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没想到孙小圣竟然真的撇下众人不管不问了,气急败坏的同时,又有点儿没了方寸。但事已至此,只能先让李出阳牵头顶上,当务之急是先把刘雨泽抓到,别的事再从长计议。
下午李出阳带着探组众人做了详细的抓捕计划。本来李出阳是想让信通科定位刘雨泽的手机,没想到分析结果还没出来,黑咪就接到了线人一条比较靠谱的情报,说经过他的联络,获悉刘雨泽很可能在离小火垡村十公里开外的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出租房里。那间房是刘雨泽手下一个工人的老乡的出租屋,整栋建筑是房东违规盖起来的自建房,阳台上晒满了各种女人的内衣和男人的裤衩,远远看去彩旗飘飘,走到内部又浑浊混乱。李出阳带队把门踹开时刘雨泽正在床上刷抖音,旁边的小桌板上还有一盒刚刚泡发的方便面。
刘雨泽不是惯犯,心理建设比较薄弱,坐在讯问室的椅子上没多久就供认了袭击的高玉荣的前后经过。
他说那晚母亲给他打来电话,说对面的高玉荣又发疯了,扛着铁锹要砍死她。母亲把自己的遭遇和委屈大肆渲染了一通,令他气血上涌,当天凌晨就回来准备向高玉荣实施报复。他大概凌晨三点左右从县城开车回的家,到家之后发现高玉荣家大门从外面锁着,家中似是无人。回家之后他一直睡不着,坐在院子里边抽烟边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看见外面有脚步声,透过门口一看,胡同里出现一个推着电动车的人影,那人影由远及近,分明就是高玉荣。
高玉荣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推车边走边喘粗气,走得很慢。此时天还未亮,胡同里只有高玉荣形单影只,刘雨泽心想这是个机会,他完全可以让这恶毒的老女人吃点儿哑巴亏。想罢他顺手抄起院子角落里一根搞装修时富余出来的条状三合板,最初的想法只是趁她开门时给她一下子,然后逃之夭夭,这样不仅事情不至于闹大,她还没证据指认自己。
没想到他拿好家伙偷偷从家溜出来时,高玉荣已经进了家门。但可能因为当时天快亮了的缘故,高玉荣并没有关街门。刘雨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跟着高玉荣进了院子,抡起板子照着高玉荣上半身就是一击。他自称是照着高玉荣肩膀抡过去的,没想到因为光线过暗,导致他观测出现偏差,板子竟然击在高玉荣的后脑上。高玉荣当时登时失去意识,来不及哼一声就趴到在地。
刘雨泽吓坏了,怕高玉荣有生命危险,赶紧把她拖到了徐大夫的诊所门前,又拍了拍诊所大门,然后脚底抹油。
李出阳想了想,这里面的大部分细节都能对上,包括三合板的主要构成就是‘木皮’,说明刘雨泽对于作案过程没有隐瞒。但是有一点他还没想通,就是关于高玉荣被放到诊所门口这一点。
乍一听,刘雨泽交代的话并没什么逻辑上的问题。但仔细一琢磨,这里面存在一个悖论:
一般来讲,决定逃跑的作案人,都是想办法延后案件曝光的时间,以给自己的跑路留出充分的余地。而刘雨泽自述他在高玉荣昏迷后就把她放在胡同里并拍响诊所的门,这就说明他想让别人第一时间就发现高玉荣受伤一事。那徐大夫或者高玉荣家属就一定会马上报案,刘雨泽的逃逸就会变得很鸡肋,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意义。
所以最后决定跑路的刘雨泽最可能的做法是:在高玉荣受伤晕倒后,他不知高玉荣何时会醒来,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归西,一定是把高玉荣扔在院子里,然后锁好高玉荣的院门,让她自生自灭。如果高玉荣死掉,自己则已经逃得不见人影;如果高玉荣自己醒来,他也能观望着是否打道回府。
假设他真是失手把高玉荣打成重伤,从而选择了送高玉荣就医,就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再隐藏身份,随后逃跑。这样逃也逃不彻底,还会以最快的速度暴露自己作案人的身份。
队员们觉得李出阳分析得有道理。但不管接下来大家怎么讯问刘雨泽,他都说高玉荣就是自己拖到诊所门口的,是悔改的体现,也属于补救措施,应该被从轻发落。因为一时找不到别人站出来承认此事,也暂时没有证据证明刘雨泽就是扔下重伤了的高玉荣逃跑,大家只得暂时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至于谋害阮崇刚一事,刘雨泽更是撇得干干净净。
这时刘雨泽倒说得更为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杀阮崇刚?我完全没有动机呀,首先跟我妈干架时他又不在,其次这些年虽然我们家跟他家有点儿矛盾,但这些事都是因为高玉荣而起的呀,我跟阮崇刚可以说从来没起过直接的矛盾,连我抹的台阶影响了他车进出门这件事,也一直都是高玉荣找我家打架的,他从来没出面过。事实上他平时也很少在家,据说厂子都快倒闭了,自己还自顾不暇呢,哪有工夫跟我起矛盾呀。”
李出阳看了一眼法医划定的阮崇刚死亡时间的范围,问刘雨泽当时再什么地方,刘雨泽抠着鼻子想了想,说:“当时……当时我在县城自己租的房子里歇着。本来那晚我没想回家着,是我妈跟我说她受欺负了我才决定回去的。”
“你在县城里自己还租了一所房子?”
“是啊,那里离哪儿都方便些。而且我没活儿时要是老家呆着,我妈就老念叨我,让我干这干那的,我干脆自己就在县里租了个房子,周末才回我妈那儿。”
“你当时在自己出租房里这件事,还有谁能证明?”
“这个……”刘雨泽有点儿焦虑了,“我当时是自己一个人呆着,就看电视来着。因为刚干完一个活儿,挺累的,我就让大家伙都歇两天。”
也就是说,对于阮崇刚被害一案,刘雨泽拿不出不在场证明。
众人熬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又得到一个消息:信通科从运营商那里调出了阮崇刚手机的通讯记录,发现案当日,记录里并没有发现刘雨泽的手机号。对于这一点大家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很多有预谋的作案人和被害人进行联络时,会转用别的电话。但大家把案发前一周的阮崇刚的通话记录梳理了一遍之后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号码。阮崇刚的大多数通话都是业务往来,剩下为数不多的是和厂里下属的通话。有几个没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被黑咪拨过去,对方开口就是问阮崇刚什么时候打款,一听就是债主。听闻阮崇刚死了,债主们要么不信要么大惊,骂骂咧咧唧唧歪歪,都不是善茬。
“这个阮崇刚的厂子好像一直亏损,强撑着有几年了,估计现在还欠着几百万的外债呢。会不会是因为老是欠钱不还,被追杀了?”黑咪猜测。
“可是债主要是把他杀了,上哪儿去要钱啊?这是讨债界的大忌啊。”灿灿姐觉得不太靠谱。
“对了,看一下案发前的几小时,阮崇刚有和谁联系过吗?”李出阳问。
“没有,只和一个厂里员工联系过,我们确认了,是他们厂的车间主任。”
“也没和高玉荣或者阮岚岚联系过?”
王木一仔细翻着通话记录单,摇摇头说:“他最后一次和高玉荣联系还是案发的一天前,和阮岚岚的通话就更远一些了,大概是四五天之前吧。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排除案发前他和这俩人,或者其他咱们没发现的人联系的可能性,毕竟除去手机的通话功能,微信啊,QQ什么的也有语言通话功能。”
“能调取么?”
王木一摇摇头,“估计悬,阮崇刚的手机有密码,这些软件登录也需要密码,想看的话可能得联系软件运营公司。不过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吧,一个六十多岁的人,手机套餐里流量可能都没多少,放着电话不打,何必用网络通话呢。”
李出阳点点头:“也是,郊区网络还不稳定。”转而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扭头问负责人苏玉甫,“技术队那边提取出刀上的指纹了吗?”
苏玉甫说:“哦,技术队说了,刀埋进深土里,再加上挖的时候混进雪水,本身已经很难提取到有效指纹了,他们弄了一天,凑合刷出了半枚阮崇刚自己的指纹,和另外一个不属于阮崇刚本人的指纹外廓。正在做报告,估计也就这样了。”
“那这个只有外廓的指纹应该就是嫌犯的了呗。”
“我觉得就应该挨个从阮崇刚的债主里排查!”黑咪振振有词。
李出阳正坐在桌子上思考,听到此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手一拍桌子:“完了,百密一疏,坏了菜了!”然后他跳下桌子满屋转圈:“快给我查查阮崇刚工厂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