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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的秩序

令1 281名囚犯如释重负的是,他们突然发现自己掌控了监狱,让从外面观察囚犯行动的监狱官员和警察恐惧的是,到9月9日下午,D楼院子已经成了高度组织化的、极为平静的抗议活动现场。尽管清晨时分充斥着尖叫声、玻璃破碎声,几个小时后,关押在阿蒂卡的囚犯给原本混乱的局面带来了某种显著的有序。

囚犯卡洛斯·罗切很喜欢这天早上的动荡带来的行动自由,但又对缺乏组织感到担忧。罗切是D楼48群的一员,和群里其他39名犯人、包括他朋友“黑大个”弗兰克·史密斯一样,都被分配在洗衣房干活。 (71) 9月9日上午,他在干活时觉察到洗衣房上方的金属加工车间着火了。电话在他身后响起,典狱长的妻子在这时候给洗衣房打来电话,为典狱长家要些干净的床单,但罗切满脑子想的都是烟味儿,男人的吼叫,以及他随后来到走廊上看到的一片混乱。 (72) 当一名囚犯开着叉车沿走廊一路驶来时,他终于明白了:这是骚乱。

罗切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跑向D楼院子,因为好像大家都在往那里跑。路上,他看见一个名叫“佩里老爹”的75岁囚犯趴在一桶监狱自酿的葡萄酒上,大杯大杯地舀给其他人喝,后者刚从小卖部抢了整箱的香烟和果汁。罗切早就准备这么干了,但他的警惕心很足。这么干是不会长久的,没人管事的话会很危险。 (73)

罗切的担忧不无道理。像“佩里老爹”这样的囚犯所做的相对无害,其他人的行为则要过火得多。因违反假释规定而被关进阿蒂卡的双胞胎——19岁的约翰·施莱奇和詹姆斯·施莱奇,亲身体验了这一点。在那天上午的混乱中,约翰跟詹姆斯走散了,后来他惊恐地看着弟弟被人带进了浴室,约翰跑去救他,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另一个囚犯用刀抵着,押进了同一间浴室。 (74) 他被五六个人围着,遭到了轮奸。 (75) 与此同时,约翰能听见和看见弟弟“被抵在墙上,有个家伙顶在他身后”,也被攻击了。 (76)

那些发现自己可以在无人看管的阿蒂卡走廊上随便乱走的囚犯,实际上对他们自己的危害比对别人的大。有个囚犯试图进入“时代广场”边上的洗手间,却碰上“一大帮人在里面注射毒品”。 (77) 他们利用刚获得的自由,第一时间将监狱医院的药物洗劫一空。

罗杰·查彭是D楼一个受人尊敬的懂法的囚犯,9月9日清晨,周围那些无法无天的事把他看得“目瞪口呆”。 (78) 在几个朋友的召唤下,当他走进D楼的院子时,发现一片混乱景象。到处都有小卖部的香烟,食物也散落一地。查彭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必须尽快建立秩序,否则情况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79)

但是,9月9日上午在监狱里跑来跑去的囚犯似乎也清楚大家应该聚在一个地方,到了中午,大家都去了D楼院子。 (80) 尽管如此,查彭还是对这么多人挤在开阔的空间里,却没人主持大局的情况很担心。这里有种族差异,也有政治分歧,查彭不清楚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况下,每个人会如何表现。种族分歧尤其让查彭担心,因为他能从白人的脸上、从他们与其他人保持距离的做派上清楚地看出,他们担心的种族冲突可能势所难免。 (81) 在他看来,这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监狱里近1 300号没人管的囚犯决定聚集到D楼院子,其中近三分之二是非裔美国人,约四分之一为白人,近10%为波多黎各人。 (82) 有的隶属于黑豹党或青年贵族党这样的组织,有的人对政治毫无兴趣,只想独善其身。查彭希望尽快有人站出来,缓解紧张情绪,鼓励囚犯团结一致。

查彭并非D楼院子里唯一一个认识到需要做点什么来防止冲突,给D楼院子带来一些平静的囚犯。理查德·X.克拉克和他的“黑人穆斯林”采取了主动,首先努力确保被蒙住眼睛带到D楼院子某个区域的人质不会受到进一步袭击。他们在人质的周围围成两圈,里一层,外一层,彼此挽着胳膊脸朝外,以防其他囚犯可能的攻击。 (83) 他们很清楚,人质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囚犯就没有讨价还价的底牌,也无法劝阻当局不用武力夺回监狱。

尽管有些被当作人质的狱警颇受囚犯们的喜爱,比如迈克尔·史密斯和约翰·斯德哥尔摩,但其他人像罗伯特·柯蒂斯警督就不受待见了。据他的一个同事说,柯蒂斯其实是“监狱里最不受欢迎的狱警之一……他的14天禁足处罚尽人皆知”。 (84) 阿蒂卡的“黑人穆斯林”不仅成功阻止了对“人质圈”里不受欢迎的狱警的报复,还让他们在这种状况下尽可能好过一点。 (85) 他们给所有被扒光的人质拿来了衣物。 (86) 身为人质的狱警G. B.史密斯问一个囚犯,是否可以把他胳膊绑在前面而非后面,以减轻肩膀的剧痛,令他大为宽慰的是,囚犯真的照做了。 (87) 不得人心的狱警盖瑞·沃克是从金属加工车间被抓走的,也被剥光了衣服,还受过囚犯的拷打,现在有人在周围保护他,他还是挺感激的。 (88)

当“黑人穆斯林”保护性地把人质围起来时,查彭激动地拿起他在“时代广场”附近的地上找到的一个大喇叭,跳上桌子,呼吁大家团结起来。 (89) 当他对狱友们说,要跨越种族和政治上的成见并肩作战时,D院一片寂静。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请求,“消除内斗,一致对外”。 (90) 查彭是有资格发表这通演讲的,因为阿蒂卡的许多人都知道他公允持正,从1968年起,他就在院子里给人免费上法律课和政治课。他说话的方式既带有权威感,又不会让人觉得受到胁迫,而他话里的意思,即要求大家团结起来,听上去也很切合实际。 (91)

在查彭讲话的时候,有几个人走到桌边。打头的是L. D.巴克利,查普早前曾找他帮过忙。跟巴克利一起的还有赫伯特·X.布莱登、唐纳德·诺布尔和弗兰克·洛特。布莱登在奥本的经历教会了他如何与监狱当局谈判,而诺布尔和洛特是“七月宣言”的作者,也有很高的公信力。不一会儿,白人激进分子塞缪尔·麦尔维尔以及“黑人穆斯林”的理查德·X.克拉克、黑豹党的汤米·希克斯、青年贵族党的领导人“达卢人”马里亚诺·冈萨雷斯也走了过去。这些人组成了一个委员会,帮助恢复院子里的秩序。“达卢人”加入这个团体是一个重要标志,说明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阿蒂卡的所有人都不会被撂下不管。他的工作是确保他们之间的讨论会被翻译给阿蒂卡讲西班牙语的犯人听。

随着时间的推移,查彭的这番讲话不仅使大家平静下来、团结一心,也让D楼院子里完成了一些实际工作。有个精于电工活的囚犯设法建起了一个扩音系统,每个人都将听见各项指令,比如要大家立即停止吸毒、性行为、囤积食物和香烟等。他们还被告知要把所有武器,如撬棍、铁管、刀具都拿到放扬声器的桌子底下。 (92) “达卢人”将每项指令都翻译成西班牙语。 (93) L. D.巴克利尽管在委员会里最年轻,但很快就成了院子里最有影响力的演说家之一。多亏了他,各政治派别之间的紧张关系得以缓解,因为他坚持让他所在的黑豹党与其他组织合作,包括他们看不顺眼的组织,就像他说的,因为“在这件事上,谁都跑不了”。 (94)

尽管院子里的人都怀有极大的善意,但委员会还是觉得需要加强安保措施。一个征召志愿者的活动吸引了大约50人前来。布莱登和克拉克到院子里招募保安,黑人、白人和波多黎各人都要。他们瞄准了团体中最受尊敬、块头最大的人,就这样招了一批铁杆分子,其中就包括了“黑大个”弗兰克·史密斯。

由于史密斯块头大,孔武有力,是D楼橄榄球队最好的球员之一,而且谁都知道他不属于任何政治派别,不会偏袒一方打压另一方,所以选了他来负责保安队。他的朋友卡洛斯·罗切求他别干这活,怕他会在监狱最终被夺回控制权后付出惨重代价,但黑大个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命。他和赫比·斯科特·迪恩 (95) ——也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经常担任篮球和橄榄球赛的裁判——一起,负责有近300名囚犯的保安队。他们要确保食品平等分配,不得使用暴力,任何人威胁他人都会被带离院子。有个名叫伯纳德·斯特罗布尔(大家都叫他香戈)的囚犯被派去看守D楼的入口,而奥本来的囚犯乔莫,即乔莫·乔卡·奥莫瓦莱,被派去负责看守通往“时代广场”的入口。

尽管保证每个人安全的任务看上去很艰巨,但黑大个还是决心确保“院子里的任何人都能感觉自己像在院子里一样,不会受到任何人身伤害”。 (96) 施莱奇兄弟尤其高兴看到戴着保安队臂章的人到处巡逻,守望东西。当理查德·X.克拉克听说他们遭到袭击,他和查彭组建了一个安全小组,带着这兄弟俩当晚打着手电筒搜查了一次,寻找那些强奸犯。 (97) 虽然这兄弟俩无法确认袭击者的身份,但有这样的支持,他们已然感激不尽。 (98)

D楼院子的人面临的另一个紧迫的问题是如何处理囚犯与人质所受的伤,以及糖尿病和哮喘等慢性疾病。布莱登呼吁院子里任何有医疗经验的人过去帮忙。 (99) 这一次,志愿者又来到了D楼院子角落的桌边,开始提供服务。一些人去监狱的医院找绷带,另一些人则与监狱外面的人谈判,以获取额外的补给。47岁的泰尼·斯威夫特成了囚犯医疗护理的负责人。那天结束时,他和他的志愿者伙伴已经搭建了一个功能齐全的医疗站,以一个临时做的十字架为标识,并用一块大白床单罩着作为这个区域的标记。向受伤者分发止疼药,把胰岛素等药物分给那些需要的人。

下午的时光渐渐过去,人们行动起来用囚楼里的床单搭建帐篷,并确保每个人都有饭吃。担任领导职务的人让一组人去小卖部拿剩下的给养,然后指挥他们将所有偷来的食物和其他抢来的商品交给社区进行共管。经过一番关于如何最有效地养活1 300号人的讨论,他们决定把人叫到囚楼边吃饭,每一餐都由指定的志愿者负责分发,像午餐肉之类的罐头食品,以及三明治和咖啡,都在其列。 (100)

组建的医疗站( Courtesy of the Associated Press

一旦基本需求得到满足,委员会就开始讨论如何形成一个更民主的决策机构。最终,同意举行一次选举,每栋囚楼的每个人将选出两个人对所有重要的决定进行投票表决。他们向院子里的人讲话,要求每个人按囚楼结成组,然后决定谁可以“代表这个小组说话”。 (101) 这不是个速战速决的过程,但D院正在从无政府状态过渡为一个有组织的帐篷之城,拥有一批民选代表、一支保安队、一个就餐区和一个装备相当完善的医疗站。

在许多情况下,当选的都是介入政治最深、最敢于直言的人。A楼的人选了“黑人穆斯林”的领袖理查德·X.克拉克和黑豹党的L. D.巴克利;B楼的人选了在纽约看守所待过的活跃分子赫伯特·X.布莱登;C楼的人选了一个绰号“犹太人”的杰瑞·罗森伯格,他因法律知识渊博而备受尊敬,另外还选了一个弗利普·克劳利,此人非常善于表达立场。查彭是D楼选出的代表之一。除了正式选定的这些领导人之外,还有些急于加入的人,如塞缪尔·麦尔维尔、弗兰克·洛特和汤姆·希克斯。这些人聚集在桌边,以免有人在策略和组织方面需要他们的协助。

一旦决定了由谁来代表现在聚集在D院的近1 300人,那么大喇叭就人人有份了,谁若是想讲话,就可以排队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疑虑。阿蒂卡总算有了言论自由。正如理查德·X.克拉克后来所说:“那时候说了很多话”,而且言辞都非常尖锐有力。 (102) 大多数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阿蒂卡需要改变的许多事情上。由于提出的重要议题如此之多,领导层很快就明白,他们需要起草一份正式的要求声明,交给监狱官员。尽管他们没有事先计划过这次监狱起义,但身处其中的那些人想确保他们能趁此机会把他们所受的种种不公公之于众。 (103) 大喇叭里在召唤打字员过去,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喧哗、慷慨激昂的恳求、勃然大怒之后,两名白人和两名黑人打出了一份清单,上面是院子里的人希望能解决的主要事项。 (104) 诸事项会逐一经投票表决,达成共识,领导人则努力帮助小组优先考虑他们的要求,并将紧急事项和可稍后处理的事项区分开来。 (105)

领导委员会还列出了一份名单,希望上面的人能来阿蒂卡为这次起义作见证。正如克拉克解释的那样,他们渴望接待这些人,认为他们能帮他们将监狱里的情况散播给外界,并追究监狱官员的责任:“我们希望这些人以观察员的身份进来,看着我们,也看看惩教署。” (106) CX+UcRey2F5Y5WL9lS/scfebVqZoLJUoqJZ6UCwt8mgDIoOMP7Er2sXE7KztLr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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