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和行动具有极大的危险性,稍有不慎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据联合国披露的材料,从1948至2001年12月31日为止,在维和行动中,有1706名维和官兵、警察和工作人员殉职。其中,损失较大的,一次是60年代初期的刚果维和行动,总共有237名蓝盔官兵被打死。最严重的一次是在1961年,一天之内,44名加纳籍维和军人被打死。当时的联合国秘书长哈马舍尔德也因飞机失事命丧刚果,成为联合国历史上惟一一位因公殉职的秘书长。另一次是在1993年6月,联合国索马里维和部队在索马里摩加迪沙执行搜索武器的任务时,遭到艾迪德武装的伏击,24名巴基斯坦籍维和士兵被打死。随后,索马里武装不断袭击美军军队,击落多架美军武装直升机,造成美军22人死亡,70多人受伤。
按照《联合国宪章》的要求,维和部队、警察只能携带轻武器,对冲突双方起到隔离劝阻、维持和平的作用,保持中立,不准介入派别、种族、国家间的争端。但是,在炮火硝烟中,维和部队、警察常常成为冲突双方攻击的目标,甚至成为牺牲品。他们虽然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熟练掌握多种兵器,却始终没有真正使用武器的机会,而是担任“行善者”的角色:照顾病人、运输食品、修缮房子、架桥铺路以及记录敌对双方互相发射的炮弹。在执行维和任务的日子里,他们经常受到挑衅或人身攻击,但上级严格命令他们“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到万不得一不准许持枪自卫,其内心的痛苦绝非一般人所能体味。
而且,维和任务区的环境相当恶劣,给人造成许多精神伤害。维和人员的神经每天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随时准备冲向现场,处置突发事件;他们还要经常参与处理受害者的尸体,随时随地都有被流弹击中和触雷身亡的危险。他们每天都要面对着恶劣的气候条件和卫生条件,稍微大意,就会染上各种疾病;又因为驻地偏僻、分散,治疗条件比较差,生病后,往往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救治,以至于耽误治疗时间,成为终生残疾,甚至是命归黄泉。
维和危险。
在东帝汶维和更危险。1999年9月18日,英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周刊发表了题为《东帝汶危险重重》的文章,写道:
第一种危险将出自敌友难辨这种状况。联合国已经同意让印尼军队同维和部队一道留在东帝汶。他们既可以早撤,也可以继续留下来,直到印尼人民协商会议举行会议。此前,印尼的军人和警察有可能与维和部队发生冲突。这就是说,维和人员会遭到民兵——如果不是军人的话——的枪击。
第二种危险将来自这样一种可能性:为了自卫,联合国军会进行还击。这样,在政治上会造成事与愿违的不利后果。一旦出现人员伤亡,那将立即会激起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很可能在雅加达引发混乱。
即使维和人员不进行回击的话,也存在第三种危险:军队到达后,支持东帝汶独立的人们将会对迫害过他们的人进行报复。东帝汶流亡国外的、主张东帝汶独立的领导人霍尔塔告诫说:“一旦外国军队开进东帝汶,而印尼军队继续留在那里的话,我们将很难控制我们的人民的感情。”
经过亲印尼民兵的大屠杀、大洗劫之后,东帝汶的社会组织全部瘫痪,公共设施几乎全被夷为平地,百姓人心涣散,部族积怨很深,维和警察就是在这种条件和环境中,履行着在自己国家一样的警察职能。
但是,首次参加维和的中国警察,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敌人,竟是能导致“登革热”的蚊子。
一个小小的蚊子,为何让大家如临大敌、神经过敏呢?原来,这种蚊子不是一般的蚊子,而是能够传染登革热的白尾伊蚊和埃及伊蚊,也就是人们平常所称的“花蚊子”、“麻脚蚊子”。
登革热是一种热带传染病,其病毒主要是靠白尾伊蚊和埃及伊蚊传播。典型的登革热的潜伏期为5-8天,临床主要有三大症状:发热、皮疹、出血。病人通常是发病急骤,一发就是高热、头痛,直至全身肌肉、关节、骨头疼痛难忍。目前,世界上尚无治疗登革热的有效办法。
东帝汶气温高,空气潮湿,垃圾遍地,杂草丛生,十分有利于蚊子的繁殖,堪称白尾伊蚊和埃及伊蚊的“天堂”。有关数据表明,一对蚊子可以通过自己及其后代的倍增,一年内繁殖数亿只蚊子,繁殖能力的确惊人。而且,白尾伊蚊和埃及伊蚊是夜伏昼出,攻击力很强,甚至可以隔着衣服叮人。所以,东帝汶的登革热比较流行,稍不注意,就可能成为它的攻击对象。
为了预防登革热,联合国维和总部规定,维和警察每天都要在晚饭时吃一片Doxcig药片。每天值勤,无论天气怎样炎热,都是身着长衣长裤,脚蹬高腰皮靴,外露处还要抹上药水;住房内喷洒杀虫剂,24小时点蚊香,还要用纱网封好门窗,以拒蚊子于身体之外。
可是,蚊子却十分了得,无孔不入,赶不净更杀不绝。一次,在马拉图图的维和警察罗振寰把洗好的衣服挂在房间里,过一会儿再一看,衣服怎么变成黑颜色了?再仔细一瞧,吓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原来,衣服上附了密密麻麻的黑蚊子。从此,他再也不敢把衣服挂在房间里招蚊子了。
由于水土不服,身上缺乏抗体等原因,登革热对初来乍到者毫不留情,统统给予“下马威”,并接连夺去了数名维和人员的性命。在中国维和警察到达东帝汶前夕,有一名澳大利亚士兵为此丧生;之后,又有一位加纳警察痛苦地离开了人世——
2000年2月17日,联和国秘书长安南到东帝汶访问考察,这位加纳维和警察作为警卫整整跟着忙碌了一天。在东帝汶维和警察部队中,加纳警队人数较多,有150人之众。因为安南也是加纳人,所以这名加纳警察深感自豪。白天,他精神振奋,士气高涨,身体状况良好;有人看见,晚间10点左右,他还在办公室里使用电脑撰写警卫工作报告。
次日上午8时许,他突感身体不适,大汗淋淋,恶心呕吐。随后,他被送往帝力市一家医院治疗,病情不见好转,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他又被转送到澳大利亚的一家医院抢救。虽经多方治疗,却回天无力,这位维和警察于2月25日凌晨4时45分,在医院病故。遗憾的是,这个身体健壮的小伙子,才于2月3日到达东帝汶任务区,执行维和任务还不到一个月,患疾也不到8天,就这样匆匆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根据医生的诊断,他患的就是登革热。
接二连三的噩耗,使东帝汶维和人员整天提心吊胆,人人谈“登”色变,内心充满了恐惧。
中国维和警察非常注意个人和环境卫生,严格执行遵守联合国的有关规定,可是,左躲右躲,仍然没有躲过登革热的凌厉攻击,基本上都领教过登革热的厉害。
登革热似乎也很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为了显示自己的威力,它最先登门拜访的就是中国维和警队领队徐志达。
2月8日,也就是徐志达刚到东帝汶一个月后,那天下午,他完成历行的巡逻任务,晚上回到宿舍,就感到浑身发冷、疼痛,体温迅速窜到了40多度。那么热的夜晚,他将睡袋、毛巾被都裹在身上,还是冷得只打颤颤。吃了一把国内带来的退烧药,也不顶事。第二天,同事们开车把他拉到UN医院,一位孟加拉国的医生给他做了系统检查,排除了疟疾的可能性,但并没有确诊他患得是登革热。这位医生给他开了一种据说是当今世界上最好的退烧药,一般一次只能吃一粒,实在不行才吃两粒,而徐志达为了早点见效,一次吃了三粒,仍不退烧;烧到第五天,他的四肢起了红斑,脸色变得黑紫,非常吓人;烧了七天后,全身起满了红斑,估计得登革热是八九不离十。乘军事直升机到达尔文市一检查,果然就登革热。
徐志达是1966年生人,1988年毕业于中国人民警官大学(现在已经并入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是从东北白山黑水走出来的硬汉子。他后来回忆说:得了登革热的惟一“好处”,就是对死亡的恐惧感减轻了。有时我就想,再把其他几种病都得完了,那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家里人至今也不知道我得过登革热。我十几岁时就在外闯荡,有许多人生经验。这样的事情跟家人尤其是父母说,他们帮不上什么忙,还落个干着急。公安部领导得知我患病的消息后,立即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徐志达的病治好。如果需要,到哪里医治都可以。听了这话,我感动得默默流泪。在最关键的时刻,有领导的这句话,就是在东帝汶光荣了,我也觉得值!
2月18日,中国驻悉尼总领事馆的领导,受外交部和公安部的委托,专程到达尔文市慰问徐志达,并约见达尔文维和培训中心官员,敦请他们为维和警察就医提供一切便利条件。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徐志达终于战胜了登革热,返回东帝汶维和第一线。他幽默地对警友们说:我已经代表弟兄们拜会“登革热先生”了,大家工作都很忙,以后就可以不予理睬它了。
可是,“登革热先生”是个蛮横贪婪的家伙,它不懂得中国式的幽默,照样是我行我素,使不少中国维和警察相继到它那里去报到。其中,最为凶险的,莫过于公安部禁毒局的李东。李东是赴东帝汶第二批中国维和警察。2000年10月24日,在他第一次休假前夕,他突然生了急病,被从suai地区用直升飞机送到帝力军事医院,一量体温,竟有42度。李东冷得非常厉害,但医生却感到无能为力,采取物理降温的方法,一边用四台特大号的电风扇对着他猛吹,一边用毛巾裹着冰块不停地擦拭他的身体。就这样,李东发烧一个星期,烧到后来整天嘴里说个不停,无论是警友还是医生,全都听不懂。原来他的大脑被高烧烧得有点“短路”,说出来的全是胡话。有一次,他趁自己清醒时,就让警友帮他在手机上输入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他请求医生,拿走身边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千万不能拿走手机。因为,万一他真的挺不住了,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要拔一个电话给远在天边的妈妈,告诉她老人家,儿子不能回去了,要多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
在整个病期内,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管是清醒还是糊涂,他都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按住快捷拨通键,连昏迷时也不松开。手机外壳被他攥得滚烫。有几次,他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了,就想拔通手机,与母亲诀别,但被陪护他的警友们劝阻。如果拔通手机,既会给远方的母亲造成精神痛苦,也会使李东失去治愈的信心,那是非常危险的。最严重的时刻,他昏迷得一塌糊涂,连医生都有些麻爪了,警友自发地聚集在医院的急诊室门外,默默地流泪,默默地祈祷。十分钟,半个小时,一小时,高烧达42度的李东真是有如神助,在一小时后,奇迹般的开始下降体温,神志渐渐恢复了清醒,眼泪还未擦干的同志们竟忘记了是在医院,大家闻讯后,高兴得又蹦又跳。看着中国警察这么团结,一位外国警友羡慕地说:“他终于战胜了病魔,挺过来了。这不仅是他个人的运气,也是中国警队团结关爱的结果。我现在才知道,我所看到的每一名中国警察都不是单个的,而是一个团体,一个生死相依、荣辱与共的警队。”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李东奇迹般的出了院。出院那天,一位来自埃及的军医告诉他:李警官,你真得命大,我们已经悄悄为你准备后事了。他还向李东严肃地提出了三个问题:你为何能如此迅速地康复?你是否皇亲国戚,为何中国政府有关方面如此重视,一再做出指示,要全力以赴地救治你?为何你如此乐观,信心十足,难以看到痛苦的表情?
李东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第一,埃及军医是埃及伊蚊的天敌,我相信你们能够治好我的病;第二,我是一名普通警察,其他中国警察如果也患上如此危险的疾病,中国政府也会十分重视;第三,我很乐观,知道你会尽全力治疗,因为,如果你失职误诊,你难道不怕有160万大军的中国警察来找你的麻烦?
说罢,两个人互相拥抱,大笑不止。
后来,其他十几名警友也相继得了登革热,有的还得了两次,但都有惊险无,转危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