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裁法听到金廷荪的问话哈哈一笑:“三爷,昨晚确实是我手下人鲁莽,喝了些酒,听说码头那边有青帮弟兄与本地帮派发生冲突,所以带人赶过去想要助拳,一时情急怕师出无名,所以才说要跟这位阿雄兄弟开饭,也好让他带人赶到看上去光明正大些,可是阿雄兄弟却颇为不满,当着本地帮派训斥了我手下一顿,把他又赶了回去,我已经教训过他,正准备过几日再带着他专程去向阿雄兄弟赔礼道歉。”
说完之后,李裁法还特意看向姚世雄,朝姚世雄歉意的拱了下手:“阿雄兄弟,我手下阿飞昨晚喝醉了酒,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多多包涵。”
“是我莽撞了,担心飞哥突然带人赶到会让本地帮派担心我埋伏了人手,铤而走险,所以才话语间有些急切,伤了和飞哥之间的和气,要赔罪也是我给裁法先生和飞哥赔罪才是。”姚世雄此时也站起身,抱拳对李裁法开口说道。
“都沦落香港,又是门里人,正该齐心协力,精诚合作,既然裁法有提携阿雄的心思,阿雄你也不要拒人千里之外,我看不止要阿雄亲自登门道歉,再在你公司让出条路,让那个阿飞和他兄弟们分润些好处,不要让人寒了心。”金廷荪看到两人一团和气的语气,慢慢站起身,笑着开口说道。
姚世雄面容稍显错愕,反倒是李裁法对金廷荪哈哈一笑:“三爷说得好,这样既化解了矛盾,又让阿飞那些人有了生计,一举两得!就按三爷说的办!回去之后我就让阿飞带人去找阿雄开工吃饭,阿雄你可不要到时候推诿。”
“不敢,不敢。”姚世雄嘴里说的客气,笑容却有些勉强。
“走走走,过去吃饭。”金廷荪看到李裁法和姚世雄答应下来,也就招呼着众人朝大餐间内走去。
姚世雄落在后面,慢慢朝陆中孝靠过去。
刚才金廷荪那番话可不是真的要把公司好处分给李裁法一份,而是直接从李裁法手里把那个叫飞哥的和他昨晚手下那二百人硬生生夺了出来,让他们跟着姚世雄开工。
可是姚世雄觉得,这些人跟随李裁法多年,就算李裁法答应他们跟了自己,那也可以暗中吩咐他们,给自己故意找些麻烦,反而让自己从与李裁法正面决裂,变成了如今的腹背受敌。
“小爷叔……”姚世雄在陆中孝身边低声想要开口询问。
陆中孝已经放低声音叮嘱了一句:“你是饵,他是鱼,钓竿是金先生,至于握在谁手里,你说呢?所以别管那么多,照做就是。”
一众人坐上了餐桌,就不再聊之前的话题,金廷荪,陈文翰,王元焘等喜欢看戏的几人聊着京剧名角,陆京士与杨管北聊着如今局势,惹得几个上海人竖起耳朵,李裁法则主动与姚世雄谈笑风生,只剩下陆中孝一个人,应付着童浩东,杜老志两方。
童浩东显然是对陆中孝这个人更感兴趣,此时用筷子夹着一片烟笋:
“阿孝,你何苦在码头那边小打小闹,不如你来复兴,我安排个位置给你,最近美国那边对我发难,我刚好缺人与美国佬打交道。”
陆中孝脸上挂着笑,心中却暗自嘀咕,还不是金廷荪摆自己一道,老狐狸担心自己有一日为了利益翻脸不认人,所以干脆趁现在,先帮自己身上捆一条绳索。
不然童浩东此时开口,自己刚好理所当然的答应下来,然后光明正大踏足航运业,哪里还需要靠着码头打打航运业的擦边球。
“等兴华公司的生意稳定下来之后,到时中孝一定奉召,为童老板效力。”陆中孝心中再是舍不得,此时也不能答应,只能笑着推脱。
另一侧的杜老志显然更在意之前陆中孝那句话:“你还没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成为警司。”
“三个月之内。”陆中孝望着杜老志那副灰蓝的眼眸,语气肯定的说道。
杜老志与周大卫对视一眼,随后喝了口红酒摇着头,似乎觉得陆中孝话语太过荒谬。
直到餐间的西洋钟表连响了九下,众人才离席散去。
姚世雄与李裁法一路去了丽池,那边杨管北几个在码头主事的手下还等着与姚世雄见面。
陆京士则去了杜公馆,童浩东,杨管北也各自坐车离开。
等众人走的差不多,只剩下陆中孝之后,金廷荪才吩咐下人送上来茶水,师徒两个坐在休闲厅里喝茶醒酒。
“是不是怪我这个老头子坏了你的事?”金廷荪用茶盖拨着茶水中的茶叶,眼睛看着陆中孝,嘴里问道。
陆中孝一笑:“说不怪是假的,先生给我出了道难题,本来想的不错,但是如今又要换门路。”
“兴华那三项业务,是你为杨管北,童浩东他们特意准备的吧,面子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我知道,你提起的这三个生意,刚好说到他们心坎里。”金廷荪喝了口茶水:“他们虽然有船,生意也还可以,但背的债务也高,尤其如今国民党节节败退,法币一文不值,他们赚法币,可是还钱给美国佬,却要用美元,债务越堆越高,你这三个业务,再加上你一个香港本地人,做得好未必不能帮他们止一止血,如果不是我前面把话堵死,你今晚就能靠说出的话,轻松拿到个经理或者总经理秘书的职务,猜猜吧,我为什么把你架了上来?”
陆中孝没好气的低着头:“先生一定是嫌弃我在上海时送的节敬太少,让我自己努力赚钱,以后多孝敬您些。”
“咳咳咳……”金廷荪正喝着茶水,听到陆中孝这句话顿时被呛到,咳嗽了几声才止住,看到陆中孝那副模样,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说的好,回头你的公司多赚些,节敬时送来的礼物自然丰厚些,在他们手下做经理,又能赚多少?做了经理,说不定寒酸到连我的家门都进不来。”
“不想赚也要赚了。”陆中孝点了一支香烟,苦笑说了一句,随后目光看向金廷荪:“先生还有什么要叮嘱学生的吗?”
金廷荪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下来:“阿孝,你练字时写的那四句诗,若是在上海时,我今晚就不会架你上来,可是如今你人已经在香港,该好好想一想,你对中华民国一腔热血,中华民国对你却又如何?安安稳稳赚钱,在香港做个富家翁,看顾好家人也就是了,不然你在杨管北,童浩东那些人手下做个只懂吃饭的庸才也就罢了,做得越好,就再卷入的越深,为那么一个国,不值得,杜先生百年之后,陆之镐接手也只会是在台湾,毕竟他的根基在那里,杨管北,童浩东醉心于商场,不问门内事务,你是香港人,又是我学生,我觉得你怎么看都比李裁法那个草包讨喜,师父把你架上去,心里也是藏了一点私心,老头子做了一辈子师爷,替别人出谋划策,如今有个学生有机会朝前迈一步,我当然不想他跟我一样,藏在别人背后几十年,所以才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叹口气,对陆中孝说道:“别怪他。”
“我知道,先生。”陆中孝朝金廷荪回应了一个笑容:“先生既然想让我试一试,那我就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