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一直在向上爬升,脚下城市的灯火已被云层遮蔽,虽是夜晚,云层上的夜空却透着清冷的明亮,你以为有月,可从舷窗向外找去,却没有明月,云朵的白,依然清晰,似自己本自的洁白,又好似借了月光的洁白。
我一直都很喜欢旅途中的时光,一是可以细细打量陌生的人,欣赏熟悉的夜空;二是在没有聊天的独处中,心,很容易安静下来,甚至会有美若唐卡般斑斓的色彩,在云上幻化,像个调皮的孩子,自己编着自己喜欢的故事。
但是,这一回,故事出乎我的意料,更超出我的控制,我在云上和死亡擦身而过。
这是一架320客机,机上坐满了周末返家的归客,又是最末一班,机上已睡去了一大半乘客,我的身边坐着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他像刚被从酒缸里拎出来就直接放在座位上一样,机上满员,没有可以调换座位的余地。刚开始还好,我念着观音心咒回向给他,希望这个陌生的邻座以后别再掉进酒杯里了。可是,当飞机遇到空中气流,颠簸得很厉害时,我突然很不舒服,胸口似乎被重击后喘不上气来,不知道是酒味的刺激,还是剧烈颠簸的折磨,机上有的人开始呕吐了。我没有,但是,身体已经出现失去控制的反应,手脚开始冰冷、麻木,肌肉僵硬起来,我挣扎着按了呼叫铃,空姐握住我的手,但我没有知觉,身体更加僵硬,呼吸急促,一位乘客提醒她“快拿氧气袋”。
我听得见,但什么也说不出来,身上的热量,如同沙子,一点点从手、从脚底溜走,似乎把我周围的空气也带走了。他们让我平躺在稍大一点的操作间地板上,带上氧气面罩,身上盖了几条薄被,我依然颤抖不止,听得见他们在广播里求助医生的声音,有医生过来了,有一位做过护士的也过来了,他们问我有没有带救心丸,我当然没有,去年虽然有过几次心脏早搏,但都没有服药就好了,可是他们又不敢给我吃其它的药物。虽然飞机在云上,我却在不断地掉入冰冷的世界,除了胸口是温热的,四肢没有温度和知觉,但,神智越来越清楚,听力尤其好,因为我听到自己的呼吸超过飞机的轰鸣声,四周的人声错落有致,远近都很清楚,他们在商量要不要中途降落一个城市,把我送进医院抢救。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刻,就是生命抽离肉身的时刻,就是看着生命溜走却无可奈何的时刻。虽然常修无常,但那个时刻,就连“无常”这个词也忘得干干净净,只想着无论如何能回到上师的身边就好了……
“此刻能回到上师身边就好了。”应该就是从这个念头开始,大约十分钟后,有人说,“好点儿了,好点儿了,她的手有温度了,也软了!”
因为只有短暂的遗忘,整个过程如今想来就像被甩到死亡的大门口,又被弹了回来。
后来,师兄鼓励我写下这次体验,想来修行人即使和死亡偶然邂逅,也会将其看作检验自己的机会,如同大考前不断的模拟考试。希阿荣博师父虽然开玩笑地说:“弟子,你差点往生了!”但我心里感谢师父收留下我这个懒惰的弟子,让我感受生命的脆弱和坚韧, 生命就在呼吸间,恣意挥霍,是生命,精进利他,也是生命;微小懦弱,是生命,宽阔弘愿,也是生命。 愿每个和上师结缘的众生,都能得到佛法的润泽,让难得的人身有着难得的意义……
祝吉祥!祝众生安乐!
希阿拉姆
2009年11月10日
无常并非佛陀的发明,他只是指出了一个总被忽视的真相。佛法不向你承诺安全感或确定性,事实上,它恰恰要打破你对安全的幻想。
——希阿荣博堪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