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叔,最近有没有去看过福生和你妹妹?”送走了杨森之后,姚世雄转头看向陆中孝,笑着问道:“他们两个在附近搞了个大排档,去坐坐,喝一杯?”
陆中孝点点头:“好。”
两人朝着三角码头外走去,劳承乾远远跟在身后,边走陆中孝边说道:“整件事的人手,雄哥你亲自挑选,要可靠,信得过才行。”
“我知道,我让阿狗亲自去,如今我手下全都是白焕飞这帮李裁法的人在做事。”姚世雄答应了一声,仰头看了眼星空:“前两日去见金廷荪,老家伙还问起李裁法有没有搞事,很奇怪,这段时间我去登门,他居然一次都没有提起你。”
陆中孝则低着头朝前慢慢走着:“怎么会提起我?陆京士把我安排进了民安公司做事,民安公司卷在国共两党之间太深,老头子做了一辈子师爷,这种事怎么会看不清楚,他最讨厌卷入这种事,当然一言不发。”
“国共,哪还有国,听说共产党的部队就快打到广州城,连海南岛如今都人心惶惶,很多人都跑来香港存身。”姚世雄哼了一声:“对了,小爷叔,记不记得有个白相嫂?”
“记得,铳手嘛,听说是个寡妇,但是偷盗技术一流。”陆中孝想了想,记起这个名字是与陈文明齐名的上海滩三大铳手团伙老大之一,如今也在上海,不过没见过面。
姚世雄吸了口香烟:“老陈出海不在香港,白相嫂请他吃饭,我替他去的,本来以为是收徒之类,结果居然是金盆洗手,改邪归正,要回苏北乡下,我说她一个贼头,去共产党的地盘,不怕被枪毙呀?你猜她怎么讲?”
陆中孝看向姚世雄。
姚世雄耸耸肩:“她说要回去向共产党领罪。”
“为什么?”陆中孝好奇的问道:“就算在香港不如陈文明,也不至于饿到回去吃牢饭吧?”
“她哥哥在乱世挣扎一条命活了下来,共产党打下苏北,给白相嫂家里按人口分了土地,白相嫂从她爷爷那辈开始,就是给地主家做佃户长工,她当年从苏北逃出去,就是因为她嫁给的丈夫是个长工,两人准备洞房时,结果进去把她糟蹋了的是地主,她受不了才跑去上海,她哥哥特意托人写信给她,说地主被共产党镇压了,因为知道她还活着,也被地主欺负过,所以还给她分了一块地,要我说,女人就是目光短浅,只是分给她一块地,她就愿意洗心革面,乖乖回乡吃几年牢饭。”姚世雄感慨道。
陆中孝笑了一下:“如果给你一块地,你回不回去?”
“回去干嘛?种地耕田呀?”姚世雄笑了一下,语气不屑。
“如果雄哥的父母高堂俱在,现在写信给你,说几十年做佃户,如今却被共产党分了土地,过上了渴望几十年的自种自收生活,让你回去种田,膝前尽孝,你回不回去?”陆中孝又加了一个条件。
姚世雄这次思索了片刻,仍然摇摇头:“回不去了,最多把父母接来,或者让人送钱回乡,见过世界,怎么可能再回去当个只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夫。”
两人慢慢走着,到了林福生陆少筠的大排档外,却发现空空如也。
“这么早就打烊,生意一定很好。”陆中孝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笑着说道。
姚世雄却有些可惜的咂咂嘴:“你没有口福,小爷叔。”
“下次吧。”陆中孝对姚世雄说道:“等忙完手上的事,回家里让福生掌厨,好好饮几杯。”
劳承乾把车开过来,陆中孝上车,随后汽车驶离,消失在长街尽头。
姚世雄脸上的微笑慢慢敛去,他刚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对陆中孝讲,陆忠恕最近与自己和林福生关系亲近许多的话,虽然他觉得陆忠恕应该有所图,但毕竟是小爷叔的亲弟弟,这种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总有些挑拨兄弟不和的意思,本想借陆少筠的嘴里说出来,可是福生和陆少筠又偏偏不在。
……
看到陆中孝从湾仔大押楼租的住处走出来,劳承乾叹口气。
这位陆先生,不知道怎么想的,如今凭着走私黄金,兜售黄金券已经算是日进斗金,而且民安对分公司处长以上的开支也可以实报实销,他完全可以与曹君栋那些人一样租个更好的住处,或者干脆找间不错的酒店开间长租房,可是这几日不管多晚,他都坚持回这里睡觉,其实自己接送他消耗的时间,开支等细算起来,远不如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住下更节省,所以让劳承乾想不懂陆中孝舍近求远回湾仔的原因。
陪着陆中孝在茶楼吃过早餐,随后没有去公司朝会,反而去了中环杜理士洋行。
如今杜理士洋行可不是第一日开张时人们小心翼翼唯恐被骗的模样,没等开门时,外面风雨廊下就已经排满了手里捏着黄金券的人龙,更有几个姚世雄安排的白焕飞手下青帮成员呼喝着维持秩序。
陆中孝迈步进了洋行,张钊本来正亲自招呼几个看起来有身份的客人,看到陆中孝进来,把客人交给其他员工,自己笑着迎上来:“陆先生。”
“岁昌兄,二楼说几句。”陆中孝没有寒暄,只是笑着说了一句,随后主动朝着二楼楼梯的方向走去。
张钊亲自动手沏了杯咖啡,这才端着咖啡上了二楼。
陆中孝进了张钊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这几日生意怎么样?”
听到陆中孝问起生意,张钊把咖啡放到陆中孝手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记账本,打开之后立在陆中孝面前轻声念道:
“今日还未计算,截止昨日关门,黄金券通册已经卖出三万四千一百零五册,进账一百三十六万四千两百港币,黄金连同火耗,工费共计消耗三千五百二十两,其中属于您弟弟名下公司的黄金一千四百两,兴华公司黄金九百两,其余一千二百两是陈文翰那帮上海商人的货,您弟弟公司的黄金按照当日市价三百港币每两收购,共花费四十二万港币,您的兴华公司九百两黄金按两百四十块的金价收购,花费二十一万六千港币,陈文翰等人的货,按照两百二十五块港币的金价收购,花费二十七万四千五百港币,账面盈余四十五万三千七百港币。”
念到最后的盈余数字,张钊就算在上海滩也算勉强见些世面,嘴角也不受控制的抖了两抖。
不足一周时间,利润四十五万港币,什么概念,就是去九龙或者铜锣湾一些稍差地段,能买下半条街,如果陆中孝愿意,买下半条街之后,立刻退休做包租公都足够安逸一世。
而且这只是洋行的账面盈余,陆中孝手中还有一家兴华公司,兴华公司那二十一万六千港币中,也有陆中孝的一份。
“今日金价多少?”陆中孝听完之后,开口问道。
张钊开口报出报纸上登着的今日金价:“三百七十块港币每两,上海那班大阔佬还再坚持抬高价格。”
“今日再进一千两黄金即可,不过不要再急着出手,可以暂停两日吊吊胃口,推说黄金供给不足,这样大家才能急着上门兑换,也增加一下大家对我们实力的认可,一千两中,七百两按今日价格从我弟弟的公司购入,三百两从兴华公司按三百三十块每两的价格购入。”陆中孝喝了一口咖啡说道。
张钊愣住:“陆先生,您的兴华公司这两日就要有新货到,雄哥说应该有两千两,何必高价再去从您弟弟的公司拿货,自家货不是赚的更多?”
“你以为我是要赚这些穷人的钱?靠他们每人四十块,帮我凑个一两百万港币就收手?”陆中孝笑着起身,把咖啡递还给张钊:“老子就没想过赚穷鬼的钱。”
“那……赚谁的钱?”张钊一愣。
陆中孝一笑:“谁有钱,就赚谁的,对了,帮我从兴华的账上支取一千五百块,我今日该领薪水了。”
“好……好的,陆先生。”张钊听完,快步走出去帮陆中孝准备现金,只不过边下楼边好奇,陆中孝刚才是不是讲错了话,有些口误?他今日领薪水,却从账上支取现金?难道自己给自己发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