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根基看着眼前十几个学生,正在彭知瑜和其他两名老师的照顾下排队登上电车,用从牙齿间挤出的声音对站在身边的陆中孝说道:“阿孝,这些学生甚至都不是我们学校的,是我出卖男色,答应请那个肥婆校长一起跳舞,她才肯同意这件事。”
“所以你想说什么?”陆中孝低头点了支香烟问道。
段根基犹豫两秒钟:“看在我出卖男色的份上,再加五两?”
“你他老母当自己是港督夫人的面首咩,陪女人跳支舞就加价五两黄金?你下面那根是金的?”陆中孝嘴里叼着的香烟差点掉落,开口对段根基说道。
“为人师表这么粗俗,喂,那干嘛又一定要太古义学的学生?如果用自己学校的学生,我就不用吃苦头陪肥婆跳舞,那家伙是寡妇来的,男人死了十几年,边个会知道这种饥渴的女人对我做出什么事来?”段根基对陆中孝说道:“就算去船上参观,当做工艺课,为了培养修船的童工,我也想不到他们怎么能赚回来三十两黄金,难道你是间谍,日本人答应你炸沉那艘船,给你三十两黄金?”
陆中孝抛给对方一个关爱白痴的眼神,段根基自己也低下头:“不太对,你不太像投靠日本人的汉奸,国民党?不对,共产党,对不对,是不是共产党要炸英国人的船?我之前看报纸,长江上共产党开炮,把英国鬼佬那艘紫石英号吓跑,这次是不是准备收复香港,所以提前炸船,我也可以做内应,我二十五两就肯做……”
“这种事都要抢生意?你是不是人?”陆中孝看到学生们都上了电车,自己也丢掉烟蒂,准备跳上去。
段根基也要跟着上电车,陆中孝把他拦住:“你等太古船坞的那名工程师和太古义学那位肥婆校长,和他们一起去,记得,要陪好他们,没有他们,很可能上不了船,还有,到了码头,不准提自己是校长,跟着工程师上船之后,自己随便走走,去和船员们聊聊天,别和我们呆在一起。”
“搞得好像我才是间谍一样。”段根基听到陆中孝的话,没有登船,留在了电车站。
陆中孝进了电车车厢,彭知瑜已经安排学生们乖乖坐好,看到陆中孝,开口说道:
“陆副校长……”
“叫我陆老师就好,不然你叫我陆副校长,我称呼你彭教务长,听起来都觉得尴尬,大家都只是临时教员,头衔只是被段根基那个扑街自己任命的黑职而已。”陆中孝朝彭知瑜笑着说道。
彭知瑜也笑了起来,点头答应。
陆中孝从段根基口中已经知道彭知瑜的大致情况,有钱华商家中的大小姐,香港大学高材生,来这种学校当教师,纯粹是因为善良被段根基骗来做苦力,而她也确实想要帮助一些家境贫困的孩子,尤其是女童完成学业。
可能在段根基那个扑街眼中,有钱就是有罪的,所以可怜的彭大小姐人在段根基手下做牛做马,连家中给的零用钱都被段根基以学校名义连借带骗哄去了不少,好在彭知瑜性格好,也知道段根基不是纯粹的坏人,干的所有缺德事都有个为了孩子的大义名头顶在前面,所以才不与他计较。
“陆老师,这种工艺课为什么不让我们学校的孩子去试试?反而让太古义学的孩子们去长见识?”彭知瑜从车厢前端走到陆中孝身旁,抓着扶手问道。
陆中孝和段根基都没有对她讲过黄金的事,听到彭知瑜问起,陆中孝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太古义学的学生,都是船工子弟,他们来船上见识天经地义,我们两个其实有秘密任务。”
彭知瑜侧过头看向陆中孝,好奇的瞪起眼睛:“什么秘密任务?”
“我们去偷师,看看人家工程师在船上讲些什么,然后回去给我们的学生讲,毕竟我们没有关系能请太古船坞的工程师带学生们登船讲课,所以多偷一点就是一点,万一学生中有人对船舶感兴趣呢。”陆中孝随口扯了个谎说道。
看到彭知瑜还想再问,陆中孝马上开口补了个问题堵死对方的好奇心:“喂,彭老师,你生的这么靓,有没有交男朋友?”
听到陆中孝这句轻佻的问题,彭知瑜俏脸一红,低着头松开扶手快步走回了车厢前面,直到下电车都没再过来与陆中孝讲话。
到三角码头时,嘉华船务公司的一名协理已经等在那里,看到陆中孝带着学生们出现,笑吟吟走过来:“是太古义学的师生罢,鄙人是嘉华船务公司协理杨真,各位要参观的华律轮就是由我负责,我已经先一步上船打过招呼,等太古船厂的工程师赶来,各位就能上去参观了。”
“辛苦杨先生跑一趟。”陆中孝与对方握手说道。
杨真笑着说道:“不辛苦不辛苦,不过是参观一下轮船,反正船泊在这里,停着也是停着,更何况太古船厂那边答应下次这艘船返船厂大修,给个优惠价格,替公司节省些钱,现在生意难做,当然能省一点是一点。”
陆中孝家中做过船务航运生意,知道对方肯特意跑来的原因不是真的只是大修时价格优惠,替公司省钱,而是杨真明显是负责这艘船的船务经理,大修时优惠价格修船,省下来的那笔钱能轻松落入他的口袋。
陆中孝,杨真与学生们等着段根基与太古的工程师赶来时,三角码头的货场上,一名样貌精干利落的青年快步走向一处阴凉处,对正在阴凉处咬牙切齿,掰着手指翻看账簿的汉子说道:
“冲哥,码头来了一批太古义学的学生仔,说是要登华律轮上工艺课,嘉华的杨真也在场。”
翻看账簿,被称为冲哥的汉子连头都没抬一下:“要上课就去上课好了,船是人家的,他想让谁登船就让谁登船,我们只是帮忙装卸货物的苦力,难道还要去教船东怎么做事?”
“可是万一,是上海佬眼看船要离港,所以想出借着学生仔运货的点子呢?大佬,正所谓未雨绸缪,不如……”这个手下颇为有才,居然还说了个成语。
冲哥低头看着账簿,举起手指朝对方勾了勾,示意对方靠近。
手下走到对方身边,俯低身子,侧过脑袋把耳朵凑上来想要听自己老大说话,没想到冲哥抬手用力拍了一下对方的脑袋,嘴里骂道:
“你是白痴啊,当船上的兄弟是死人呀,如果他们要运货,盯着那几个带家的兄弟自然会发信号,到时候再拦人都来得及!你老母,在这里讲些文绉绉的屁话,是炫耀你最近读夜校学有所成,就快成诸葛亮呀?我给你一条舢板让你去草船借箭好不好?知道你大佬我算账都算不清楚,还跑来看我笑话?帮忙算账!还有,不要叫大佬,按照卿哥……不对,按照寇襄理的吩咐,叫我冯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