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韩侯受命,王亲命之:“缵戎祖考,无废朕命。夙夜匪解,虔共尔位。朕命不易, 榦 不庭方,以佐戎辟。”
四牡奕奕,孔修且张。韩侯入觐,以其介圭,入觐于王。王锡韩侯,淑旂绥章,簟茀错衡,玄衮赤舄,钩膺 镂钖 , 鞹 鞃浅 幭 , 鞗 革金厄。
韩侯出祖,出宿于屠。显父饯之,清酒百壶。其殽维何? 炰 鳖鲜鱼。其 蔌 维何?维笋及蒲。其赠维何?乘马路车。笾豆有 且 ,侯氏燕胥。
韩侯取妻,汾王之甥, 蹶 父之子。韩侯迎止,于蹶之里。百 两 彭 彭,八鸾锵锵, 不 显其光。诸娣从之,祁祁如云。韩侯顾之,烂其盈门。
蹶父孔武,靡国不到。为韩姞相攸,莫如韩乐。孔乐韩土,川泽 訏 訏,鲂鱮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罴,有猫有虎。庆既令居,韩姞燕誉。
溥彼韩城,燕师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其伯。实墉实壑,实亩实籍。献其 貔 皮,赤豹黄罴。
释音:榦,音干。镂,音漏。钖,音羊。鞹,音廓。幭,音觅。鞗,音条。炰,音庖。蔌,音蔬。且,音疽。蹶,音愧。两,音辆。彭,音旁。不,音丕。訏,音许。貔,音毗。
这首诗的关键就在“溥彼韩城,燕师所完”的韩城在什么地方。《毛传》说:“梁山于韩国之山最高大,为国之镇。……梁山,今左冯翊夏阳西北。”夏阳在今陕西韩城县南,是《毛传》认为韩城即今之陕西韩城。直到唐宋两代还都认为韩城在陕西,所以朱熹说:“在今同州韩城县。”到了清朝,顾炎武提出了异议,他于《日知录》(卷三)“韩城”说:“《水经注》:圣水‘径方城县故城北,又东南径韩城东。《诗》:“溥彼韩城,燕师所完。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王肃曰:“今涿郡方城县有韩侯城,世谓寒号,非也。”’按《史记·燕世家》:‘易水东分为梁门。’今顺天府固安县有方城村,即汉之方城县也。《水经注》亦云:‘漯水径良乡县之北界,历梁山南,高梁水出焉,是所谓“奕奕梁山”者矣。’旧说以韩国在同州韩城县。曹氏曰:‘武王子初封于韩,其时召襄公封于北燕,实为司空,王命以燕众城之。’窃疑同州去燕二千余里,即令召公为司空,掌邦土,量地远近,兴事任力,亦当发民于近甸而已。岂有役二千里外之人而为筑城者哉?召伯营申,亦曰‘因是谢人’;齐桓城邢,不过宋曹二国。而《召诰》‘庶殷攻位’,蔡氏以为此迁洛之民,无役纣都之理。此皆经中明证。况‘其追其貊’,乃东北之夷,而蹶父之靡国不到,亦似谓韩土在北陲之远也。又考王符《潜夫论》曰:‘昔周宣王时有韩侯,其国近燕,故《诗》云:“普彼韩城,燕师所完。”其后韩西亦姓韩,为卫满所伐,迁居海中。’汉时去古未远,当有传授,今以《水经注》为定。”从此以后分为两派,一主韩城在陕西,一主韩城在河北,互相争辩,莫衷一是。我很奇怪,以前作《诗经》考证的人根本不看《诗经》,只是在地名、人名上去争辩,结果,使诗义更无法了解。现在我们来看看诗怎么讲。
这首诗共分六章:第一章是讲韩侯受命,而受命在韩城,故诗言:“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这个梁山在陕西的韩城。第二章讲韩侯到镐京朝觐宣王,宣王赐给他许多东西,故诗言:“韩侯入觐,以其介圭,入觐于王。”第三章讲动身时显父在屠给他饯行的情形,所以诗言:“韩侯出祖,出宿于屠。”第四章讲韩侯在镐京朝觐之后,赴南燕迎亲,南燕在今河南延津县,所以诗言“韩侯取妻,汾王之甥,蹶父之子。韩侯迎止,于蹶之里”,蹶之里就是南燕。第五章是赞美这门亲事结得好,故诗言:“为韩姞相攸,莫如韩乐。”第六章是到了新韩城,赞美这块土地的富饶,而这个新韩城是蹶父完成的,所以诗言:“溥彼韩城,燕师所完。”燕师是指南燕,不是顾炎武所说的北燕。原来有两个韩城,两个梁山,一新一旧,旧的在陕西,新的在河北。宣王要派韩侯镇压东北夷,所以把韩侯从旧韩城迁到新韩城。韩侯为纪念乡土,因而把陕西的韩城与梁山侨置在河北省固安县,变成了两个韩城,两个梁山。屈万里在他的《诗经释义》中是取顾炎武之说的,于是对“屠”这个地名就无法解释。他引江永《诗补义》说:“今通州西有梁山,当固安县东北。”又说:“梁山为韩境之山,知此韩在河北固安县境,非韩赵魏之韩也。”他既认韩城在河北,于屠这个地方就解不通了。他说:“宋人谓屠在同州䣝谷,地远恐非是。胡承珙谓即杜陵。”实际上,同州的䣝谷说对了,因为韩侯是从陕西的韩城动身的。
知道了这首诗是讲韩侯从旧韩城迁到新韩城并赴南燕迎亲的经过,那么,再一字一句作一解释。
一章。奕奕,大貌。此章梁山指陕西韩城的梁山。《读史方舆纪要》(卷五十四)于韩城县说:“县南十九里。……《禹贡》:‘治梁及岐。’《诗》:‘奕奕梁山。’”此梁山曾为禹所治,故接着说:“维禹甸之。”甸,即治的意思。倬,《韩诗》作晫,光亮貌。有倬其道,就是有光亮的大道。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就是高大的梁山,曾经为禹所治过,有着光亮的道路。“韩侯受命”,是宣王命令他迁至河北省新韩城,作为东北的屏障,不是像《郑笺》所说的“韩侯受王命为侯伯”,所以下边接着说:“榦不庭方,以佐戎辟。”韩侯受命,王亲命之,就是韩侯所受的这道命令是宣王亲自下的。缵,继。戎,你。祖考,指武王。僖二十四年《左传》:“邘、晋、应、韩,武之穆也。”韩侯为武王的后代。解,通懈。共,通恭。夙夜匪解,虔共尔位,就是从早到晚不要懈怠,好好地尽你的职务。榦,当读为《周易》“贞固足以干事”之干,治的意思。不庭,不朝。戎,战事。辟,大。戎辟,即辟戎,倒字以协韵。榦不庭方,以佐戎辟,就是治不朝之国,以辅佐大的战事。厉王无道,诸侯不朝,现在宣王复兴,第一步工作是先平定陈宋,以绝后患。第二步工作是派韩侯到现今河北省固安县以巩固东北,然后再伐最大的敌人玁狁。征伐玁狁是一件极艰巨的工作,讲到《六月》篇时就可知道此中详情,所以诗说“以佐戎辟”。整章的意思就是:高大的梁山,曾经为禹治理过,有着光亮的道路。韩侯所受的命令,是宣王亲自下的。命令说:“继续你祖宗的功业,不要荒废了我的命令。从早到晚要好好地从事你的任务。我的命令是不能更动的,去治理那不朝之国,以辅助将来要举行的大的战事。”
二章。修,长。张,大。四牡奕奕,孔修且张,就是四匹壮大的牡马,都是又高又大。这是指韩侯所乘的马。第一章是讲韩侯受命,这一章是讲韩侯入朝。到此,我们了解了《竹书纪年》所记载的“四年,王命蹶父如韩,韩侯来朝”的实际情形。原来蹶父把新的韩城筑好后,到朝廷复命,宣王就派他赴韩城转送上章所说的命令。韩侯接到命令后,就从韩城到镐京朝觐宣王,也就是这一章所要讲的。《诗经》真是一部最有系统、最正确、最生动的历史,可惜以前的历史学者都不知道利用它。介圭,就是《崧高》篇“锡尔介圭,以作尔宝”的介圭。诸侯受命的时候,国王都授以介圭作为国宝,朝觐的时候要拿这个介圭来朝见,所以诗说:“韩侯入觐,以其介圭,入觐于王。”《周礼·春官·司常》“交龙为旂”“诸侯建旂”,故宣王赐韩侯以淑旂。章与旂对,则章亦为名词,章即《卷阿》篇“尔土宇昄章”,就是现在说的版图。淑,美。绥,安,与《樛木》篇“福履绥之”之“绥”同义。淑旂绥章,就是美丽的旂帜与安全的版图。簟茀,以竹席所做的车篷。错衡,绘以文彩的辕前横木。玄衮,黑色的衮衣。赤舄,赤色的厚底鞋。钩膺,《毛传》注为樊缨,就是马脖子上饰以马尾所做的缨。镂,雕。钖,马额饰。镂钖,即今之当卢。鞹,革。鞃,轼。鞹鞃,以革裹的轼。《载驱》篇“簟茀朱鞹”,朱鞹即此鞹鞃。浅,浅毛的虎皮。幭,覆。浅幭,即以浅毛的虎皮覆于轼上。鞗革,金文里或作攸勒,或作鋚勒,即今之辔首。金厄,谓金饰衡轭之末。以上的车马服饰都是宣王赐给韩侯的。整章的意思就是:四匹壮大的牡马,都是又高又大。韩侯赴朝的时候是执着他的介圭而朝觐的。王赐给他美丽的旂帜,安全的版图,竹席所编的车篷,绘有文彩的衡木,黑色的衮衣,赤色的厚底鞋子,雕刻的当卢,皮革所制的轼,轼上并盖着浅毛的虎皮,皮革所制的辔首,衡轭的末端还以五金装饰着。
三章。祖,出行时的路祭。屠,通荼,即荼谷。《读史方舆纪要》(卷五十四)于郃阳县荼谷渡 说:“在县东河西故城南,南去罂浮渡里许。”韩侯出祖,出宿于屠,就是韩侯出行时为祭路神,就宿在屠这个地方。清酒,祭祀之酒,由《信南山》篇“祭以清酒”可证。显父,人名,事迹无考。显父饯之,清酒百壶,就是显父给他饯行,喝了百十壶清酒。炰鳖,蒸鳖。鲜鱼,就是《六月》篇的脍鱼。“其殽维何?炰鳖鲜鱼”,就是送行的肴馔有什么呢?有蒸鳖,有鲜鱼。蔌通蔬,即蔬菜。蒲,《毛传》:“蒲蒻也。”蒲蒻即蒲黄。《植物名实图考长编》(卷十三)于“蒲黄”条引《图经》说:“蒲黄生河东池泽。香蒲,蒲黄苗也。……春初生嫩叶,未出水时红白色,茸茸然。《周礼》以为菹。谓其始生,取其中心入地大如匕柄,白色,生啖之,甘脆。以苦酒浸,如食笋,大美。亦可以为鲊。今人罕复有食者。”屠正与河东邻近。“其蔌维何?维笋及蒲”,就是席上的蔬菜有什么呢?有春笋,有香蒲。路车,是国王所赐或别人所赠诸侯的车。如《渭阳》篇说“何以赠之,路车乘黄”;如《采菽》篇说“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如《崧高》篇说“王遣申伯,路车乘马”;以及《采芑》篇说“方叔率止”“路车有奭”,都足证明诸侯的车是路车,故显父赠韩侯以路车。“其赠维何?乘马路车”,就是赠给他什么呢?四匹马,一辆路车。且,《说文》:“荐也。”侯氏,指韩侯。古人尊称一种职位或一个人时,往往称氏,如尹氏、师氏、侯氏、仲氏等等。燕胥,犹燕乐,快乐的意思。笾豆有且,侯氏燕胥,就是在用笾豆祭路神的时候,韩侯感到很快活。《郑笺》说“诸侯在京师未去者,于显父饯之时,皆来相与燕”,根本没有摸清此诗的时间、地点与事件。整章的意思就是:韩侯住在屠这个地方,为的是祭祀路神。显父给他饯行,喝了百十壶清酒。送行的肴有什么呢?有蒸鳖,有鲜鱼。吃的蔬菜是什么呢?有春笋,有蒲黄。赠予的是什么呢?是四匹马,一辆路车。在祭荐笾豆的时候,韩侯感到非常高兴。
四章。汾,大;汾王,大王,与“皇王”同义,并不是指厉王(马瑞辰说)。韩侯所娶的是蹶父的女儿,蹶父姓姞,与周室世代为婚姻,故“汾王之甥”即大王的外甥女,此汾王当指宣王。蹶之里,在今河南省延津县。《潜夫论》(卷三十五)《志氏姓》说“姞氏女为后稷元妃,繁育周先,姞氏封于燕”,燕即南燕。《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九)于胙城县(在今河南延津北三十里)东燕城说:“在县西,春秋时之南燕也。”南燕在今河南延津西北,蹶父的家就在这里,韩侯是来到这里迎亲。彭彭,与《出车》篇“出车彭彭”的“彭彭”同义,也是车行声。一马两鸾,四马共八鸾,故言八鸾锵锵。不,丕之假借;丕,大。不显,大显。百两彭彭,八鸾锵锵,不显其光,就是百辆车在彭彭地作响,八鸾也锵锵发声,真是非常光彩。娣为女弟,即今之妹妹,周有娣媵制,就是妹妹们从姊共嫁一夫。祁祁,多貌。诸娣从之,祁祁如云,就是随嫁的妹妹们多得像一片云彩。古有曲顾之礼。《列女传》:“(齐)孝公亲迎孟姬于其父母,三顾而出。亲迎之绥,自御轮,三曲顾姬舆,遂纳于宫。”顾之,就是以曲顾之礼来迎韩姞。韩侯顾之,烂其盈门,就是韩侯在行曲顾礼的时候,满门都是红红绿绿。整章的意思就是:韩侯所娶的是大王的外甥女,蹶父的女儿。韩侯东迎亲,到了蹶父的乡里,百十辆车子彭彭作响,八个鸾铃都叮当叮当,非常非常光彩。随嫁的妹妹们多得就像一片云彩。韩侯行曲顾礼的时候,满门都是红红绿绿。
五章。孔武,极为武勇。蹶父孔武,靡国不到,就是蹶父极为武勇,没有国家他没有到过。韩姞,蹶父姓姞,他的女儿嫁给韩侯,故称为韩姞。攸,所;相攸,选择可嫁之所。为韩姞相攸,莫如韩乐,就是为韩姞找婆家,没有再比韩国好的。这是恭贺这门亲事的话。訏訏,大貌。甫甫,也是大貌。噳噳,众多貌。猫,现今称之为山猫,虎类浅毛。孔乐韩土,川泽,鲂鱮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罴,有猫有虎,就是好快乐的韩土呀,川泽都是宽大的,鲂鱮都是肥大的,麀鹿是众多的,还有熊、罴、山猫与老虎。极言韩国的丰富。令,善。居,处。令居,好的住处。庆既令居,就是既然庆幸地得到这样好的住处。燕,喜。誉,安。韩姞燕誉,就是韩姞也就乐于安居。整章的意思就是:蹶父非常武勇,没有国家没有到过。为韩姞选择所归之所,没有再比韩国快乐的了。好快乐的韩国呀,川泽都是宽大的,鲂鱮也是肥大的,麀鹿是众多的,还有熊、罴、山猫与老虎。既然庆幸地得到了这么好的住处,韩姞也就乐得安居。
六章。溥,通普。燕师,指南燕的民众,并不是顾炎武所说的北燕。溥彼韩城,燕师所完,就是整个韩城都是南燕的民众所完成的。此韩城在今河北省固安县,不是陕西的旧韩城。《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一)于固安县韩寨营说:“在县南,或以为古韩城也。《水经注》:‘方城故城东南有韩城。’《诗》:‘溥彼韩城,燕师所完。’”先祖,指韩侯的先祖。时,是。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就是由于先祖的荫庇,让你管辖这里的各蛮族。追、貊,都是戎狄之国。奄,尽。伯,畏。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其伯,就是王将这些追人貊人赐给韩侯,让他作为北方国家的首脑。实墉,谓修城池。实壑,谓筑沟渠。实亩,谓治田亩。实籍,谓定户籍。貔,豹属。整章的意思就是:整个韩城都是南燕的人民筑成的。由于先祖的荫庇,受到管辖这里各蛮族的命令。王将这些追人貊人赐给韩侯,就是让他来当这些北国人的首脑。他修城池,筑沟渠,治田亩,定户籍,管理得有条有理。蛮人献上了他们的貔皮、赤豹皮和黄罴皮。
《竹书纪年》于宣王四年载说“王命蹶父如韩,韩侯来朝”,使我们知道这篇诗写于宣王四年。但《竹书》只载韩侯入朝,未记他到南燕迎亲,以及迁到新韩城的事。亏有这篇记载翔实而又生动的诗篇,使我们知道全部经过。不仅知道年份,而且也知道月份。“其蔌维何?维笋及蒲”,不是告诉我们是初春吗?韩侯是宣王四年初春由旧韩城动身,先到镐京朝见宣王,之后再到南燕娶亲,最后到达新韩城。假如不是作者亲随蹶父与韩侯,怎能写得这么亲切,有如目睹的事件呢?《毛序》说:“《韩奕》,尹吉甫美宣王也。”虽不十分切题,然提出了作者,这是十分值得我们注意的。尹吉甫与蹶父同宗,蹶父又是尹吉甫的本家哥哥,他随蹶父去迎接韩侯,极有可能;加以此诗的风格与《诗经》里其他的“诵”体完全相同,所以我们才相信《毛序》的话。
由于韩侯迎亲,更使我们了解了《关雎》《桃夭》《鹊巢》《狼跋》《螽斯》《麟之趾》等篇的意义。为明白起见,我们且给韩侯迁都的经过绘一地图。
《毛序》:“《韩奕》,尹吉甫美宣王也。能锡命诸侯。”《正义》补充说:“《韩奕》诗者,尹吉甫所作,以美宣王也。美其能锡命诸侯,谓赏赐韩侯,命为侯伯也。不言韩侯者,欲见宣王之所锡命,非独一国而已,故变言诸侯以广之。”这段话没有一句切合实际。《集传》说:“韩侯初立来朝,始受王命而归,诗人作此以送之。《序》亦以为尹吉甫作,今未有据。”朱熹根本没有看诗,或根本看不懂诗,才有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从《韩奕》篇,我们知道韩侯到南燕迎亲,娶的是蹶父的女儿。现在来检讨一下《关雎》这首诗的地点、季节、礼仪与情节是否和《韩奕》篇有关。
第一,“在河之洲”,河指黄河,那么,南燕是否有黄河呢?《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九)于胙城县黄河说:“旧在县北,自新乡县流入境。……金时,黄河屡决,河在县南。元时,自开封府原武县决而东南流,北道之河遂绝。”由此可知在周朝的时候,南燕是临黄河。第二,再看季节。诗言“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荇菜即莕菜。《辞海》说:“夏日,叶腋抽花轴,伸出水面。花小,瓣五裂,色黄,嫩叶可食。”夏为阴历四月以后,韩侯是初春由旧韩城动身先到镐京朝宣王,之后再到南燕迎亲,季节次序也相合。第三,王国维于《释乐次》(见《观堂集林》卷二)说:“凡金奏之乐用钟鼓。天子、诸侯全用之,大夫、士鼓而已。”现在是韩侯娶妻,蹶父嫁女,所以诗言“钟鼓乐之”,于礼节又相合。第四,诗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完全站在女方来讲,当然是一首贺嫁女的诗。现在是在南燕,与女家的立场又相合。假如我们说这是贺蹶父嫁女、韩侯娶妻的诗,想不会是无稽之谈吧!
不过,这首诗的章数,前人都认为是“三章,一章四句,二章八句”,这是据《集传》。如此分章就与《诗经》中歌的体裁不合。歌的形式,每章句数都大体相同。句的字数或有多少,绝无句数大相悬殊的。今改为五章,每章四句,就与《诗经》中歌的形式一致了。
一章。关关,雎鸠鸣声。洲,水中露出的地面。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就是关关鸣叫的雎鸠,在黄河的洲中。这是兴,与诗义无关。千万不要扯到鸟挚不鸟挚的问题上。《方言》:“窕,美也。陈楚周南之间曰窕,秦晋之间凡美色或谓之好,或谓之窕。”又说:“秦晋之间,美心为窈,美状为窕。”窈窕,就是美好。逑,俦;好逑,好的匹俦,犹言嘉耦(马瑞辰说)。君子,在周时为贵族之称,不是后世专指有德之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美丽贤淑的女子,是君子的嘉耦。
二章。参差,不齐貌。流,求。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就是参差不齐的荇菜,或左或右地在找它。这也是兴,与诗义无关。寤,梦;寐,睡。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就是美丽贤淑的女子,睡里梦里都在求她。
三章。思,句中语词,无意义,与“旨酒思柔”句法相类(马瑞辰说)。服,思。悠哉,是形容辗转不停的样子。整章的意思就是:翻过去倒过来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四章。友之,犹乐之(马瑞辰说)。整章的意思就是:参差不齐的荇菜,或左或右地采它。美丽贤淑的女子呀,琴瑟在欢乐她。
五章。芼,择。整章的意思就是:参差不齐的荇菜,或左或右地在选择它。美丽贤淑的女子呀,钟鼓在娱乐她。
从地点、从季节、从礼仪、从情节,将此诗摆在《韩奕》篇之后,而认为是恭贺韩侯娶妻、蹶父嫁女,不是极自然吗?
《毛序》:“《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毛序》是受孔子“兴于诗”的影响,始终都以政教的观点来看诗。要以诗本义的观点来看,无一是处,只看姚际恒的批判也就够了,他说:“《小序》谓‘后妃之德’,《大序》曰:‘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因‘德’字衍为此说,则是以为后妃自咏,以淑女指妾媵。其不可通者四:雎鸠,雌雄和鸣,有夫妇之象,故托以起兴。今以妾媵为与君和鸣,不可通一也。淑女、君子,的的妙对,今以妾媵与君对,不可通二也。逑、仇同,反之为匹。今以妾媵匹君,不可通三也。《棠棣》篇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今云‘琴瑟友’,正是夫妇之义。若以妾媵为与君琴瑟友,则僭乱;以后妃为与妾媵琴瑟友,未闻后与妾媵可以琴瑟喻者也,不可通四也。夫妇人不妒,则亦已矣,岂有以己之坤位甘逊他人而后谓之不妒乎?此迂而不近情理之论也。《集传》因其不可通,则以为宫中之人作。夫谓王季之宫人耶?淑女得否,何预其哀乐之情?谓文王之宫人耶?诸侯娶妻,姪娣从之,未有未娶而先有妾媵者,前人已多驳之。况‘琴瑟友之’,非若妾媵所敢与后妃言也。《集传》云‘故其喜乐尊奉之意,不能自已,又如此云’,盖遁辞。并说不去。于此(按此字疑衍)是伪《子贡传》出,以为姒氏思淑女而作,欲与《集传》异,而不知仍归旧说也。要之,自《小序》有‘后妃之德’一语,《大序》因而附会为不妒之说,以致后儒两说角立,皆有难通;而《关雎》咏淑女君子相配合之原旨竟不知何在矣。此诗只是当时诗人美世子娶妃初昏之作,以见嘉耦之合,初非偶然,为周家发祥之兆,自此可以正邦国,风天下,不必实指出太姒、文王。非若《大明》《思齐》等篇实有文王、太姒名也。世多遵《序》,即《序》中亦何尝有之乎?……或谓:如谓出于诗人之作,则寤寐反侧之说云何?曰:此全重一‘求’字。男必先求女,天地之常经,人道之至正也。因‘求’字生出得、不得二义来,反覆以形容君子求之之意,而又见其哀乐得性情之正。此诗人之善言也。”说来说去,连姚际恒也并不真懂。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韩奕》篇说:“韩侯迎止,于蹶之里。百两彭彭,八鸾锵锵,不显其光。诸娣从之,祁祁如云。韩侯顾之,烂其盈门。”不就是此诗的“百两御之”“百两将之”吗?这也是一首以女方立场来恭贺韩侯娶妻、蹶父嫁女之诗。
一章。《诗经》中用“鸠”字的共有五篇:就是《关雎》《氓》《鸤鸠》《小宛》与此诗。《氓》篇说“于嗟鸠兮,无食桑葚”,《鸤鸠》篇也说“鸤鸠在桑”,是桑葚熟时才有鸠。《植物名实图考长编》(卷十九)于“桑”条引《农桑通诀》说:“至夏初青黄未接,其桑葚已熟,民皆食葚,获活者不可胜计。”由此可知,此诗的季节正与《关雎》篇采荇菜相同,证明是同一季节的作品。《毛传》于《鸤鸠》篇及此诗均注鸤鸠为“秸鞠”,秸鞠即。《御览》引陆玑《疏》说:“今梁宋之间,谓布谷为鴶鵴,一名桑鸠。”与“无食桑葚”“鸤鸠在桑”正合。整章的意思就是:喜鹊所筑的巢,布谷借而居之。这个女儿在出嫁,百辆车子来迎娶。
二章。方,当读放,依的意思(王引之说)。将,送。整章的意思就是:喜鹊所筑的巢,布谷暂且住着。这个女儿在出嫁,百辆车子在送她。
三章。盈,住。成,成其婚事。整章的意思就是:喜鹊所筑的巢,布谷在住它。这个女儿在出嫁,百辆车子来成亲。
此诗“之子于归”明明是讲嫁女,加上“百两御之”“百两将之”,与《韩奕》篇所讲的完全相同,故将此诗排在《韩奕》篇之后。加以布谷鸟出现的季节,更知道了写作的时间。
《毛序》:“《鹊巢》,夫人之德也。国君积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鸤鸠,乃可以配焉。”鸤鸠即布谷,布谷有什么德,要“德如鸤鸠”呢?姚际恒批驳得最痛快,他说:“《小序》谓‘夫人之德’,旨意且无论,其谓夫人者,本于《关雎序》,以《周南》为‘王者之风’,《召南》为‘诸侯之风’,故于《周南》言后妃,《召南》言夫人,以是为分别。此解二南之最不通者也。孔氏曰:‘《召南》,诸侯之风,故以夫人、国君言之。’又曰:‘夫人,太姒也。’均此太姒,何以在《周南》则为后妃,在《召南》则为夫人?若以为初昏,文王为世子,太姒为夫人,则《关雎》非初昏乎?《集传》于《召南》诸篇皆谓‘南国诸侯被文王之化’,凛遵《序》说,寸尺不移,其何能辟《序》,而尚欲去之哉!此篇孔氏谓太姒归文王,《毛传》谓诸侯之子嫁于诸侯,《伪传》谓公子归于诸侯,意指文王女也,其说不一。愚意大抵为文王公族之女,往嫁于诸大夫之家,诗人见而美之,与《桃夭》略同。然均之不可考矣。”最后还是“不可考”。屈万里说:“此祝嫁女之诗。”对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从这首诗的“之子于归”看来,也是一首嫁女诗,与《关雎》《鹊巢》完全相同。我们再看“桃之夭夭,有蕡其实”是什么时候。《植物名实图考长编》(卷十五》于“桃”条引《本草纲目》说:“五月早桃,十月冬桃,秋桃,霜桃,皆以时名者也。”由此可知,此诗与《关雎》《鹊巢》的季节正同。假如说这首诗也是贺蹶父嫁女、韩侯娶妻,不算没有根据吧?
一章。《毛传》于《凯风》篇注“夭夭”说:“盛貌。”此诗也是这个意思。灼灼,显明貌(严粲《诗缉》引曹氏说)。室家、家室、家人三者连类对举,意义一定相同。夫以妻为室,《礼记·曲礼》:“三十曰壮,有室。”夫谓妻曰家,僖公十五年《左传》“而弃其家”,注谓“子圉妇怀嬴”。所谓室家、家室、家人,都是妻子的意思。《采薇》篇说“靡室靡家,玁狁之故”,这里的室、家,也是指妻子。整章的意思就是:茂盛的桃树,开得满满的花。这个女儿在出嫁,宜于做人家的妻子。
二章。蕡,大(马瑞辰说)。整章的意思就是:茂盛的桃树,长着硕大的果实。这个女儿在出嫁,宜于做他人的妻室。
三章。蓁蓁,茂盛貌。整章的意思就是:茂盛的桃树,它的叶子很稠密。这个女儿在出嫁,宜于做人家的家人。
从季节、从情节,将此诗与《鹊巢》摆在一起,不是很合适吗?这些篇都是站在女方的立场来讲。
《毛序》:“《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妒忌,则男女以正,昏姻以时,国无鳏民也。”姚际恒批驳说:“《小序》谓‘后妃之所致’,每篇必属后妃,竟成习套。夫尧舜之世亦有四凶,太姒之世亦安能使女子尽贤,凡于归者皆宜室、宜家乎?即使非后妃之世,其时男女又岂尽踰垣、钻隙乎?此迂而不通之论也。《大序》复谓:‘不妒忌,则男女以正,昏姻以时,国无鳏民。’按《孟子》言‘大王好色,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此虽谲谏之言,然于理犹近。若后妃不妒忌于宫中,与‘国无鳏民’何涉?岂不可笑之甚哉!故《集传》不言后妃而言文王,亦可也;《伪传》则以为美后妃而作,即谓咏后妃,亦可也;皆较愈于谓后妃之德化所致矣。然《集传》单指文王,终觉偏,《伪传》呼后妃为‘之子’,亦似轻亵,俱未安。季明德曰:‘之子,指嫁者而言,但不知为何人之女。其必文王之公子、公孙而后妃所教于宫中者与?’虽属臆测,于理似近。……愚意:此指王之公族之女而言,诗人于其始嫁而叹美之,谓其将来必能尽妇道也。”有点接近事实。屈万里说:“此贺嫁女之诗。”对了。
狼跋其胡,载 疐 其尾。公孙硕肤,赤舄几几。
狼疐其尾,载跋其胡。公孙硕肤,德音不瑕。
释音:疐,音致。
诗言“公孙硕肤”,一位大肚皮的公孙,显然是开一位公孙的玩笑。哪一位公孙呢?《韩奕》篇说“王锡韩侯,玄衮赤舄”,与此篇“赤舄几几”正合,韩侯现在是新郎,不正是开玩笑的对象吗?加以韩侯是武王儿子的后代,不正是公孙吗?就以这个意思将此诗作一解释。
一章。跋,践。胡,项下垂肉,即颔。载,则。疐,顿。硕肤,大肚皮。几几,鞋子鼻梁弯曲的样子。首章的意思就是:老狼踏步的时候,踩到它自己的下巴肉,它的后腿踏到了自己的尾巴。大肚皮的公孙呀,穿着鼻梁弯曲的赤色厚底鞋。
二章。德音,尊称别人的语言。不瑕,不已。二章的意思就是:老狼的后腿踩到了它自己的尾巴,当它踏步的时候,又踩到自己的下巴。大肚皮的公孙呀,说起话来没有完。
以上是根据闻一多《匡斋尺牍》的解释,而解释得非常出神。现在韩侯穿着赤舄而又是新郎,不正是开玩笑的对象吗?把这首诗排在这里,再恰当不过的。
《毛序》:“《狼跋》,美周公也。周公摄政,远则四国流言,近则王不知,周大夫美其不失其圣也。”怎会扯到周公身上呢?《毛传》说:“兴也。跋,躐;疐,跲也。老狼有胡,进则躐其胡,退则跲其尾。进退有难,然而不失其猛。”《郑笺》又补充说:“兴者,喻周公进则躐其胡,犹始欲摄政,四国流言,辟之而居东都也。退则跲其尾,谓后复成王之位而老,成王又留之,其如是圣德无玷缺。”狼是猛兽,可以吃人,而将周公比狼,是尊敬周公呢,还是骂周公呢?《毛传》谓“兴”,尚是起的意思;到了《郑笺》,才把兴一律解为喻,而使诗义不通了。奇怪的是,豳为太王之国,而将周公的诗都摆在这里,真是不伦不类,所以欧阳修在《诗本义·本末论》说:“召公自有诗,则得列于本国,周公亦自有诗,则不得列于本国,而上系于豳。豳,太王之国也,考其诗则周公之诗也。”他看出了不合理,然他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有仍照原样讲下去。要不是《诗经》作者的发现,这笔糊涂账将会永远糊涂下去。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从“宜尔子孙振振兮”“宜尔子孙绳绳兮”“宜尔子孙蛰蛰兮”,明明是恭祝子孙众多;然在什么场合之下恭祝呢?《七月》篇说“五月斯螽动股”,斯螽就是此诗的螽斯。斯螽动股,也就是此诗的诜诜、薨薨、揖揖。如此讲来,这首诗的季节与韩侯的迎亲正合,因而我们想到此诗与《关雎》《桃夭》《鹊巢》的关系。不过《关雎》《桃夭》《鹊巢》与《狼跋》都写在南燕,而这首诗写在新韩城,因为这是站在男方立场恭贺的。兹依此意,将这首诗作一解释。
一章。螽斯,《辞海》说:“昆虫类,直翅类,色绿或褐,触角为鞭状,较体稍长。复眼在触角基部。无单眼。前翅几与腹部同长,或退化而短。雄体长寸许,右前翅有透明之发声镜,鸣时颤动其翅,发声镜以摩擦而成声。又名蜇螽、蜙蝑,见《尔雅·释虫》。亦名舂黍,见《方言》。”《辞海》另有图样。一章诜诜,二章薨薨,三章揖揖,都是形容螽斯羽,而非形容螽斯,可是《毛传》于一、二两章注为“众多也”,于第三章注为“会聚也”,似非确解,因为螽斯并不众多与会聚。马瑞辰解为“形容羽声之盛多”,屈万里引之,亦非确解,因为螽斯不是集体地鸣叫。《前汉纪·孝哀皇帝纪上》“有白气着天,广处如一匹布,长十余丈,西南行,薨薨如雷,一刻而止”,由此可知薨薨是一种声音。诜诜、薨薨、揖揖,都是螽斯的羽声。振振,众盛貌(马瑞辰说)。整章的意思就是:螽斯的羽诜诜在响。你的子孙们应该众而且多呀。
二章。绳绳,继续不绝之貌(屈万里说)。整章的意思就是:螽斯的羽薨薨在响。你的子孙们应该继续不绝呀。
三章。蛰蛰,和集貌。整章的意思就是:螽斯的羽揖揖在响。你的子孙们应该很和美呀。
《毛序》:“《螽斯》,后妃子孙众多也。言若螽斯不妒忌,则子孙众多矣。”怎么知道螽斯不妒忌呢?在乡间常常看到螽斯打架,假如不妒忌,怎么会打架呢?“螽斯羽,诜诜兮”,“螽斯羽,薨薨兮”,“螽斯羽,揖揖兮”,都是兴,与诗义无关。屈万里说:“此祝子孙盛多之诗。”近是。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王引之说:“公姓、公族皆谓子孙。”那么,这首诗也是恭贺子孙众多的意思。所恭贺者为公,与《狼跋》篇公孙相合,因而使我们知道这首诗也是恭贺韩侯娶妻的。
一章。《孟子·公孙丑》:“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孔子家语·执辔》:“毛虫三百六十,而麟为之长。”可见古人以麟为杰出之兽。《易林》卷二说“麟子凤雏,生长家国”,可见古人又以麟子为杰出之子。这首诗是恭贺韩侯的子孙众多,故以麟为起兴。于,通吁;吁嗟,叹美词。趾,脚。整章的意思就是:麟的脚。众多的公子呀,都是好的麒麟呀!
二章。定,通腚,到现在河北省人还叫屁股为腚。麟之定,就是麟的屁股。屁股与趾、角对举。振振公姓,就是众多的子孙。整章的意思就是:麒麟的屁股。众多的子孙呀,都是好的麒麟呀!
三章。整章的意思就是:麒麟的头角。众多的公族呀,都是些好的麒麟呀!
从上边的解释,很可以看出这是一首恭贺韩侯娶妻的诗,所以把它摆在这里。
《毛序》:“《麟之趾》,《关雎》之应也。《关雎》之化行,则天下无犯非礼,虽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时也。”姚际恒批驳说:“《小序》谓‘《关雎》之应’,其义甚迂。《集传》以为得之。盖本于《毛传》云:‘麟信而应礼。’其言本难解,故吕氏因《小序》‘应’字以为应对之应;严氏以为效应之应。应对之应,则为古者行《关雎》之化,以麟出为瑞应也。效应之应,则为有《关雎》之德而致此效也。纷然摹拟如此!《大序》谓:‘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时。’其云‘麟趾之时’,欧阳氏、苏氏、程氏皆讥其不通矣。即其谓‘衰世之公子’,‘衰世’二字亦难通。意谓古者治世当有麟应;商、周之际为衰世,文王公族亦如麟应。然则谓治世有麟应者,指何世乎?可谓诞甚!衰世又何不以麟应而以人应乎?夫人重于兽,不将衰世反优于治世乎?何以解也?此诗只以麟比王之子孙族人。盖麟为神兽,世不常出,王之子孙亦各非常人,所以兴比而叹美之耳。”几乎得之。
以上七篇就是《韩奕》《关雎》《鹊巢》《桃夭》《狼跋》《螽斯》与《麟之趾》,都是尹吉甫西迎韩侯时的诗篇,时间是宣王四年。《关雎》《鹊巢》《桃夭》与《狼跋》写在南燕;《韩奕》《螽斯》与《麟之趾》则写在新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