事物也在这里诞生。”

起初,技术人员和嬉皮士们并没有多少交集。很多反主流文化的人认为电脑是不祥的,是奥威尔式的专制统治工具,为五角大楼和统治阶层所独有。在《机器神话》( The Myth of the Machine )一书中,历史学家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警告说,电脑正在一点一点吞噬我们的自由,损害“有益人生的价值观”。那一时期穿孔卡片上的一条警示语—“请勿折叠、卷曲或损坏”—成为了左派反战人士的讽刺用语。

但到了20世纪70年代初期,人们的想法开始转变。“计算机一度被定义为官僚机构的控制工具,人们对此不屑一顾,后来成为个人表达与自由解放的象征,并被欣然接受。”约翰·马尔科夫(John Markoff)在他研究反主流文化群体与计算机产业关系的书《睡鼠说了什么》( What the Dormouse Said )中这样写道。理查德·布劳提根(Richard Brautigan)在他1967年创作的《慈爱的机器照看一切》( All Watched Over By Machines of Loving Grace )一诗中就描绘过这样的场景,而当蒂莫西·利里宣称个人电脑已经成为了新的迷幻药,并将他那句著名言论 改写成“开机,启动,接入”(turn on,boot up,jack in)时,电脑致幻便得到了证实。后来乔布斯与音乐人波诺结识,两人经常讨论,为什么那些来自湾区的沉溺于摇滚乐和毒品的叛逆反主流文化分子,最终帮助创建了个人电脑产业。“那些开创了21世纪的人,都像史蒂夫一样,他们是来自西海岸、吸着大麻、穿着凉鞋的嬉皮士,他们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问题。”他说,“东海岸、英格兰、德国以及日本的等级制度不鼓励这种与众不同的思考方式。60年代孕育的这样一种无政府主义的思维模式,恰恰有助于人类对一个尚不存在的世界展开想象。”

有一个人在推动反主流文化人群与黑客的联合中发挥了作用,他就是斯图尔特·布兰德(Stewart Brand)。这个爱开玩笑的梦想家,在数十年间不断制造快乐和创意,参与了20世纪60年代初在帕洛奥图的迷幻药研究。他与一同接受试验的肯·凯西创办了赞美迷幻药的“旅行节”,他还出现在汤姆·伍尔夫(Tom Wolfe)的《令人振奋的兴奋剂实验》( The Electric Kool-Aid Acid Test )的开头,他与道格·恩格尔巴特合作创造了利用声光演示新技术的方法,并称其为“演示之母”。“我们这一代的大多数人都将电脑看作集权控制的化身而蔑视它,”布兰德后来写道,“但有一小部分人—也就是后来被称作黑客的人—欣然接受了电脑并开始将它们转变成解放的工具。这一举动后来被证明是通向未来的正确道路。”

布兰德经营着一桩名为“全球卡车商店”(The Whole Earth Truck Store)的生意,刚开始只是一辆四处游荡的卡车,出售各种很酷的工具和教育材料。1968年,为扩大影响范围,他创立了《全球概览》。创刊号的封面就是那张著名的从太空拍摄的地球照片,副标题是“通往工具之路”。潜在的含义是科技也能成为人类的朋友。布兰德在创刊号的第一页上写道:“一个关乎私密的个人力量的领域正在蓬勃发展—这样的力量可以让个人实现自己的教育,找到自己的灵感,塑造自己的环境,与任何感兴趣的人分享自己的经历。《全球概览》的宗旨就是寻找和推广可以协助这一发展进程的工具。”紧随其后的是巴克敏斯特·富勒(Buckminster Fuller)写的一首诗,开头是这样的:“我在那些可靠的工具和器械中看到了上帝。”

乔布斯对《全球概览》着了迷。他尤其钟爱的是1971年的停刊号,当时他还在上高中,之后他一直带着这期杂志,去了大学,去了团结农场。“在停刊号的封底上,有一幅清晨乡间小路的照片,就是那种如果你有冒险精神,会在搭便车旅行时看到的景象。照片下面有一行字:‘求知若饥,虚心若愚’。(Stay hungry, Stay foolish.)”布兰德将乔布斯视为该杂志致力于颂扬的那种混合文化的最完美的化身。“史蒂夫就处在反主流文化与科技的交汇处,”他说,“他看到了工具为人所用的本质。”

布兰德出版这份杂志得到了波托拉协会(Portola Institute)的帮助,这是一个致力于当时计算机教育这个新兴领域的基金会。该基金会也帮助成立了人民电脑公司(People’s Computer Company),这并不是一家公司,而是一个出版通讯的组织,他们的口号是:“向人民传输计算机的力量。”该组织偶尔会在周三的晚上举行聚餐,戈登·弗伦奇(Gordon French)和弗雷德·摩尔(Fred Moore)是两位常客,他们决定成立一家更正式的俱乐部,大家可以在这里分享个人电子设备的最新消息。

他们受到了《大众机械师》杂志(Popular Mechanics)1975年1月刊的启发,这期杂志的封面图片是第一台个人计算机—阿尔泰(Altair)。阿尔泰其实没什么—只是价值495美元的一堆零部件,还必须被焊接到一块电路板上才能执行非常少的任务,但对于业余爱好者和黑客们来说,它预示着一个新纪元的到来。比尔·盖茨和保罗·艾伦(Paul Allen)看了那一期杂志后,就开始研发用于阿尔泰的BASIC语言版本。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也被这期杂志深深吸引了。当阿尔泰的评测样机来到人民电脑公司的时候,弗伦奇和摩尔即刻决定,阿尔泰就是俱乐部的首次会议的中心议题。

家酿计算机俱乐部

新成立的组织叫作家酿计算机俱乐部(The Homebrew Computer Club),它如同《全球概览》一般,融合了反主流文化与科技。这个俱乐部之于个人电脑时代,就如同土耳其人咖啡馆(Turk’s Head coffee-house)之于约翰逊博士 那个时代,思想在其间得以交流和传播。1975年3月5日,会议在弗伦奇位于门洛帕克的车库中举行,摩尔为此做了传单。“你想搭建自己的计算机吗?抑或是终端机,电视机,打印机?”传单上这么写着,“如果是的话,来参加与你志趣相投的人们的聚会吧!”

艾伦·鲍姆在惠普的公告栏上看到了这张传单,然后打电话告诉了沃兹尼亚克,沃兹同意跟他一起参加。“那天晚上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夜晚之一。”沃兹尼亚克回忆道。另外还有差不多30人出现在当晚的聚会上,弗伦奇的车库都被挤爆了,大家轮流介绍自己的兴趣爱好。摩尔的会议记录显示,沃兹尼亚克说他喜欢“视频游戏、酒店里的收费电影、科学计算器设计以及电视机设计”,后来,沃兹坦承自己当时极度紧张。会上演示了阿尔泰计算机,但对于沃兹来说,更重要的是他见到了一枚微处理器的规格表。

当他想到微处理器(带有一整块中央处理单元的芯片)时,他有了一个想法。他一直在设计一台终端机,带有键盘和显示器,可以连接到一台小型机上。利用一枚微处理器,他就可以将小型机的一部分性能转移到终端机上,这样终端机就可以变成一台独立的小型台式机。这个主意在他脑海中萦绕了很久:键盘、屏幕、计算机整合在一套个人装置中。“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这个关于个人电脑的设想,”他说,“那天晚上,我开始设计后来成为Apple I计算机的草图。”

起初他打算使用与阿尔泰相同的微处理器——英特尔8080,但每一枚芯片“比我一个月的房租还贵”,所以他就开始寻找替代品。他找到了摩托罗拉6800,一位惠普的同事能以40美元一枚的价格搞到。之后他又找到了MOS科技公司(MOS Technologies)制造的一款芯片,在电子特性上与摩托罗拉6800是一样的,但每枚只要20美元。这样一来,他的机器的价格就会更低廉,人们买得起,但也为此付出了一个长期的代价—英特尔的芯片后来成为了行业标准,而苹果的电脑因为与之不兼容而饱受困扰。

每天下班以后,沃兹尼亚克就回到家,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晚饭,然后就回到惠普公司连夜研究他的计算机。他把零件散布在他的小隔间里,搞清楚它们放置的部位,然后焊到主板上去。之后他开始编写软件程序,能够让微处理器在屏幕上显示图像。因为承担不起使用电脑的花费,他所有的代码都是手写的。几个月之后,他准备好测试了。“我在键盘上按了几个键,然后就震惊了!那些字母都显示在了屏幕上。”那天是1975年6月29日,一个星期天,个人电脑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那是历史上第一次,”沃兹尼亚克后来说,“一个人在键盘上按下几个键,然后在面前的屏幕上看到对应的字符立刻被显示了出来。”

乔布斯也大吃一惊。他连问了沃兹尼亚克好几个问题:这台电脑能交换信息吗?是否有可能添加一块磁盘作为存储器?他还开始帮沃兹尼亚克找来零件。最为重要的就是DRAM(动态随机存取存储芯片)。乔布斯打了几个电话,就免费从英特尔得到了一些芯片。“史蒂夫就是那样的人,”沃兹尼亚克说,“他知道怎么跟销售代表说话。我就不行,我太腼腆了。”

乔布斯开始跟随沃兹尼亚克一起参加家酿计算机俱乐部的会议,他背着显示器帮忙组装。这个会议已经吸引了100多个狂热爱好者,会议地点也转移到了斯坦福线性加速器中心的大礼堂。会议由另一位反主流文化与计算机产业融合的代表人物李·费尔森施泰因(Lee Felsenstein)主持,他手拿指示器,态度随意自由。他是工程学院的辍学生,曾经参加过言论自由运动,也是一名反战分子。他也曾为地下报纸《伯克利芒刺报》( Berkeley Barb )写过文章,之后又干回老本行,成了一名电脑工程师。

每次会议开场,费尔森施泰因都会进行一个“映射”环节,发表一些简短的评论,然后由一名指定的爱好者进行正式的演示,最后是“随机存取”环节,大家随意走动,互相交流。沃兹由于太害羞,通常不会在会上发言,但大家在会议结束后会聚集在他的机器旁,他就会很自豪地演示他的进展。摩尔为这个俱乐部灌输的精神就是交换与分享,而不是做买卖。沃兹说:“这个俱乐部的主题就是乐于奉献,帮助他人。”这是黑客伦理的一种体现:信息应该是免费的,也不能迷信权威。“我之所以设计Apple I,就是因为我想把它免费贡献给别人。”沃兹尼亚克说。

但比尔·盖茨不是这么想的。他和保罗·艾伦完成了阿尔泰电脑的BASIC语言编译器后,家酿计算机俱乐部的成员复制了该编译器并且在没有付费给他的情况下相互分享,这让盖茨很是惊讶。于是他给俱乐部写了那封著名的信:“请大多数业余爱好者们意识到,你们的软件都是偷来的。这公平吗?……你们这样做只会让别人不再愿意编写好的软件。谁能承受得起无偿进行专业的工作?……如果有谁愿意付钱的话,给我来信,我会很感激。”

与盖茨类似,史蒂夫·乔布斯也不希望沃兹尼亚克的发明—不管是蓝盒子还是电脑—是免费的。所以他说服了沃兹,让他不要再免费送出他的设计原理图。反正大多数人也没时间来自己搭一台电脑,这是乔布斯的理由。“我们为什么不做好主板然后卖给他们呢?”这就是他们合作关系的一个写照。“每次我设计出一样很棒的东西,史蒂夫就会找到办法来赚钱。”沃兹说。他承认,他自己绝不会有赚钱的想法。“我心里从没有想过要卖电脑,”沃兹回忆道,“是史蒂夫说的,我们把这些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卖出去一些。”

乔布斯想到了一个计划,付钱给雅达利公司的一个熟人,让他帮忙绘制电路板,然后制作50张左右。这样的花费是1 000美元上下,另外还有给设计者的酬劳。他们可以把每块电路板卖40美元,利润大概是700美元。沃兹不相信他们能把电路板都卖掉。“我甚至看不出怎么收回成本。”他回忆说。因为银行拒付他的支票,他已经惹恼了房东,现在每个月只能用现金付房租。

乔布斯知道怎样说服沃兹。他没有争辩说他们一定能赚钱,而是说这一定会是一次有趣的经历。“即使我们赔了钱,我们也能拥有一家公司。”乔布斯说,当时他们正开着他的大众汽车转悠,“在我们的一生中,至少有这么一次,我们会拥有一家公司。”这句话对沃兹尼亚克的诱惑太大了,比变成富人的诱惑还要大。沃兹尼亚克回忆道:“想象一下那种情景我就兴奋,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创办一家公司!天哪!我立刻就同意了,我怎么可能拒绝?”

为了筹集所需资金,沃兹尼亚克以500美元的价格卖掉了自己的惠普65计算器,但是最后买家只给了一半的钱。乔布斯则把自己的大众汽车卖了1 500美元。当初他父亲就反对他买这辆车,乔布斯也必须承认父亲是对的。事实证明那辆车的确让人头疼。实际上,买下这辆车的人两个星期之后就回来找乔布斯,说引擎坏掉了。乔布斯同意支付一半的维修费用。虽然有这些小挫折,但在把各自微薄的积蓄投入之后,他们现在已经拥有了1 300美元的运营资本,还有产品设计以及一个计划。他们就要创立自己的电脑公司了。

苹果诞生

既然决定开公司,就要给公司起个名字。乔布斯之前又去了一次团结农场,在那里给格拉文施泰因苹果树剪了枝,沃兹去机场接他。在回洛斯阿尔托斯的路上,两人讨论了好几个名字。他们考虑过一些典型的技术词汇,比如“矩阵”(Matrix);或者自己创一个新词,像“Executek”,融合了“执行”与“科技”的意思;又或者干脆用个直白又无趣的名字,比方说“个人电脑股份有限公司”(Personal Computer Inc.)。决定名字的截止日期是第二天,因为乔布斯准备递交申请文件了。最后,乔布斯提议叫“苹果电脑公司” 。“我那段时间正在吃水果餐,”他解释说,“我刚刚从一个苹果农场回来。这名字听上去有意思,有活力,不吓人。‘苹果’削弱了‘电脑’这个词的锐气。还有,这能让我们在电话簿上排在雅达利之前。”他告诉沃兹,如果到第二天下午还想不到更好的名字,那就用“苹果”。结果,他们真的用了。

“苹果”—这是个明智的选择。这个词立刻释放出友好而简洁的信号。这个名字既有一点儿标新立异,又不会让人觉得古怪。名字里带有一点点反主流文化、返璞归真的气息,又十分美国化。这两个词放在一起—苹果电脑—制造了一种有趣的分裂感。“这个名字有点儿无厘头,”迈克·马库拉(Mike Markkula)说,他后来成了这家新公司的第一任董事长,“它会让你仔细回味。苹果和电脑,这两者根本扯不上关系啊!如此一来,就增加了我们的品牌知名度。”

沃兹尼亚克还没有准备好全身心加入苹果。他骨子里还是惠普的人,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他还想保留自己在那儿的工作。乔布斯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盟友,一来是要帮助说服沃兹,二来是在自己和沃兹有意见分歧的时候打破僵局。所以他请来了朋友罗恩·韦恩,那个曾经开过老虎机公司后来又在雅达利供职的中年工程师。

韦恩知道,要让沃兹尼亚克离开惠普很困难,当下也没有必要让他离开那儿。当前的关键问题是说服他将他的电脑设计归为苹果公司所有。“沃兹对自己设计的电路有一种家长情结,他希望这些电路能有其他应用,或者也可以让惠普使用,”韦恩说,“乔布斯和我意识到,这些电路将会是苹果公司的核心。我们在我的公寓里讨论了两个小时,终于让沃兹接受了这个条件。”他的理由是,一个伟大的工程师,只有和一个伟大的营销人员合作,才有可能被世人所铭记,这就要求沃兹的设计全部专属于这家新公司。乔布斯很高兴,也很感激,因此他将新公司10%的股份赠予了韦恩,让他成了苹果公司的皮特·贝斯特(Pete Best)。更为关键的是,当乔布斯和沃兹在某个问题上有分歧时,韦恩可以决定最后的结果。

“他们两个很不一样,却组成了一支强大的队伍。”韦恩说。乔布斯有时候像恶魔附身一般,而沃兹则像个被天使控制着的孩子。乔布斯有虚张声势的本事,这让他可以做成事情,虽然有时候要操纵别人。他有时候极富魅力,甚至让你着迷,但他也可以冷酷、残忍。而沃兹尼亚克却很害羞,有点儿社交障碍,这让他显得如同孩子般可爱。“沃兹在某些方面十分聪明,但他就像个天才白痴一样,跟陌生人打交道的时候就会手足无措。”乔布斯说,“我们是最佳拍档。”乔布斯敬畏沃兹在技术设计方面的才华,沃兹则佩服乔布斯的商业能力,这样相得益彰。“我从来都不愿意跟别人打交道,也不想触怒别人,但史蒂夫就有这个本事,给陌生人打电话还能让人家帮他做事,”沃兹尼亚克说,“他对他认为不聪明的人会很粗暴,但他从没有粗鲁地对待过我,即使到了后来,有些问题我给不出让他满意的答案的时候,他也没有粗鲁地对待我。”

在沃兹尼亚克同意让他的新电脑设计成为苹果公司的财产之后,他还是觉得这些设计应该首先提供给惠普,因为那是他工作的地方。“我觉得,在我还供职于惠普的情况下,把我做出的设计告知他们是我的责任,”沃兹尼亚克说,“这是正确的,也是符合伦理标准的。”于是,在1976年的春天,他向惠普公司的经理们展示了自己的成果。会上的高级主管对这个设计印象颇佳—也有些难以取舍—但最后他还是说这不是惠普所能开发的。至少就现阶段而言,它还只是业余爱好者的玩具,无法融入公司的高品质细分市场。“我很失望,”沃兹回忆道,“但这也意味着我可以自由地投入到苹果公司的合作关系中去了。”

1976年4月1日,乔布斯和沃兹去韦恩在山景城的公寓起草合作协议。韦恩说他有“用法律术语书写文件”的经验,所以这份三页纸的协议是由他完成的。他的“法律术语”确实运用得很好,各个段落都是以这样华丽的辞藻开头的:“在此注意……在此进一步注意……据此,考虑到各方利益分配……”但对于股权和利润的分配是简单明了的—45%—45%—10%,协议中还规定,任何超过100美元的支出,都需要得到至少两名合伙人的同意。此外,各方的责任也都划分明确。“沃兹尼亚克主要负责电子工程的执行,乔布斯负责电子工程和市场营销,韦恩负责机械工程以及文书工作。”乔布斯用小写字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沃兹小心翼翼签上了草体字,韦恩的签名是难以辨认的潦草字体。

之后韦恩就退缩了。乔布斯开始计划借入并花掉更多的钱,韦恩便想起了以前自己公司失败的教训,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过程。乔布斯和沃兹都没有个人资产,但韦恩在他的床垫里藏了金币(他担心世界经济崩溃)。因为苹果公司是非常简单的合伙人关系,而不是公司体系,所以合伙人个人需要对债务负责任,因此韦恩担心潜在的债权人会向自己追债。所以11天之后,他就回到了圣克拉拉的办公室里,带着一份“退出声明”和一份合作协议修正案。修正案开头写道:“经过协议各方的重新评估,韦恩将不再以‘合伙人’身份参与公司运作。”文件中提到,作为对他持有的10%公司股份的回购,他得到了800美元,此后不久又得到了1 500美元。

如果当初他留在了苹果公司并继续持有这10%的股份,那么到2010年底,这些股票的价值大约是26亿美元。然而,现在他住在内华达州帕朗市的一座小房子里,玩玩老虎机,靠社会保险金度日。他宣称自己毫不后悔。“我做了当时对我最有利的选择。”他说,“他们两个都是疯狂的家伙,我知道自己的承受能力,我不准备冒那样的险。”

苹果公司正式成立之后不久,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就共同登台,在家酿计算机俱乐部进行了一次演示。沃兹展示了他们最新生产出来的一块电路板,描述了上面使用的微处理器、8kb的内存,以及他编写的BASIC语言的程序版本。他还强调了“关键部件”是人性化的键盘,而不再是笨重的、让人困惑的由大堆灯泡和开关组成的面板。然后轮到乔布斯讲话。他指出苹果的产品与阿尔泰不同,所有的关键元部件都已经内置在机器中了。然后他问了大家一个问题:人们愿意花多少钱来购买这么一台完美的机器?他是在努力让大家看到苹果电脑的惊人价值。这是他在后来几十年的产品发布会上一直沿用的华丽辞藻。

然而观众并不是很感兴趣。苹果电脑使用的是二流的微处理器,而不是英特尔8080,但是有一个重要人物留了下来,想要获得更多信息。他的名字叫保罗·特雷尔(Paul Terrell)。1975年,他开了一家叫Byte Shop的电脑商店,就在门洛帕克的国王大道上。一年之后,他已经有了三家店,并且计划将其发展为全国连锁。乔布斯非常兴奋能给他私下做演示。“看看吧,”他说,“你会喜欢上你看到的东西。”特雷尔看后印象深刻,把自己的名片给了乔布斯和沃兹。他说:“保持联系。”

“我来跟你联系了。”第二天,乔布斯光着脚兴冲冲地走进了Byte Shop。他做成了买卖。特雷尔同意订购50台电脑,但是有一个条件。特雷尔并不想要只值50美元的印刷电路板,因为顾客买了这个之后还要再去买芯片,然后自己组装。这也许能吸引一些狂热的爱好者,但大多数顾客不愿意这么麻烦。他要的是完全组装好的产品,为此他愿意每台出价500美元,货到付款,现金结账。

乔布斯立刻给还在惠普上班的沃兹打了电话。“你现在坐着吗?”他问。沃兹回答说没有。不管怎样,乔布斯还是把消息告诉了他。“我被震惊了,完全震惊了。”沃兹尼亚克回忆说,“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

为了完成订单,他们需要价值15 000美元的零部件。在家园高中和他们一起搞恶作剧的艾伦·鲍姆以及他的父亲,愿意借给他们5 000美元。乔布斯想从洛斯阿尔托斯的一家银行借一些钱,但银行经理看了看他——不出所料,拒绝了。他去了哈尔泰克商店,提出拿苹果公司的股权换取一些零部件,但商店老板认为他们只是“两个年轻的邋遢小子”,也拒绝了。雅达利的奥尔康愿意卖给他们芯片,但必须预付现金。最终,乔布斯说服克拉默电子公司(Cramer Electronics)的经理亲自打电话给保罗·特雷尔,确认对方是否真的下了一个25 000美元的订单。当时特雷尔正在开会,他听到广播里在叫他,说有紧急来电(乔布斯不停地打电话)。克拉默公司的经理对他说,两个衣着邋遢的小子走进自己的店里,挥舞着一张Byte Shop的订单。订单是真的吗?特雷尔确认了订单的真实性,克拉默商店同意将零件预支给他们,账期为30天。

车库工厂

乔布斯一家位于洛斯阿尔托斯的房子,成了这50块Apple I主板的组装车间。主板必须在30天内送到Byte Shop,因为零件的付款期限就是30天。所有人都加入了—乔布斯和沃兹,还有丹尼尔·科特基和他的前女友伊丽莎白·霍姆斯(她已经脱离了之前加入的邪教组织),以及乔布斯怀孕了的妹妹帕蒂。帕蒂空出来的卧室,以及厨房的桌子,还有车库都变成了工作地点。霍姆斯曾经上过珠宝课程,所以她被安排焊接芯片。“大多数我都做得不错,可是有几个被我滴上了助焊剂。”她说。这让乔布斯很不高兴,他埋怨道:“我们可没有多余的芯片。”事实的确如此。他把霍姆斯调到厨房桌子上去负责记账和文书工作,他自己负责焊接。他们做完一块电路板后,就交到沃兹尼亚克手中。“我会把装好的主板连接上电视机和键盘进行测试,看看能不能工作。”他说,“如果能工作的话,我就把它装进盒子里,如果不能的话,我还要找出哪只管脚没插好。”

保罗·乔布斯也停下了自己修理汽车的副业,这样一来,苹果公司的一帮人就能占用整个车库了。他在车库里放了一张长长的旧工作台,在他刚弄好的石膏板墙上挂了一张电脑示意图,还装了一排贴好标签的抽屉用来放零件。他还用好几台加热灯搭了一个高温箱,这样就可以测试主板在高温下连夜运转的状态。每当他的儿子脾气爆发的时候(这是很常见的现象),保罗·乔布斯就会把自己的冷静传输给他一些。“怎么啦?”他会说,“火烧屁股了?”作为交换,他偶尔会把电视机借走,因为这是家中唯一的一台,他要看橄榄球比赛的终场。这时候,乔布斯和科特基就会到外面的草坪上弹吉他。

乔布斯的母亲并不介意自己的家被一大堆零件和客人占领,但是儿子越来越怪异的饮食习惯让她很受挫。“史蒂夫的饮食强迫症总是招来她的白眼,”霍姆斯回忆说,“她只想要儿子健康,而史蒂夫却会发表一些奇怪的宣言,比如,‘我是个果食主义者,我只吃由处女在月光下采摘的叶子。’”

12块组装好的主板经过沃兹尼亚克检验合格后,被乔布斯送到了Byte Shop。特雷尔有点儿吃惊—没有电源,没有外壳,没有显示器也没有键盘—他期待的可不是这样的产品。但乔布斯死死盯着他,他只好同意收货付钱。

30天之后,苹果公司已经接近赢利状态了。“这些主板的实际造价比我们预想的要低,因为我买的零件价格很划算,”乔布斯回忆道,“所以我们卖给Byte Shop 50块主板收回的钱,足够支付100块主板的材料费。”通过把剩下的50块卖给朋友和家酿计算机俱乐部的同仁,他们可以真正实现赢利了。

伊丽莎白·霍姆斯正式成了苹果的兼职记账员,时薪4美元,她每周从旧金山回来一次,想办法把乔布斯支票簿上的数目移入总账。为了看上去像一家正规公司,乔布斯租用了接听电话服务,所有的留言都会被转给他母亲。罗恩·韦恩为公司设计了商标,他使用维多利亚时代插图小说风格的华丽线描,画的是牛顿坐在一棵树下,边框上还引用了华兹华斯的一句诗:“一个灵魂,永远孤独地航行在陌生的思想海洋。”(A mind forever voyaging through strange seas of thought, alone.)这是略显古怪的一句格言,它其实更加符合罗恩·韦恩的自身形象,而不是苹果公司。也许更加贴切的诗句来自华兹华斯对法国大革命发起者的描述:“能活在黎明时光是何等幸福/但风华正茂就是人在天堂!”(Bliss was it in that dawn to be alive/ But to be young was very heaven!)正如后来沃兹欣喜谈到的:“我想我们参与了历史上最伟大的革命,我很高兴自己是其中的一分子。”

沃兹已经开始思考下一代机器了,所以他们把当时的机型称为Apple I(苹果I型)。乔布斯和沃兹不停地奔走于国王大道,希望电子商店能够出售自己的电脑。除了卖给Byte Shop的50台以及卖给朋友的50台,他们又开始生产100台供给零售商店。果然,他们两人之间又有了矛盾:沃兹想以成本价出售,而乔布斯想好好赚上一笔。乔布斯赢了。他设定了一个零售价,差不多是成本的三倍,在特雷尔和其他商店支付的500美元批发价的基础上又上涨了33%,也就是666.66美元。“我一直都很喜欢重复的数字,”沃兹尼亚克说,“我的‘打电话听笑话’服务的号码是255-6666。”他们两个都不知道,666是《圣经·启示录》中“恶魔的数字”。很快他们就遭到了抗议,特别是在当年大热的电影《凶兆》( The Omen )重点突出了数字666之后。(2010年,一台原版Apple I在佳士得的一场拍卖中以213 000美元售出。)

这台新机器的第一次专题报道出现在1976年7月的《界面》杂志(Interface)上,这是一本面向业余爱好者的杂志,现在已经停刊。乔布斯和朋友们还在家中动手组装机器,但报道文章中已经称他为“市场总监”和“前雅达利的私人顾问”了。这让苹果听上去像个真正的公司。报道中称,“史蒂夫与许多电脑俱乐部进行交流,以掌握这一新兴产业的脉搏”,并且还引用了乔布斯的解释,“如果我们可以了解他们的需求、感受和动机,我们就可以作出正确的回应,生产出他们所需要的产品。”

那个时候,除了阿尔泰,他们已经有了新的竞争者,其中最著名的是IMSAI 8080和处理器科技公司(Processor Technology Corporation)的SOL–20。后者是由家酿计算机俱乐部的李·费尔森施泰因和戈登·弗伦奇设计的。1976年的劳工节周末,第一届年度个人电脑节在新泽西州大西洋城,一座陈旧的酒店里举办,酒店位于当时已经开始破败的木板路上。所有人都有机会展示自己的产品。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搭乘环球航空公司的航班前往费城,他们将Apple I放在一只雪茄箱子里,沃兹正在开发的第二代样机放在另一只箱子里。费尔森施泰因就坐在他们后面一排,他看到Apple I后,称之“十分平庸”。这番评论让沃兹失去了信心。“我们听见他们在用很高深的商业术语讲话,”他回忆说,“用的都是我们从没有听过的类似商业术语的缩略词。”

沃兹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酒店房间里,研究他的新样机。展览大厅的后面有一张桌子被安排给苹果公司,沃兹太害羞了,根本没勇气站在那里介绍产品。当时在哥伦比亚大学就读的科特基,从曼哈顿搭乘火车来到了这里,他坚守在桌旁,乔布斯则四处走动观察竞争对手的情况。他看到的东西并不能打动他。他确信,沃兹尼亚克是最好的电路工程师,Apple I(当然也包括它的第二代)在功能上绝对可以击败所有对手。然而,SOL–20拥有更加迷人的外观。它有一个造型优美的金属盒子,附带键盘、电源以及线缆。看上去,这才是成年人设计的产品。相比之下,Apple I就显得和它的发明者一样邋遢不堪。 lzpYaNqWC9hIdE8pD4+XgMvr8YSSC+1mwgPFpJQhUbWo/7HRTKUVTMveHnVSvI6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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