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夫!在睡大觉,真见鬼!到游艺沙龙去!”
“到索龙乐园去吗?三十戈比。”
几盏挂灯照亮了大门,也照在孤单单站在大门旁的警察身上。一张门票要一卢布二十戈比,寄放衣服要二十戈比(不过,后者并不是非付不可的)。您一登上第一个台阶,一股强烈的低等化妆室和澡堂更衣室所特有的气味就会向你袭来。微醉的客人…… 顺便说一句 :如果您不想那个……那就别去这个 沙龙 。微醉倒是十分必需的。这是一个原则。如果进来的客人面带微笑并且眨着淫荡的眼睛,那么这就是一个好的征兆,他不会寂寞得要死,而且甚至还会领略到某种欢乐。如果他是清醒的,那他就会不好受。他会不喜欢游艺沙龙,回家以后他会把自己的孩子们打一顿,叫他们长大后别去沙龙……微醉的客人们蹒跚地顺着楼梯上去,把自己的票子递给看门人,进入一个挂满大人物画像的房间,伸伸懒腰,大胆地投入漩涡。人们在所有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穿门过堂,热切希望得到强烈的刺激,他们走来走去,踌躇着,从一个角落转到另一个角落,好像在寻找什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种族、人物、色彩和气味的混合体啊!穿红衣服的、蓝衣服的、绿衣服的、黑衣服的女人们,五光十色,就像是三戈比一张的廉价画片……
这些女人我们去年在这里看见过,前年也看见过。你们明年也一定会在这里看见她们。没有一个人穿袒胸礼服:既没有连衣裙……也看不见酥胸。可是名字都非常美妙:勃兰什、蜜蜜、芳尼、爱玛、伊扎别拉和……没有一个叫玛特廖娜、玛芙拉、芭拉格依 !尘埃多得吓人!这是香粉、胭脂的微粒和酒精的蒸气悬浮在空气之中……呼吸很困难,叫人总想打喷嚏。
“您多么粗野,男士!”
“我,啊!……请允许我用最普通的话向您说明,我们很理解您温柔的想法!请允许我向您求婚。”
“这从哪说起呢?您首先该认识一下……先请我吃些什么!!”
这时跑来一个军官,他双手抓住女人的双肩,把她的身躯扭转过来,使她背朝年轻人……年轻人对此很不开心……他稍许想了一想,因自尊心受伤而生气了,他抓住女人的双肩,把她扭向自己这一面……
一个身体高大、面孔呆板、醉醺醺的德国人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大声打着嗝儿,一个麻脸的小个儿在他身后小步疾行过来,握了一下他的手……
“咯……咯!咯!”
“衷心感谢您,感谢您高贵的嗝儿!——小个子说。”
“不客气……咯,咯!”
大厅入口处附近有一群人……人群中有两个年轻商人在起劲地互相攻击,不断地用手比画着。一个人脸红得像大虾,另一个人脸色苍白。看来,两个人都烂醉如泥。
“要我打你嘴巴吗?”
“蠢驴!!”
“要我打吗?……你自己是蠢驴!慈善家!”
“混蛋!你挥手干什么?打吧!你打呀!”
“先生们!”人群中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这么众多的女士面前能这样互相咒骂吗?”
“女士们?去她们的!你的这些女士我根本不在乎!这样的女士我养有一千个!卡佳,你别……别管!他为什么欺负我?我可没有惹他!”
一个戴大领带的花花公子跳到脸色苍白的商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米佳!爸爸在这儿!”
“但……是?”
“真的!他跟桑卡坐在一张桌子旁!你差一点儿碰上他!老鬼……你得走!快点儿!”
米佳向敌人投去最后的犀利一瞥,并用拳头威吓他,接着他就消失了……
“茨维林杰尔金!到那儿去!兰莎在那儿找你呢!”
“让她见鬼去吧!我不想要她!她活像个门闩鼻……我挑上了另外一个女人……鲁伊莎!”
“您怎么啦?挑上了这尊大炮?”
“老兄,全部要领就在于她是一尊大炮……至少她是个婆娘!一把抱不住!”
弗列伊列音·鲁伊莎坐在桌旁。她又高又胖,汗流满面,笨手笨脚,像一只蜗牛……在她面前放着一瓶啤酒和茨维林杰尔金的帽子……在她宽大的脊背上不雅观地显现着胸衣的轮廓。她做得很对,把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藏了起来。她的手又大又红,长满了老茧。去年她还住在普鲁士,在那里洗地板,为牧师先生做 啤酒汤 ,照看小施米特、米勒和舒尔茨们……但命运随意破坏了她的宁静,她爱上了弗利茨,弗利茨也爱上了她……但弗利茨不能娶一个穷女人;如果他娶上一个穷女人,他就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傻瓜!鲁伊莎向弗利茨发了誓说她永远爱他,于是她就离开了可爱的фатерланд ,来到寒冷的俄罗斯草原上赚钱做嫁妆……现在她每天晚上到沙龙来,白天她糊纸盒,织台布。待积够一定数目的钱后,她就回普鲁士去和弗利茨结婚……
“ 如果您没有什么话对我讲 。”从大厅里传出这样的歌声……
大厅里喧嚣一团……无论谁走上舞台,人们都要向他鼓掌……跳康康舞 跳得很蹩脚,但坐在前几排的人们却满意得垂涎三尺……当人们发出“打倒男人们!”的叫喊时,请您看一看观众吧。如果这时您若是给观众一根杠杆,他们会把大地都兜底翻转!他们喊呀,吵呀,叫呀……
“嘘……嘘……嘘……”坐在前排的一个小个儿军官向一个姑娘喝倒彩。
观众疯狂地反对喝倒彩,震耳欲聋的掌声使整条德米特罗夫大街都颤动了。小个儿军官站起身来,昂着头,摆起架势,脚步铿铿响地走出了大厅。可见,他维护了自己的尊严!……
匈牙利乐队在演奏。这些匈牙利人都是矮胖子,他们演奏得非常糟糕!他们在丢匈牙利的脸!
在卖酒处站着库兹涅佐夫先生和一个黑眉毛女人;库兹涅佐夫先生在舀葡萄酒,黑眉毛的女人在收钱。人们在抢酒杯。
“要一杯伏特加!听见么?伏……伏特加!”
“我们来喝一点吧,科里亚!喝吧,木荷塔尔!”
一个头发短短的人迟钝地看着酒杯,他耸耸肩膀,疯狂地喝伏特加酒。
“我不行,伊万·伊万内奇!我心脏有毛病!”
“管它呢!要是你喝下去,你的心脏毛病一点也不会怎样!”
心脏有毛病的青年人喝了一杯。
“再喝一杯!”
“不……我心脏有毛病。我已经喝了七杯了。”
“管它呢!”
青年人又喝起来……
“男士!”一个长着尖下巴和兔子眼睛的女孩子央求道,“请我吃顿晚餐吧!”
男士故作不肯……
“我想吃!只要一份……”
“瞧你,纠缠不休……来人啊!”
端来了一块肉……女孩吃了起来,而且……吃得十分起劲!她的嘴、眼睛和鼻子都在吃……
在打枪的地方进行着激烈的射击……几个奥地利女人在不停地往枪里装子弹……她们中有两个长得不讨人嫌……一旁有一个画家在袖口上画奥地利女人。
“再见……祝您健康!”奥地利女人喊道。
时钟敲响了深夜两点……大厅里在跳舞。喧嚣,吵闹,叫喊,唏唏声,康康舞……气闷得要命……一些“加过油”的人又重新在小卖部“加油”。快到三点钟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混乱了。
在一些单间里……
不过,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走出去是多么令人愉快啊!假如我是游艺沙龙的老板,我就会不收入场费,只收离场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