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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出来很多敌人？”姚世雄听到陆中孝的话，微微蹙眉，开口喊刘阿狗：“阿狗，这几日你帮我照顾小……”
陆中孝摆摆手：“不用，我那边与码头这边不同，对手不会跟我打打杀杀，都是生意上的竞争，我来见你，是想问你借陈文明手下的几个人。”
“老陈？”姚世雄错愕了片刻，开口说道：“我安排他上了一艘印尼的船去收货，这批货数目比较大，除了几个上海商人的货之外，还有小爷叔你那间挂在你弟弟名下的公司货物，前两日你弟弟去兴华公司，还说起交易许可证已经办妥，这么大数目，所以我让老陈带了阿狗的两个兄弟亲自去付款收货，估计还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回来，不过如果你找老陈的人，问张钊，张钊！”
陈文明的开山大弟子正接过自己师弟递来的一碗水，朝嘴里灌去，听到姚世雄喊自己，把茶碗丢给师弟，快步走过来，对陆中孝，姚世雄开口：“陆先生，雄哥，什么事？”
“小爷叔有些事要问你。”姚世雄对张钊说道。
随后对陆中孝语气肯定的说道：“他是老陈的大徒弟，老陈手下这些人，他一清二楚，这段时间老陈不在，三角码头大小事务也都是他在奔走。”
面前的张钊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生的一表人才，嘴唇边微微蓄着两撇胡须，一身洗的有些泛白的黑色中山装，此时立在陆中孝面前，虽然眼神目光有些忐忑，但是能看得出来沉稳冷静的性子。
陆中孝眼中的张钊颇为沉稳，但实际上最近张钊已经多次在深夜醒来，两眼瞪着屋顶发呆，怀疑自己如今在香港做什么，自己师父在香港做什么。
之前在上海，陈文明是上海滩知名的三大铳手之一，只靠每日收徒子徒孙的孝敬就能进账颇丰，而自己是陈文明的大弟子，鞍前马后多年，陈文明一旦退休，团队老大的位置自然是张钊接任，可是没等这一日到来，陈文明就因为上海解放，先带着自己这群人逃来了香港。
到了香港以后，张钊觉得虽然香港有几班文雀，但都是小地方的土贼，就算此时占上风，只要陈文明，芋头阿根，白相嫂三队人马抱团齐心，早晚把他们的地盘抢过来，所以几次与本地文雀交手，张钊都主动请战，靠着手术刀头和雪茄剪已经断了四个本地文雀的指头，在三大团伙内如今提起张钊，都要佩服他是师傅级的人物，甚至徒弟都已经收了两个。
可是眼看正要在香港开疆扩土重新打天下，陈文明却突然转而跟了姚世雄开工，姚世雄什么人，他们都打过交道，陈文明跟着姚世雄去金廷荪府上吃了一顿饭，也对他们提起过数次，但张钊觉得这不是陈文明带着大家不务正业的理由，帮忙可以，总不能一队人马全部改邪归正，来码头开工罢？
姚世雄对陈文明他们颇为信任，张钊看在眼里，问题是却从没提过钱，陈文明可能已经这些年积攒了不少身家，可以不用担心钱，但是张钊却心里清楚，自己这些师兄弟没有师父那么厚的荷包，再这么做白工，早晚饿死，于是他又安排师兄弟在码头动手偷窃苦力的工钱，这样也算公私兼顾，结果姚世雄把他和陈文明喊过去，劈头一顿训斥，问题是训斥完，姚世雄仍然没有拿钱出来。
所以张钊已经在这几天深夜暗自打定主意，等师父陈文明回来，自己就准备与他讲清楚，师父不愿意再做铳手，没问题，但自己准备带着师兄弟重操旧业。
所以这几天张钊奔走颇为勤力，就是为了把自己负责的事务做到最好，到时候自己开口请辞时，说话底气也更足些。
“张先生？”陆中孝对张钊客气的开口。
张钊连忙赔笑：“陆先生，可不敢当您的这声先生，您叫我张钊，或者小字岁昌即可。”
一听到张钊有表字，陆中孝都愣了一下，民国乱世，普通人家已经没有取表字的习惯，毕竟没等成年就被各路军阀拉走当兵做夫子，比如陆中孝陆忠恕姚世雄林福生这班人，家人完全没有要帮他们取表字的打算，取名时能按族谱取名，没有与宗族因为战火隔断，已经是万幸，很多人甚至连谱名都没有，与同姓同宗叙起支脉都无从开口。
要么就是附庸风雅，发迹之后取个表字，诸如杜月笙，金廷荪等等这些青帮闻人。
所以听到张钊有表字，陆中孝颇为好奇。
“那就是岁昌兄，借一步说话。”陆中孝揽着张钊的肩膀，张钊身体微微弯下一些，随着陆中孝走到旁边无人的角落。
“陈老板手下这些人里，有没有做过翻戏党的？”
听到陆中孝问这句话，张钊心里打了个突，错愕的看着陆中孝半天，才开口：“陆先生……陆先生怎么问起这种事，可是有人打着师父名义在香港翻戏？”
陆中孝口中的翻戏党，在上海被大多数人称为拆白党，青帮中人则习惯称之为翻戏党，翻戏二字取自戏法，如同一处戏法终场，才让观众恍然大悟之意，其实代指诈骗。
张钊以为陆中孝问起翻戏党，是有人打着陈文明的旗号在码头招惹是非，所以吓了一跳。
“没有，我只是问一问，陈老板手下有没有这种人才？”陆中孝看出张钊脸上的错愕，笑着问道：“我绝没有翻台的意思，只是想雇些人帮我做生意。”
翻台就是指拆白党诈骗得手后，却又被苦主找到，最后无奈要赔礼道歉赔偿损失，以后很难再靠翻戏手段吃这碗饭。
张钊没敢问什么生意需要翻戏党替陆中孝做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开口，毕竟陈文明不久之后就会回来，如果自己有所隐瞒，到时陆中孝从陈文明口中得知，反而麻烦更大。
“铳手是铳手，翻戏是翻戏，虽然有改行跳门来的，但也不多，在上海时还有几个做过翻戏党，因为翻台转而做了铳手，可是来香港时都没有跟过来，唯一跟过来的，就只剩一个。”张钊对陆中孝说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帮陆先生的忙，她是女翻戏党，就是那个在公司做事的秘书，徐莹馨。”
“男女无所谓，还认不认识其他的，要懂些英文，样貌端正，言语流利，在上海滩做过西崽的最佳。”陆中孝脑中闪过当日被自己随口任命的那位女秘书，当时战战兢兢，表情忐忑，没想到居然是翻戏党出身，不知道当日是她装出来的胆战心惊，还是真的被吓到。
“白相嫂，芋头阿根那边应该也还有些，不过陆先生，做了铳手，再调头回去做翻戏党，会被师父断指头留功夫。”张钊对陆中孝说道。
陆中孝打量着张钊：“怎么？做了铳手就要一辈子靠偷盗为生？去帮我问一问，有没有愿意来洋行或者公司做工的，一旦聘上，月薪一百港币，奖金另算。”
“您总要告诉我，要找翻戏党做什么，不然我就这么冒失去开口询问，哪有人肯点头。”张钊没有反驳陆中孝的话，而是转而问陆中孝为什么要找翻戏党开工。
陆中孝取出香烟，分给张钊一支，张钊先帮陆中孝点燃，自己这才看了眼远处的姚世雄等人，低头点烟。
“当惯了大哥，在码头被人呼来喝去不太习惯？”陆中孝看张钊刚刚的动作，笑着问道。
张钊勉强笑笑，吐了口烟雾：“就是觉得码头做工不如做铳手安稳。”
“雄哥没有跟你们提过钱吧，所以上次我去兴华公司，见到他说起你们的人在码头动手扒窃。”陆中孝没有急着说起自己的需求，而是对张钊像闲聊一样问道。
张钊看了眼陆中孝，又低下头：“雄哥与我师父有交情，我们这班人，师父说什么就做什么。”
“雄哥跟我提起过，货到了之后，值百抽一，所以等货回来，你们每个人手上的货送到各个货主手上有多少，每一百两就有一两归他，安心等你师父回来时，等他回来，雄哥差不多也就该与你们清账。”陆中孝拍拍张钊的肩膀：“别以为雄哥只靠交情就白白指使你们。”
张钊脸上有些尴尬，似乎不太习惯被人戳破心事：“陆先生，我不是……我不是在意钱。”
“这个世界没人不在意钱，是这样，我需要几个伶俐又懂些英文的翻戏党帮我唱一台戏，因为最近我缺钱，对方又没有给我时间，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卖艺筹钱救命。”陆中孝对张钊语气温和的说道：“在上海时，买过金表券吗？”
张钊听到金表券三个字，琢磨了一下：“是前几年南京路上买券送金表，然后金表券还能再换成钱，相当于白得一块金表的那个？买过，果然白得了一块金表。”
陆中孝肯定的点点头：“我最近有个与鬼佬合作的洋行近期准备买券送黄金。”
张钊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两眼直直瞪着陆中孝：“陆先生，那不是赔钱的生意吗？上海时大家都在传，是洋人为了抢中国表的生意，才不要钱的送金表。”
“你想不想知道赔钱的生意，为什么我还要做？”陆中孝对张钊笑着问道。
张钊用力点点头。
“你去找五六个翻戏党，带去民安公司见我，还有，如果你不愿意在码头做事，这五六个人以后你管理，回头我让洋行或者保险公司帮你挂个襄理的头衔。”陆中孝说道：“现在，你去问那些翻戏党愿不愿意来开工，我想他们多半会肯，毕竟他们那些戏法上不得台面，容易翻台，我这个却不会，他们会很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