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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声带:

一个女人的声音(洛丽塔的或者不如说多莉·希勒的声音)正一字不差地重复着第三幕末尾处她与亨伯特的最后那次谈话的片段:

……噢,那有什么要紧?大概在帕金顿那边。他在那儿有一幢房子,一座普通的古堡( 一阵翻找东西的窸窣声 )。哪个上面有张那幢房子的照片。( 哗啦哗啦地翻着 )对,就在这儿。

帕沃尔府是一座设计精巧、老式的用木头修建的宅第,位于一条蜿蜒曲折的林中道路的尽头

那是克莱尔·奎尔蒂的巢穴,与拉姆斯代尔县的帕金顿相去不远。太阳渐渐升到了那些枝干上满是节瘤的老树的上方。经过短暂的定格画面, 摄影机 移向一座装饰华丽的塔楼,照进楼上的一个窗户。可以看见一个趴着睡觉的人(奎尔蒂)的背部。 摄影机 还展现出摆在床边椅子上的那个吸毒成瘾的人的用具,接着颤动着移开。它顺着房屋落水管子向下移动,回到门廊,对着一辆在车道上停下的汽车。亨伯特·亨伯特头上没戴帽子,身上穿着雨衣,出现了。他喝醉了酒,步子有点儿蹒跚地走到了大门口。他按了一下门铃,扣了一下门环。没有人答应。他又按了一下门铃,扣了一下门环。仍然没有人答应。他急躁地吼了一声,就去推门——门竟然一下子开了,就像中世纪的童话故事当中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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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宽敞的、十分难看的门厅,墙上有面很长的镜子,还挂着一个巨大的野猪头

亨伯特走了进来。他用醉汉那种紧张不安、小心在意的动作随手把门关上。他朝四周看了看,掏出一支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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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的楼梯

有个穿着丝绸晨衣的身材高大的男人(克莱尔·奎尔蒂)慢慢地走下楼梯。他一边走一边把晨衣上的腰带束好。主人看到了前来拜访的客人。他们彼此望着对方。这时开始了一段无声的幽暗的连续镜头,时间不应超过一分钟。亨伯特举枪瞄准,奎尔蒂向后退去,气派威严地走上楼去。亨伯特开了一枪,又开了一枪。我们看到他不见了:一把摇椅被子弹打中了,在楼梯平台上一个劲地摇晃。随后他击中了一张照片(就是洛丽塔曾经去过的达克——达克牧场的照片)。接着一个形状难看的大花瓶给打得裂开了花,成了碎片。最后他的第四枪把一个喀哒喀哒走动的落地式大摆钟打得停住不走了。他射出的第五颗子弹打伤了奎尔蒂,使他倒在上面的楼梯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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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雷大夫

一个精神病医生,正在一张书桌前阅读一份手稿。他从转椅中朝我们转过身来。

雷大夫 我是约翰·雷大夫。见到你们,我感到很高兴。这是一捆原稿,一本并不完善的自传,字打得十分草率,是亨伯特·亨伯特先生被捕后在监狱里写的,他因被控谋杀而给关押在那儿,无法得到保释;他在精神病牢房里受到观察监视。要是没有这份材料,他的罪行就会仍然原因不明。当然,我身为采用精神疗法的医师,倒很希望这儿所披露的资料不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而是从病人接受心理分析时所躺的长榻上取得的。

亨伯特所犯的谋杀只是他的病症的一个附带的结果。他的自传主要叙述了他对某类十分幼小的女孩的不可救药的痴迷以及他在性欲和内疚的旋涡中所经受的折磨。我无意颂扬亨伯特。他令人发指,卑鄙无耻。他是道德败坏的一个突出的典型。但他的故事里具有强烈的恋情和痛苦,具有各种各样的温情和忧伤,他的法官不能对此置之不顾。作为一份病历,他的自传无疑会成为精神病学界的一本经典之作。但在我们看来更为重要的,就是它对严肃的读者所应具有的道德影响。因为在这本自传中,暗含着一个普遍的教训:任性的孩子,自私自利的母亲,气喘吁吁的疯子——这些角色不仅是一个独特的故事中栩栩如生的人物。他们提醒我们注意危险的倾向。他们指出具有强大影响的邪恶。他们应该使我们大家——父母、社会服务人员、教育工作者——以更大的警觉和远见,为在一个更为安全的世界上培养出更为优秀的一代人而作出努力。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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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市监狱中亨伯特的牢房

他正坐在桌边书写。在他的胳膊肘边上的那些参考书籍中间,十分显眼地可以看到几本破破烂烂的旅行指南和地图。不久他重新念起他的传记的开头几句句子,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亨伯特的声音 我四十年前出生在巴黎,那是一段阴郁惨淡的岁月。父亲是个文雅、随和的人,一位具有法国和奥地利混合血统的瑞士公民,血管里还掺和着蓝色多瑙河的水土。他在里维埃拉拥有一家豪华的大饭店。我一会儿就要拿出几张好看的风景明信片来给各位传观。我母亲是一个英国人。她比我父亲早死二十年:她在我四岁生日时在滨海阿尔卑斯山上举行的野餐会上遭到电击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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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区牧场,一片雷雨云砧来到陡峭的悬崖上空

一些人争先恐后地寻找一个躲避风雨的所在,头一阵很大的雨点打在了一个镀锌的饭盒上。当那个穿白衣服的可怜的女子向一个观景亭跑去时,她给一道青灰色的电光击倒了。她那举止优雅的鬼魂握着一把阳伞,飘到黑色的悬崖上方,朝着她那站在下面的丈夫和孩子飞吻,他们正手拉着手,抬头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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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伯特的声音 我母亲的姐姐西比尔姨妈是个相当严厉的老处女,帮着我父亲把我抚养长大。我的童年是在位于圣托珀兹的米兰纳大饭店那欢快的天地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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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风景明信片,上面展现的是晴朗的天空下顶上飘着旗帜的米兰纳大饭店

大饭店前面有几棵棕榈树,一道石级在杜鹃花和玫瑰花中间迂回曲折地朝下从一个露台通到另一个露台。又传来了自传作者的喃喃声:

亨伯特的声音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父亲出门到那不勒斯办理他那时正在追求的一个意大利女子的事务。在我们饭店的东厢,有一家英国人住在一楼的一个套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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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的风景明信片

有扇窗户上胡乱地画着一个形状难看的十字形记号。

亨伯特的声音 这是安娜贝尔的卧室。今天由于另一场恋爱,竟然回忆起以往所受的痛苦煎熬,真是奇怪!当时我十四岁,她十二岁,待在海滨的那个王国里。尽管我们十分年幼,但我们相爱了。我的姨妈西比尔和安娜贝尔的父母显然明白,只要她跟我设法得到五分钟如痴如醉的独处时刻,天晓得会出现什么结果。因此,他们注意不让我们得到单独待在一起的机会。事实上,我们只有在公众活动的区域才能获准相见。天哪,我多么妒忌今天的年轻人以及他们那种进步的弗洛伊德的自由。可怜的亨伯特,可怜的安娜贝尔。现在我想给你们看一组两只手的连续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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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幼小的手 ——右边是男孩的手,左边是女孩的手——两只手都很纤细,手指很长,皮肤晒成棕褐色,她的手指上戴着一个朴实无华的星形的黄玉戒指,他的手腕背面有些很细的亮闪闪的汗毛,手上还戴着一个手表(十一点五十五分),两只手各自悄悄地伸向对方——是亨伯特和安娜贝尔的手(他们趴在沙滩上,摆出对称、相似、贴近的姿势,让太阳晒着自己的背部),这两只手时而出现在移动的撒落下来的沙中,时而出现在沙子底下,时而又出现在正午闪烁的光线中——时而像两只小心谨慎、触觉灵敏的昆虫碰在一起——突然在海岸要塞的大炮中午发出隆隆的响声时又分开了,真是灵巧的摄影机所拍摄的一个美好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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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伯特的声音 我对她的爱要比特里斯坦 对伊索尔德 的爱更加柔和,比彼特拉克 对劳拉的爱更加热烈,比坡 对小弗吉尼亚的爱更加浪漫。有一次,在紫红色海水中的粉红色礁石上,我让她答应我夜晚在棕榈成荫的饭店花园里跟我幽会,这种幽会现在已经不时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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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岬

安娜贝尔仰卧在那儿,亨伯特低声热烈地诉说着自己的哀怨。他们那种激动兴奋的感觉给在水里游泳的两个身上满是斑点的、健壮的英国人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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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米兰纳大饭店的花园

在一个较低的、开了灯的阳台上,安娜贝尔的父母、亨伯特的姨妈西比尔和一位库珀先生正在打牌(扑克牌,欧洲的时尚)。西比尔姨妈仔细地抚弄着三张老K。安娜贝尔穿着浅色的睡衣,从一楼的窗户里出来,钻过忍冬,滑到黑暗的花园里,与小亨伯特会合,他就待在夹竹桃下面的栏杆旁边。安娜贝尔在一块突出扁平的石头上坐下,亨伯特在下面对她表示自己的爱慕之情,他的胳膊搂着她的腰部,长长的树叶那象征性的侧影给一盏作为装饰的灯所发出的灯光映照在一堵石墙上。他暗中摸索到一个隐秘的源头,这时安娜贝尔的母亲啪地放下手里的牌,大声喊着她女儿的名字。

亨伯特的声音 接着夏天过去了。下了一场暴雨,西比尔姨妈在滑溜溜的露台上摔断了一条腿。我本该那天晚上坐在她的床边上,为她朗读她最喜欢的小说《南风》 [1] ,相反,我却溜出门去,跑到了那个小火车站,豪华的欧洲快车十分气派地停在那儿。我正好及时赶到——给安娜贝尔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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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蓝色海岸车站上,灯光明亮的黄昏,黑暗的柏树丛和初升的月亮

蓝色的列车 正开出车站。我们看到有个年轻人跟在尼斯——巴黎的列车卧铺车厢旁边一路小跑,为车厢里的一个年轻姑娘送行,那个姑娘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情绪激动地抛送着飞吻,泪水涟涟。

亨伯特的声音 我们就这样分别了。她活在世上的时候,我再也没有见到她。在她离开里维埃拉的几个月后,我给送到英国的一所学校去念书。就在同一年,她在一个海边小镇死于肺炎。我在最后一刻才知道她患病的消息,好容易才设法及时赶去参加葬礼。她的坟墓就在远远望去的那片景色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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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去的那片景色

我们看到她的出身高贵的亲属,用一种浪漫的爱伦·坡式的安排,抬着她走下一条两边都是高大的柏树的小路。我们那个年轻的送葬者神情悲伤地在一旁观看。一个跟她有亲属关系的小仙女在墓上放了一个花圈。

亨伯特的声音 我在监狱里撰写这本自传,我受到的这种人身隔离反而帮助我全面地汇集我想再现的过去那些时间久远、散乱的个人经历。如果在我受到审判前获得充足的时间,我希望从少年时的这次初恋继续往下写去,以尽量详尽的细节和情感来叙述后来我在欧洲和美国的生活经历。如果我最终得以完成这项艰巨的工作,我会把这份记录交给我那十分能干的顾问兼医生约翰·雷大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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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大夫跟以前一样待在他的书房里,手里拿着那份打字稿

雷大夫 瞧,这份宝贵的记录。我们从这份记录里知道亨伯特永远无法忘掉举止娴雅的安娜贝尔,在他爱情生活的每条小径中老是出现安娜贝尔的形体和幻影。他在英国念完大学,在瑞士继续他在比较文学领域的研究生学业,由于他的国籍和性情,他没有投身于纷乱扰攘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来他移居巴黎,在那儿从事多方面的文学研究,并在一所男校教授英语。可是我们并不怎么关心他的学术生活,我们只对他情感上所受的煎熬感兴趣。无论何处:在公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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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仙女把她的一只溜冰鞋的鞋带系好

她把一只受到保护的脚放到亨伯特坐的那张长椅边上,她那闪闪发亮的鬈发披垂到她阳光斑驳的光腿上。

雷大夫的声音 ——在公共汽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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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女学生嘁嘁喳喳、推推搡搡地拥上公共汽车,挨着亨伯特挤来挤去

一个小仙女朝他瞥了一眼,用肘推了推另一个姑娘,两个人都格格地笑了。

雷大夫的声音 ——在街道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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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仙女在人行道上的一棵槭树下打弹子

雷大夫的声音 ——在一家孤儿院的花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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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脸色苍白、穿着黑色长袜的女孩正在一个修女的带领下乖乖地做着健身操

雷大夫的声音 ——而且在许多其他场所,亨伯特都尽力克制自己那种奇特的、令人苦恼的欲望,同时又不断寻找他丢人地心里老想着的那个姑娘,寻找他幼年时的心上人的化身。他三十岁时决定结婚。巴黎有位出生在波兰的大夫,正在给他医治心脏病,他的选择就落在这位大夫的女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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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伯特和大夫正在下棋

大夫的女儿瓦莱丽亚向亨伯特卖弄风情。她二十八九岁了,身材矮胖,气色已不怎么鲜艳,但却模仿小女孩的姿态,穿着小女孩穿的衣服。“她显得轻佻、活泼,穿得à la gamine [2] ……她撅起嘴,露出酒窝,跳跳蹦蹦,用的是可以想象得出的最矫揉造作、最老套的方式。”

雷大夫的声音 他娶了瓦莱丽亚。但现实很快揭穿了一切,不久不满意的亨伯特所照顾的就不是一个小仙女,而是一个肥胖臃肿、头脑迟钝的成年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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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一套很小的公寓里一个无聊乏味的夜晚

亨伯特看着晚报。瓦莱丽亚肩膀圆滚滚的,穿着一条皱巴巴的长衬裙,用手搔着臀部,一边照看着蔬菜牛肉浓汤。

雷大夫的声音 这段婚姻拖拖拉拉地持续了好些年。在这期间,亨伯特继续进行他的文学和教育方面的研究。他编写的一本英国诗歌的法语翻译手册取得了一些成功,美国某个城市的一所比较文学学院邀请他前去进行系列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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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警察总局。亨伯特和瓦莱丽亚走了出来。

他在查看一叠证件,她显得心神不安。

亨伯特 我们现在拿到了所有的身份证件。

雷大夫的声音 他们现在拿到了所有的身份证件。他们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再见了,灰色的巴黎!

亨伯特 再见了,灰色的巴黎。嗨,亲爱的,别把你的护照丢了。( 把护照递给了瓦莱丽亚。

他们顺着人行道走去。有辆出租汽车正沿着街边缓缓行驶,好像在邀请他们搭乘。瓦莱丽亚默不作声,不断摇着她那鬈毛狗般的脑袋。

雷大夫的声音 瞧那辆出租汽车。

亨伯特 你为什么一个劲地摇头?难道头里面有什么东西?有块卵石?

她仍然直摇头。

亨伯特 我可以向你保证那里面空无所有。

瓦莱丽亚 不——不——不——不——不——

亨伯特 这就行了。

瓦莱丽亚 ——我不能再跟着你这样继续下去了。你一个人坐船去吧。

亨伯特 什么?你这个傻瓜,这是什么意思?

瓦莱丽亚 我们必须分开。

亨伯特 我不想在街上讨论这个问题。出租汽车!

那辆一直悄悄地护送着他们的出租汽车这时开了过来。

亨伯特 Quarante-deux, rue Baudelaire [3]

雷大夫的声音 波德莱尔街四十二号。

他们上了出租汽车。

亨伯特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 为什么 要我们分开?

瓦莱丽亚 因为跟你在一起的生活愁苦不堪。因为你的目光让人无法忍受。因为我猜不出你的心思。因为我怕你,也不喜欢你。

雷大夫的声音 她从来没有这样能说会道。

亨伯特 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能说会道。好吧,我们来把话说说清楚——

雷大夫的声音 我的病人大吃一惊。正如加斯特教授过去常说的:“凡是像一头愤怒的苍蝇那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犯罪情结当中的人,必然倒霉。”亨伯特先生无法理性地作出反应,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这是著名的Place de l'Etoile [4] ,星形广场。刹车的性能良好。哎哟!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那个出租汽车司机出奇地难以捉摸。

瓦莱丽亚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想得到自由。我生活中另外有一个男人,我要离开你。

亨伯特 什么男人?你究竟在说什么呀?你竟这么大胆?

雷大夫的声音 胆子确实够大的。一种十分奇特的局面。亨伯特一向习惯作出决定。如今他的婚姻的命运却并不归他掌握。我想那个出租汽车司机这时早该向左转了。哦,没关系,他可以在下个十字路口转。

瓦莱丽亚 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妖魔鬼怪。他是一个白俄 。他是俄国军队里的一个上校。他父亲是沙皇的一名顾问。

亨伯特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人。要是你继续这样说下去,我会——我不知道我会对你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雷大夫的声音 当心!差一点儿出事。你对这些乱穿马路的人进行分析,发现他们在生死之间犹豫不决。

瓦莱丽亚 噢,如今你不能对我采取任何行动——因为我爱他。

亨伯特 该死的——他到底是谁啊?

瓦莱丽亚 当然是他( 指着前面那个出租汽车司机的厚实的后 脑勺儿,他短暂地掉过头来,显示出一个俄国人的侧面形象,脸上一个好像土豆一样的鼻子,嘴上两撇短而硬的小胡子 )。

出租汽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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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德莱尔街四十二号前面的人行道上

出租汽车司机跟两位乘客一起下了车。

司 机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马克西莫维奇上校。我经常在街拐角处的电影院里见到你,她就坐在我们中间。( 满怀深情地对瓦莱丽亚笑了笑 )我们来谈谈吧。

亨伯特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马克西莫维奇 也许我们可以立刻让她搬走,把她的东西搬到我的车上。( 转向瓦莱丽亚 )你想不想这样?你准备好了吗?

亨伯特 我不想跟你们俩有什么联系。这真荒唐可笑。

马克西莫维奇 这个可怜的人儿,她今儿脸色十分苍白。你必须让我帮她拿行李。

瓦莱丽亚 渗滤式咖啡壶!

马克西莫维奇 对了。所有的结婚礼物。还有,白色的衣衫,黑色的衣衫,她必须归还的图书馆的书籍,她的毛皮外套,她的规定饮食。

亨伯特 对不起?最后这项十分有趣的玩意儿是什么?

瓦莱丽亚 我的规定饮食。他是指父亲给我的那张印好的单子。

亨伯特 噢,对了。那当然。还有什么别的吗?

马克西莫维奇 再看吧。我们上楼去吧。

雷大夫的声音 离婚不可避免。瓦莱丽亚已经给自己找了另一个更适合的伴侣,孤独的亨伯特一个人动身前往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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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伯特引人注目地站在一条邮轮的甲板上

纽约的高楼大厦隐隐约约地出现在秋天的薄雾中。

雷大夫的声音 爱达荷州的比尔兹利学院答应在下一年聘请亨伯特担任讲师。在去那儿以前,他待在纽约,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图书馆里备课,也就是以“浪漫主义作家及叛逆的人”为总标题的系列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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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

在亨伯特的分隔式单人桌附近,有个教师正向一群令人厌烦的女学生指点 书籍的安身之处。

雷大夫的声音 他也接受在市外演讲的约请。由于遭受孤独的煎熬,又有受到压抑的梦境,他精神崩溃,妇女俱乐部约请的一次演讲只好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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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俱乐部

一位完全成熟的已婚妇女,南希·惠特曼太太(她的姓名牌别在胸前)站起来介绍演讲人,她面前有个饮料瓶。

惠特曼太太 在介绍今晚卓越的演讲嘉宾之前,你们肯定乐意知道,下个星期五,著名的精神病学家约翰·雷大夫将向我们讲述高尔夫球的性象征意义。

(鼓掌)

今天晚上我们请到的是亨伯特博士,他在 十分 具有欧洲大陆色彩的环境中度过好多年,现在他要给我们讲讲浪漫主义的诗歌。请吧,亨伯特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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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们的眼睛都望着演讲人 ,在许多张灵活多变的脸上瞬息即逝地出现了各种不断变化的神情。

有些脸胖乎乎的,但却变成八字形,在扭曲失真的镜子里显得狠巴巴的,另一些脸瘦瘦长长,逐渐显露出下面袒露得十分厉害的肩膀,还有些脸与晃动的赤裸的手臂混在一起,或者转变成放在一些冒充艺术品的碗里的蜡制水果。

亨伯特的颤抖的声音 我先向你们念一首埃德加 的诗来说明我的论点,那是一首关于……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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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阵微弱的光波干涉,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 演讲人

他焦躁地在一本书里翻来翻去,想要找到他需要引用的那首诗。

亨伯特 我在书里插了一个书签,可那个书签显然掉了。哪个人应该把我们掉了的所有书签都收集起来。不过,我肯定书签是插在这本书里的。天哪,天哪……

他焦躁地在一本书里翻来翻去,想要找到他需要引用的那首诗。

亨伯特 脸上满是汗珠 )这应该是一本十分完善的选集,应当有一个索引。就在这儿,就在这儿。噢,我非把那首诗找到不可。肯定就在这儿。那首诗是以“N”这个字母开头的:n, y, m。n, y, m……n, y, m……噢,我肯定那首诗就像“安娜贝尔”一样是以“N”这个字母开头的。

一个女人表示帮助的声音 是诗的题目还是诗的第一行?

亨伯特 不要问我。这真是糟透了。我想要说明的那个词是“小仙女”。

听众当中出现的低语声 什么?什么?他说什么来着?

亨伯特 说到头,我实际上并不需要这本无聊乏味的书。无聊乏味的书,去你的!

(把书扔开了。)

因此那个词是小仙女。我想提出这样一种观点:在九岁到十四岁这个年龄段,往往有某些少女,她们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本性,会令那个比她们的年龄大一倍的游客着迷。那种本性不是人性,而是仙性——换句话说,是精灵般的。我提议把这些精选出来的人儿称作小仙女。

他说的时候声音很响,几乎是在喊叫,听众当中出现了一阵越来越响的咕哝声。

亨伯特 太太们,请让我把话讲完。好,问题是在这个年龄段里,是否 所有的 女孩儿都是小仙女呢?当然不是。否则,这个孤独的游客早就变得精神错乱了。容貌漂亮并不是衡量的标准。我说的是某种超逸的风度,那种使青春期之前的小精灵有别于那种梳着小辫、鼓着肚子、平凡可爱的圆脸女孩的难以捉摸、变幻不定、销魂夺魄、阴险狡黠的魅力。你一定得是一个艺术家、一个疯子、一个无限忧郁的人——静一下!

那些惊得目瞪口呆的听众正回过神来。

亨伯特 对,只有一个疯子才能凭着不少难以形容的特征——那种轮廓显得有些狡黠的颧骨、长着汗毛的纤细的胳膊或腿,以及绝望、羞愧和柔情的眼泪使我无法罗——罗——罗列出的其他一些迹象——立刻——噢,立刻就能真正辨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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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张扭曲的已婚妇女的脸

许多好像橡胶那样富有弹性、把一切都包围起来的成年女子的身体正把亨伯特挤到画面之外。

亨伯特 不错,我们缩头缩脑,躲躲藏藏,但我们的梦境却包含着常人永远无法了解的销魂荡魄之处。埃德加·坡在他那已届青春期的新娘的母亲克莱姆妈妈身上又能看到什么呢?哦,身体成熟的女子在小仙女的爱人眼里显得是多么令人讨厌啊!别靠近我!别碰我!我身体不舒服——我——

他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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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治疗中心的办公室

亨伯特穿着小羊驼毛外套,申请住院治疗。

亨伯特 我上这儿来是因为我需要得到帮助。

胸部丰满的接待员 我肯定你会得到的。那另一张表格你也填好了吗?行。

亨伯特 我想说的是我完全明白自己的问题的真实性质。我需要的只是精神上的休息。不是什么治疗方法,而是幽居独处。

接待员 雷大夫很容易地就会和你建立起一种工作关系。

亨伯特 问题是我并不需要治疗,因为我是治不好的——

接待员 哦,得啦。每样东西、每个人出了问题都是可以医治的。确实如此。

亨伯特 不管怎样,我对接受治疗没有什么兴趣。我所需要的,我迫切需要的,只是某种消遣,某种心灵的平静。

接待员 我们的职业疗法 提供许多十分有趣的联系接触和宣泄情感的方法。

亨伯特 我是说我觉得心中的某样东西正在毒害每件事物。我知道无法把这种东西完全消除,但也许可以把它降低到适当的程度,用水把它冲淡,请容许我这样打个比方。

接待员 噢,我相信雷大夫会把这一切都处理妥当的。他会把你分配到我们这儿的一群讨人喜欢的病人,主要是欧洲移民中间。瞧见我的这双鞋了吗?

(伸出她的一只脚。)

一个十分友好的匈牙利病人给我做的。这是一样很了不起的东西吧?

亨伯特 请告诉雷大夫我想要一间单人病房。而且我必须始终享有清静和安宁。

接待员 哦,我不得不对你的这种观点表示异议。我觉得静悄悄地待着是很糟的。让我再试一次。雷大夫的办公室。

雷大夫的声音 亨伯特就在这家私人疗养院里度过了三个星期,我碰巧在那儿遇见了他,跟他谈了谈。病人不肯透露他精神崩溃的原因,但显然他需要放松一下。镇静剂和有规律的治疗精神疾病的生活规则使他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亨伯特认识的一个人有个远亲正好在拉姆斯代尔有幢漂亮的房子,就坐落在景色优美的拉姆斯代尔湖边,他建议亨伯特夏天住到那儿去,然后再动身到西部那所聘请他前去教书的大学。


[1] South Wind ,英国小说家诺曼·道格拉斯(Norman Douglas,1868—1952)一九一七年所写的一部长篇小说。

[2] 法语, 像个淘气的小女孩

[3] 法语, 波德莱尔街四十二号。

[4] 法语, 星形广场。 /TqgcTzyixL+jx5l9J4X3Z6ZmKfDJkLtDClwFj7/GUw2GAi8Ropy7I7aVNX/w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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