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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痕山顶,冒着烟的火山口边,子藤等六名议会代表高举长刀,庄严矗立。他们全披着暗黑色的方形丧巾。尘埃染灰的雪片缓缓降临,在袖边轻卷。后方有一幢小巧的石屋,一旁站着几位平民,包括两名议会代表以及霞奈。

送别仪式已由刃皇亲自主持完毕。昏暗的昼色让眼前呈现一片忧郁的灰。几名舞刀使拎起素简的木棺,里头是他们曾经的同伴。霞奈抱着兄长的黑刀,蹒跚走上前,把一段花色缎带和一小罐蓝色结晶花朵放入木棺的开口。兄长的面孔被白布遮盖。她举袖掩面,轻闭泪流不止的双眸,捧着刀向后退了几步。

按照习俗,舞刀使的长刀应和他一起下葬。但这次可谓特例,他们让霞奈保留那柄黑刀。

“喀”的一声,舞刀使合上木棺,并在刃皇点头后,将它抛入浓烟之中。

日痕山的火山口持续散放着热力,乌黑的烟流从未停止。所有声音都被来自山口内部的,压抑的轰鸣声给盖过。

“霞奈,那东西。”因幡在这时转过身,朝她伸出手来。他的神情非常严肃。

她看着这位哥哥生前的同伴,同为议会代表的舞刀使。然后她点头,缓缓卷起袖子,取下黑晶色的手镯。她有点儿抵触,踌躇着想说什么,但泪水使自己哽咽。最后她只能沉默地把东西交出去。

因幡接过手的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将它甩出。黑色手镯没入火山口的浓烟之中。

刃皇侧目窥视霞奈数秒,隐隐叹了口气。然后在他下令后,人们开始离开火山口边。

“这是个错误。”下行时,因幡打破了肃穆的寂静,“我们不应该接收那群来路不明的人。炽信死得不明不白。”

高壮的舞刀使隆川背着霞奈,让她搂住自己的颈子。她把两把黑色长刀夹在怀中。“他们说,那个自称为‘白岛’的魔物支配了那女人的身体,”隆川说:“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

“外来文明只会带来更多诅咒。这已不是第一次发生。”因幡的语气愠急,“三年前,欧洲大陆的使者亦然。那些邪恶的巫使,只会引来灾祸。所幸被我们及时驱离,否则,无法想象会发生何事。”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们的首领身旁。“刃皇,我们不该允诺奔灵者久留此地。给他们一些补给品,吩咐他们离开吧。”

刃皇走在前方,凝望远处。银纹从他的后颈向前盘绕,经过双颊向上蹿升,在太阳穴集结为细致的图像。划过半张脸的伤疤则像粗犷的挑战者,打破了银纹在颜面上谱成的完美画面。

“他们完全无视我们的规范,”因幡恼怒地继续说,“还斗胆动手,打伤了护卫,硬想闯入日痕山。简直忘恩负义。”

“他们为自己的长老担心,情有可原。”刃皇说。

“这是个非常不吉利的开端。”又一位议会代表开口,她是同样身为舞刀使的仑美,留着黑色发卷,嘴角的银纹旁有颗显痔。“那群人把雨寒长老差点丧命的过错归咎于被我们挡在陆桥上。接下来只要不接纳他们的任何索求,冲突就会越演越烈。况且……我们其实已获知瓦伊特蒙带来的所有讯息,他们再没有用处。是时候了。”

“否则我们得持续分享资源给他们。”因幡点头,看向刃皇。

刃皇看着铺开于山脚下的沿海居住带。人们的身影正有条不紊地挪动,开始了繁忙的一天。隔着一道内湾,对岸是狩群肆虐的昏暗遗迹。

“让我想想。”他回道。

霞奈的居处与温泉带紧邻,占了成排的矮房里的一个小隔间。这是当初兄长帮她安排的,便于随时外出泡脚,舒缓腿伤。炽信本人的居处却不在日痕山,而是位于外领地边缘,易于掌控他所肩负的境外狩猎职责。

来自世界南方的访客也一直被安置在外领地。从议会代表之前的谈话中,霞奈得知那群体共有四百五十人,其中三分之一是奔灵者。与本地已破万的人口相比,瓦伊特蒙生还者的数量微不足道,却明显已经造成麻烦,使决策议会转向越来越悲观的态度。从过往他们做决定的逻辑看来,霞奈相当确信最终这群不速之客会遭驱逐。

叩叩——

敲门声令她在床上坐了起来。她扶床挪动,开门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霞奈,披上衣服,我们带你去个地方。”子藤对她说。他已换回平常的装束,暗白衣袍外头披着防寒的毛皮垂肩。下身是微膨但工整的裤子,还有腿胫缠布,复合皮靴。他那张充满稚气的脸上,笼罩着沉沉的哀伤。

霞奈感到不解,但尚未来得及询问缘由,魁梧的隆川已来到前方,毫不费劲地把她给背了起来。子藤拎起她挂在墙上的外衣,以及墙角那柄曾属于炽信的长刀。

他们沉默地穿越人群,沿着一条蜿蜒小径,走向位于日痕山西南方的坡道。霞奈立刻明白他们的目的地。

“请问……我们为什么要回去那儿?”她感到胸口一阵绞痛。木桩之地已遭破坏,被那闯入的魔物彻底蹂躏。

“你说过,潋芒并没有消失,对吗?”子藤说,“炽信的雪地守护灵尚存。”

他们正一步步往山坡上爬。霞奈感觉到隆川稳健的步履,他那宽厚的背部传来规律的摇晃。

事实上,她无从确定自己当初所见是否为幻觉。在意外成了战场后,木桩之地尚未有人来打理。断木零散地斜躺于地,像是战败士兵的尸体;它们的表面有层薄薄的灰雪,系着肮脏的缎带被强风扯动。当他们接近时,霞奈看见远方站了五个人的身影。

“瓦伊特蒙的长老。”霞奈略显吃惊。

双方在山腰处碰面。简明地施礼之后,名为雨寒的女长老开口:“谢谢你。我听说是你救了我。”

“啊……不,我感到很抱歉,你是为了营救我才受伤的……”霞奈腼腆地低下头,脑中却不自觉地想起就是他们带来了厄运。但她低声说:“……该道谢的是我。谢谢你们。”

片刻的沉默让人们不知该说些什么。霞奈留意到两位站在女长老左右的男性,一位是身穿暗红披肩的陌生长者,而另一位,则是当初独自面对魔物的凡尔萨。最后雨寒告诉霞奈:“子藤拜托我们,希望教会你奔灵的技巧。”

霞奈不解地看向子藤,后者拘谨地点点头。

雨寒做出解释:“会有一连串的学习步骤,一些基础的包括侧身滑行,旋腰转向,如何运用双边平衡的武器等。但第一步是我们得唤醒雪灵,确保它和你的魂魄相系。”

子藤问道:“你先前说过这需要某种束灵仪式,对吗?”

“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是如此。”雨寒回答,“但现在我反而不确定了。说不定有别的方法可以尝试。首先,还是得找到雪灵。”

“那么事不宜迟。霞奈,你能找到那根木桩吗?”在子藤催促下,霞奈让隆川背着巡视附近。那些散布的木桩似乎都移位了。山坡覆盖一层新雪,火山的烟尘持续飘落。

不出十多分钟,霞奈便找到一根断裂的木桩,相当确信是它。她抹开雪痕,看见表面尽是之前不存在的龟裂。她呼唤几次守护灵的名字,却未看见虹光的踪影。

难道是时间已过太久……她的心头一阵不安,以双手按住木头表面。“……潋芒。你在吗?”

子藤盯着半晌,沮丧地叹息。其他人也只能袖手旁观,看女孩徒劳地尝试。红毛披肩的长者来到她身旁蹲了下来。他的长发结为网状的发辫,双眸极具穿透力,眼角有道白色藤蔓刺青。他打量着长度比一个人还高的断桩,并用手压住它的旁侧。

“这确实是魂木没错。但有可能那雪灵已消逝了。”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就算它仍在里头,缺乏缚灵师的帮助,我们也难以驱动它。”

这句话道出霞奈心中的不安。雨寒长老,以及站在她后方的凡尔萨,同时露出诡异的神情。他们的眼底似乎蕴藏着某种情绪,两人之间有种非常不自然的气氛。

“但是费奇努兹,”雨寒反驳说,“若是曾经和某人魂魄相系的雪灵,必然已脱离原生状态。我们不一定要依照束灵仪式的步骤。对于奔灵者,缚灵师最主要的工作是‘塑灵’和‘定魂’。”她瞥了一眼子藤等人,“舞刀使文明直接越过了‘塑灵’这道手续,他们的守护灵没有外观和功能上的差别。至于‘定魂’,子藤,你说舞刀使有替代的步骤?”

“是的。那是‘绘银师’的职责,以液态银注入皮肤底下。”子藤一边思考,一边看着雪地里的断木,“或许可以试试看。霞奈当初只差一点就通过银封仪式,我们把这一步骤给完成,说不定她会有办法再次联系炽信的雪灵。”子藤隐隐地绷住脸,告诉霞奈:“但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银封的过程会非常痛苦。”

霞奈抬起头,“三年前,我就准备好了。”

人们凝望她,眼神中原有的犹豫化为了肯定。“那么我们先带走这木头,把它雕成栖灵板。”雨寒说。

凡尔萨看着霞奈,轻声说:“话必须说在前,没有人能百分百确定就算把栖灵板给制作完成,炽信的守护灵会不会出现。更无法确定它会不会如我们所愿,化为可以乘载你的力量。”

“嗯,没关系。”只要有那么一丝机会能再次接触到兄长的守护灵,任何赌注都值得。霞奈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唤醒潋芒。

名为费奇努兹的长者,此时对雨寒长老说了句奇怪的话:“不管怎么样,先尝试看看,心里就会有谱了。”他那阴沉的眼似乎在传达某种讯息。霞奈看见了,却无法辨识。

雨寒点头,吩咐两名提着工具箱、身穿普通居民大衣的男子上前。“他们是瓦伊特蒙最顶尖的灵板工匠和银匠,阿波诺、布闵。他俩一起,应该不出半天就可以做好。”

子藤扫视周围。浓烟犹如黑墨绘出的柱子,高升后与云层接壤,把白昼的天空染得暗沉。“那么在开始之前,我们还得换个地方。”他指向火山口,“你们先去山顶的石屋,免得被瞧见。我去找熟识的绘银师过来。”

那是今天早上才举行告别仪式的场所。霞奈才感到一阵惆怅,却忽然意识到子藤的话代表什么。她睁大眼,“你们……隐瞒刃皇和其他人,没把此事告诉他们?”

子藤和隆川相望片刻,尴尬地瞄了眼瓦伊特蒙的访客,然后对霞奈说:“无伤大雅。我会挑对的时间汇报给刃皇,还有议会,所有人。但还是先把事给办成吧,说不定这些尝试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们一定会责怪你的。”

“霞奈,今早你也在场,知道情况有些复杂……”很明显,子藤指的是因幡等人希望赶走瓦伊特蒙。她立刻明白了。“霞奈,我希望无论如何,都能让你像普通人一样,再次奔走于大地。”

“可是子藤,你冒的风险太大了。”霞奈急着说。

子藤沉下头,欲言又止。最后他只说:“炽信他……应该也会如此希望。”

灵板工匠已拿出锯子,试图磨除木桩龟裂的外层,这会让他们抬动时减轻不必要的重量。隆川在一旁捧着亡者炽信的长刀,似乎在思量什么。

“你们奔灵者的‘雪灵’,是否只能栖息在一样东西里头?”隆川开口问。

回答的是费奇努兹:“没错。平常未召唤时,它必须隐藏于栖灵板之中。”

隆川露出不祥的神色,盯着长刀的握柄,久久没有说话。

刀柄的尖端刻满装饰用的符纹。隆川忽然把它给扭开,并撕开缠绕的皮革。这举动令子藤也诧异地凑身过来,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但当隆川把解开的握柄呈现出来,一个浑然天成的图像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是独一无二的雪花纹路。

它的模样就像交错的六柄长剑和六柄短刀,精致细腻。那是属于潋芒的雪纹。属于炽信的雪纹。

“如果是这样,子藤,就算最后奇迹出现,让霞奈唤醒了这个守护灵……她还是得做一个决定。”隆川的目光从长刀的手柄,飘向工匠们正在切割的木桩,“守护灵真正的栖息地该是哪儿。”

霞奈这才领略这句话的真实意义。

片刻的寂静后,瓦伊特蒙的费奇努兹开口说:“是吧。换言之,”他的语调有股令人不安的镇静,“你得选择,想成为舞刀使……还是奔灵者。” FA4VqQ+wigzTEveqgRNPGv9HqwjPii3ecFrPXxccE9DfO+xtCzf+9daCgIurQs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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