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史:从火到弗洛伊德》即将在中国出版,我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这个国家近来发生的许多变化(社会的、经济的、技术的、教育的)意味着新的思想正在各处涌现,对此没有人能够怀疑。本书虽然审视的是过去(它是一部历史),但是我认为它同样适合中国现在特有的“前进状态”(正如英国人所说的)。
需要着重说明的是,这本书不仅仅是一部西方胜利高歌的历史。相反,该书虽然花了很多篇幅讲述欧洲(不仅作为一块大陆,而且作为某些思想的象征)的崛起及其重要地位,但是它同样探讨了中东、印度、朝鲜半岛、日本,尤其是中国的思想在历史上关键时期所起的作用。这是一部包含多种传统的叙述。
但这并不意味着本书不具有批判精神。中国的读者也许会对第14、15和23章特别感兴趣,因为这些章节不仅讨论了新儒家、理学和中国古代的“毛笔文化”,而且还探讨了中国士大夫文人的性质和地位,并且尝试回答为什么穆斯林文化和中国文化没能发展出现代科学这一突出的问题。
近来西方学界声称,他们在东西方之间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差异,现代中国学人对此会予以首肯。例如,哈佛的学者托比·赫夫让人们去关注非欧洲地区的科学如何落后。托比·赫夫一直在亚洲工作,其研究成果也在亚洲出版。他指出,在11世纪,穆斯林中东拥有“几百座”图书馆,其中设拉子的一座图书馆据说包含多达三百六十个房间。但在伊斯兰制度下,天文学家和数学家通常还扮演另一种叫作穆瓦奇特的角色,即清真寺中的计时员和历法专家,因此他们很难产生新的思想,因为这些思想可能对信仰造成威胁。赫夫认为阿拉伯的天文学家知晓开普勒所知的一切,但从未仔细思考太阳中心说体系。中国人和阿拉伯人没有发明数学上的等号,事实上中国人也从不认为实证调查可以完全解释物理现象。赫夫认为,13世纪的欧洲学者与伊斯兰学者或中国学者数量相当,但后两种文明由于学术被国家或统治者中央集权化,没有形成系统的或集体的怀疑论,最终导致了文明的落后。
16世纪,了解天体是科学最重要的目标,这里的科学主要指物理学。在宗教社会,“人的全部命运和其他一切都与天体运动密不可分:天体统治着大地。因此,谁理解了天体是怎样运行的,谁就理解了地球上的一切”。17世纪西方科学革命的主要影响之一,是天体并不统治大地,到牛顿思想被接受的时候,这种观念已经很明显了。这是最重要的一大进步。
现代中国正在学术上快速发展。中国的大学尽管存在某些限制,但是似乎发展良好,正在创立新传统,尤其在科学和数学领域,这主要得益于这些领域较少受到政治和社会因素的干预。
在一个国家,重要性仅次于政治机构的,当属它的大学。大学是新旧思想汇聚之地,尤其是新旧思想密切接触的重要连接点。我们正在目睹历史转型的关键时期,亚洲开始在思想领域重新获得其应有的地位。如果本书有助于这种值得欢迎的变化的顺利发展的话,那么我更有理由为这本书在中国出版而感到欣喜。
胡翠娥教授为翻译该书付出了不懈的努力,对此我深表谢意!
彼得·沃森
伦敦,2016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