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它由很多要素构成,包括金融市场、金融机构与金融工具等。这个系统存在的目的就是让资金能够自由、安全、高效、持续不断地流动。在资金的不断流动中,企业获得了生产经营活动所需要的资金,而资金的供应方获得了相应的回报,从而促进整个社会财富的增长。
前面说过,金融就是资金跨时间、跨空间的融通,而在现代社会中,资金的融通经常是大规模地进行。那么,资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企业从事生产经营活动需要投入生产要素,而生产要素就是生产经营活动所需要的各种社会资源,包括土地、劳动力与资金等。
那么企业如何获得这些资源呢?1978年改革开放以前,中国的经济体制是计划经济。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企业所需要的各种资源都是由政府统一分配的。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经济体制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企业在市场上通过自由买卖的方式获得这些资源。例如,企业需要更多的员工,那么就可以通过发布招聘广告,在人力资源市场里购买劳动力,企业付给员工的工资就是购买员工劳动力的价格。
与土地、劳动力以及其他所有商品一样,资金也是商品。因此,企业需要资金的时候,也需要在市场上通过自由交换的方式购买资金。不过,资金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商品,因为它本身就是货币(钱)。那么,资金的买卖与土地、劳动力、机器设备、iPhone(苹果手机)等普通商品的买卖有什么不同呢?它的价格是什么?如何确定资金的价格呢?这些问题本书后面会说到。
银行、股票交易所、证券公司、保险公司等,它们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这个庞大的网络就是金融市场。在这个市场中,资金不断地被买卖,从而不断地流动着,参与资金买卖的有个人、企业与政府。
金融市场主要包括黄金市场、外汇市场以及资金市场。顾名思义,黄金市场是买卖黄金的,外汇市场是买卖外汇的,而资金市场主要是进行资金买卖的。
银行、股票交易所、证券公司等都是资金流动的场所,它们都是金融市场的一部分,个人、企业与政府在这个市场中不停地买卖资金。
例如,你把1 000万元存入工商银行,期限10年,利率8%,实际上就是你把这1 000万元资金未来10年的使用权卖给了工商银行。当然,工商银行从你手中买入这1 000万元资金的使用权后,不会让这笔资金躺在工商银行的保险柜里睡大觉,它会把钱借给别人。例如,它可以以10%的年利率,把这1 000万元作为贷款,借给中国移动,也就是把这1 000万元资金的使用权再转手卖给中国移动。当然,工商银行加价卖了,加了2%。这样,通过银行,这1 000万元资金就从你手中最终流入了企业。
证券公司也是金融市场的一部分,因此证券公司也会帮助大家进行资金的买卖。不过,证券公司与银行不一样。例如,中石油上市的时候,发行价是每股16元,假如你中了一签(1 000股),当你用16 000元买下这1 000股中石油的股票,其实也是中石油用1 000股股票买下了你这16 000元资金的所有权。
一个国家经济的发展离不开发达的金融市场,因为发展经济需要资金,而只有发达的金融市场才能够提供充足的资金。美国的经济是全球最发达的,全球的金融中心恰恰就在美国纽约的华尔街。在美国成为全球经济的领头羊之前,英国的经济是全球最发达的,当时全球的金融中心就是英国伦敦。当今所有经济发达的国家都有发达的金融市场。
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经济的巨大发展与中国金融市场的从无到有是分不开的,而中国经济能否在现有成就上更上一层楼,前提之一就是中国的金融市场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
金融市场对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促进作用就是,它能够筹集充足的资金,提供给能高效使用资金的人与公司。任何经济活动都是需要资金的,厂家需要资金从事产品的生产与销售,而老百姓需要资金进行消费。无论是生产资金不够,还是消费资金不够,经济都很难运行起来。
假如你要创建一个企业,需要1 000万元的资金,到哪里筹集这么多钱呢?
第一个办法是靠原始的信任,向亲戚朋友借。但是,靠这个办法筹集资金有一个大问题:你的亲戚朋友们手头未必宽裕,他们也许正在吃力地偿还银行的住房抵押贷款或有其他用钱的事,自顾不暇。
第二个办法就是到金融市场去融资,金融市场中存在的庞大资金额可以帮助解决问题。在金融市场融资有两种方式。
一种方式是向银行贷款。虽然银行自己并没有多少资金,但银行可以吸引储户的存款,再将资金借给需要钱的人,因此银行的资金储备非常充沛。例如,2019年4月底,中国居民国内存款总额高达80万亿元。因此,对于银行来说,你需要的1 000万元不过是九牛一毛。只要你符合条件,一家银行就能帮你解决这1 000万元资金问题。
另一种方式是到股市去发行股票。银行可能不愿给你贷款,因为你没有资产做担保,那么你可以去证券市场发行股票。股民用钱购买你公司的股票,这样你就有钱从事生产经营活动,而股民成为你公司的股东,以后你公司赚的钱也有他们的份。证券市场上潜在的资金有多少?2018年,中国国内有大约430家公司通过上海、深圳两个证券交易所发行股票,筹集了大约4 400亿元的资金。你还可以到美国去,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向全球人发行股票。因此,在证券市场上,你需要的1 000万元更是沧海一粟了。
没有发达的金融市场,本来好好的经济也可能垮掉。中国明朝的灭亡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大家肯定知道,李自成起义把明朝推翻了,但实际上明朝也垮在金融上。
明朝的时候,今天江浙一带的经济本来发展得很好,特别是丝绸等家庭手工业已经非常发达。明朝用白银作为货币,但问题是,从古到今中国白银的产量都不高。明朝的时候,白银主要来自欧洲,后来欧洲各国禁止商人把白银运往中国。同时,当时很多土财主又将大量的白银当成宝贝藏在家中的地窖里。这样,江浙一带的家庭手工业就找不到生产所需要的白银,也就是资金了,丝绸等家庭手工业就都倒闭了,当地的经济也就垮掉了。江南地区的经济一垮掉,明朝政府的财政也就垮掉了,因为江南地区是明朝政府最主要的税收来源地。
根据金融市场的发达程度,我们可以解释中国经济发展中的很多问题。例如,之前分析过的“三农”问题,也是因为当时国内几乎没有金融市场,也就没有办法通过金融市场筹集社会主义建设所需要的资金,只能通过工农业产品价格“剪刀差”的方式向农民收税,而在向农民大量收税的同时,又没有对农村与农业进行投资,从而导致农村与农业在几十年里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发展。1978年改革开放后,中国认识到了金融市场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并重新创建金融市场,才有了现在的4 000多家银行、上海证券交易所与深圳证券交易所等。
金融市场不仅能让需要资金的企业筹集到资金,让手里有资金的人找到投资机会,而且能让资金的买卖更加方便、快捷、成本更低。
我们先来解释一个术语,交易成本。交易成本就是为了完成某项交易而付出的成本,不包括交易物品本身的价格。例如,我通过房地产中介租了一套月租5 000元的房子,我一次性付给房地产中介3 000元介绍费,那么我完成租房这一交易的交易成本就是付给房地产中介的那3 000元。如果我不是通过房地产中介找房子,而是自己挨家挨户去问谁有房子出租,然后找到了房子,是不是就没有交易成本了呢?当然有。我要花很多时间、精力挨家挨户去问、找房子,这些时间、精力就是我的交易成本,因为我本来可以用这些时间、精力去挣钱。如果我本来可以用这些时间、精力去挣2 000元,那么我的交易成本就是2 000元。
交易成本太高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交易量会减少,市场会萎缩。例如,如果之前例子中的房地产中介狮子大开口,要收取我10 000元的中介费,我就很可能不去找他们,而是自己挨家挨户去问有没有房子出租。如果其他要租房的人也像我这样挨家挨户去问的话,房地产中介公司就没有生意可做了。这样一来,首先,房地产中介这个行业也就不会存在了;其次,没有了房地产中介,房东出租房子就会更困难,而要租房子的人也更难租到房子,这对双方都不好。因此,房地产中介收取的中介费要合理,也就是交易成本要合理,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推而广之,降低交易成本对经济的发展非常重要,而金融市场的存在可以大幅度降低金融活动中的交易成本。
假如你要创业,需要5 000万美元,而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有的是钱,他想投资。但你与比尔·盖茨两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就算你想方设法最后和他取得了联系,也要花费很多的时间与精力。例如,比尔·盖茨住在美国西雅图,你就要坐飞机到西雅图去和他见面,来回的机票费用以及往返时间就是你们的交易成本。比尔·盖茨也不知道你的信用状况,因此他得请人调查你是否可靠、有没有能力还本付息、会不会赖账不还。调查过后他决定借给你5 000万美元,你付给他的利率应该是多少呢?你们还要花时间在这个利率问题上讨价还价。最后,比尔·盖茨借给你5 000万美元之后,他还得花时间、精力监督你,或者请人监督你,防止你携款潜逃。比尔·盖茨与你为完成这一交易而花费的时间、精力、金钱都是你们的交易成本。
有了金融市场,事情就简单方便很多,交易成本也低很多。例如,比尔·盖茨可以将钱存入花旗银行,而你也不用满世界去找他,只要找花旗银行贷款就可以了。花旗银行有专业人员调查你的信用状况,并监督你获得贷款后的行动。这些专业人员对这些轻车熟路,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弄清你的信用状况,了解你拿到贷款后在做些什么。比尔·盖茨就可以专心去管理他的微软或者他的慈善基金,他也无须知道花旗银行把他的钱借给谁了。
金融市场还有一个功能,就是让整个国家、整个社会能够更好地经受住风险的冲击。
任何经济活动都是有风险的,而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厌恶风险。金融市场可以帮助我们把风险转移到别人头上,或者让很多人一起承担风险,从而增强整个社会抵御风险的能力。
假如你直接找到比尔·盖茨,他借给你5 000万美元办公司,而你拿到钱后跑到太平洋的某个小岛上躲了起来,从此不再露面,或者你的公司垮了,比尔·盖茨的5 000万美元也就没了。虽然对于比尔·盖茨来说,5 000万美元根本不算什么,但谁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就损失5 000万美元吧,而且他本来可以用这5 000万美元去做慈善的。因此,比尔·盖茨和你直接打交道的话,他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如果你们通过金融市场进行交易,情况就很不一样了。比尔·盖茨将钱存入花旗银行,而你通过花旗银行获得5 000万美元的贷款,如果你以后不愿或者没有能力偿还花旗银行的这笔贷款,结果会怎么样呢?
第一,花旗银行每年发放的贷款有成千上万笔,虽然它发放给你的这5 000万美元全亏损了,但它会在别的贷款上赚钱。除非遭遇2008年这样的金融危机,一般情况下,花旗银行总体上并不会亏损。
第二,只要花旗银行不倒闭,比尔·盖茨就可以向花旗银行要回这5 000万美元的存款。因此,遭受5 000万美元损失的是花旗银行,而不是比尔·盖茨。这样,比尔·盖茨就将风险转移给了花旗银行。
第三,花旗银行虽然遭受了5 000万美元的损失,但这5 000万美元的损失将由花旗银行的所有股东承担,即银行所有股东按他们的持股比例分摊这一损失,而不是由某一个人全部承担。花旗银行的股东成千上万,一起分摊亏损5 000万美元的风险,每个人的损失就微乎其微了。一个人可能承担不了损失5 000万美元这么大的风险,但很多人就可能承担得起。分摊风险等于增强了整个社会的抗风险能力。
金融市场可以为经济发展提供充足的资金,可以让买卖更方便快捷,还可以增强整个社会抵御风险的能力。所以,要发展经济,就必须首先发展金融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