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君栋脸色铁青的瞪着白如瑟,白如瑟笑容古怪,抱着双臂立在门口,把曹君栋拦在这间保险公司的办公室内。
“曹经理,再等等,等陆先生过来交代完,我再送您去逛窑子。”
曹君栋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电报已经发去了总公司,准备告陆中孝的恶状,可是电报传过去这么久,骆云甫和总公司那边却没有传回来回电,似乎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民安公司器重的青年才俊,曹大官人。
这间民强保险公司,虽然用的是他的名义注册,可是注册成立至今,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虽然公司租了上环的一层楼办公,也分出了办公室,工作区,但从没有员工出现过,曹君栋已经把这间公司当成了陆中孝想要勾结保险公司赚昧心钱的掩护,添油加醋写进了电报内。
没想到今天白如瑟居然拖着他来了这处公司,说是陆中孝要有些事吩咐,全然不顾他已经与某个红颜知己约好,准备今日切磋一下入身技巧。
曹君栋用手指着白如瑟,气急败坏的骂道:“白如瑟!你……你这样搞,只是败坏陆中孝的名声!现在民安公司,哪一个不对他心怀怨恨!只等骆先生回港,就是他倒霉的日子,你要是识趣,我绝不亏待你,还能帮你在民安谋个正经工作。”
“曹大爷,曹经理,我的曹大官人,您这话说得,我就是您的人啊,保镖兼司机,对您是忠心耿耿,绝无二话,我拦住您也是为您考虑,毕竟您如今还是民安的人,不能得罪陆先生,陆先生让你等,你要是不等,那不是给他机会,让他给你穿小鞋吗。”白如瑟笑嘻嘻的朝曹君栋说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走差了路,我这也算是忠心护主,放到评书话本里,那就是魏征,海瑞,刘罗锅这样的大忠臣。”
“我忠你老妈!你狗日的一定是于谦那种奸贼,皇帝被抓就再换个皇帝继续升官发财!”曹君栋顾不上风度,朝着白如瑟破口大骂,反正他也清楚,自己骂白如瑟,白如瑟不还口,不打人,自己如今的体面也就只能是没人时骂对方几声了:“你告诉我,陆中孝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让你滚蛋。”
外面陆中孝的笑声响起:“曹经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听到陆中孝的声音,白如瑟让开门口的位置,陆中孝从外面走进来:“曹经理,是因为保险公司生意不好?所以才动了脾气?没关系,我今天来,是想告诉曹经理一件喜事,生意上门,咱们兄弟赚钱分账的日子就要来了。”
曹君栋目光复杂的盯着陆中孝,没有吭声。
“最近本地公司来抢生意,曹经理恐怕和我一样心中都憋着一股火,想要找机会打垮那几家公司。”陆中孝走到曹君栋身边,取出香烟让了一下曹君栋,笑道:“如今机会总算来了。”
曹君栋没有去接香烟,撇了撇嘴,满公司上下各个部门负责人,谁不盼着本地公司把民安生意彻底抢光,这样骆云甫好能早点回来收拾局面,顺便料理了这个不是东西的陆中孝?憋着火打垮那几家公司?没去给对方通风报信,里通外敌都是因为他曹大官人实在没什么消息可以泄露,不然早就去客串个间谍当当。
陆中孝自己点燃了香烟,走到窗台前摆弄着摆放的一盆兰草,嘴里说道:
“我决定,凡是搭乘民安客轮的乘客,每人赠送一份财物保险,这保险嘛,自然是民强保险公司承保。”
曹君栋扭过头去,心中已经把陆中孝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一番,本来听到生意上门,大家赚钱分账,他还以为陆中孝良心发现,给自己一些好处,没想到陆中孝开口说出的生意,就是免费赠送保险,那能有钱落袋才见鬼,何况真要是财物丢失,公司反而要赔钱。
“别听到免费二字,就拉下脸,做生意嘛,先赔后赚,公司保险股那边已经通过了文件,我们两个人各自……”陆中孝还没说完,曹君栋已经反应过来,马上果断开口:“我没有钱拿出来做保证金。”
曹君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开玩笑,没好处就算了,陆中孝居然还想让自己拿钱出来?
“唉,行吧,看曹经理似乎对我不理解,这样罢,钱都由我垫付了,既然曹经理没兴趣,我也不多说,总之保险公司第一笔生意上门,也算是好事不是,签字吧。”陆中孝朝门外招招手,劳承乾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和一根钢笔走进来,放到办公桌上。
“签完我就不再打扰曹经理。”陆中孝看向文件,嘴里说道。
曹君栋翻看了一遍文件,无非是保险业务的承保合同,没有发现一些试图让自己背黑锅的条款之后,曹君栋干脆的签了自己的名字,随后钢笔一扔,大步走了出去。
这次白如瑟没有阻拦,反而笑着跟随曹君栋离去。
“你说,张岳军要是知道自己这个亲戚如此不堪,是个什么心情?”
劳承乾没有接话,而是对陆中孝说道:“那七个人抓到了,陆先生要怎么送他们上路?”
“趁夜送去三角码头。”陆中孝夹着香烟,望着已经时近黄昏的窗外:“钱已经筹完,等我吸完这支烟,就可以宣战了。”
……
“猪猡!”“啪”的一声,陆忠恕被自己那位公司合伙人,湾仔地区警队指挥官,鬼佬卫路比一记耳光抽在了脸上。
陆忠恕的脸上顿时泛起大片红肿。
也难怪卫路比大发雷霆,他得知中环杜理士洋行本来是陆中孝准备让他注册成立,却被陆忠恕半路换人,临时换了个不起眼的葡萄牙酒鬼成立注册之后,贪婪和愤怒已经快将他吞噬!
如果不是知道面前的陆忠恕是帮美国人在领事馆做事,不是普通华人,早就掏出配枪打死他。
这几日杜理士洋行这几个字已经在香港街知巷闻,免费获得金戒指的噱头,让大量金钱如同潮水一样涌向杜理士洋行,可是现在,那些钱已经与自己毫无瓜葛,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明明断了他财路,却口口声声帮了他的青年。
“那是个骗局。”陆忠恕虽然被打了一记耳光,却仍然面带微笑,平静的开口说道。
卫路比把一本黄金券丢在陆忠恕的脚下:“那是一座金山!而你这个猪猡却害我没能拥有它!”
“骗局终归有拆穿的时候,受损失者在最后一定需要发泄,那个被发泄的对象,最好是洋人的老板。”
“我不相信那些黄皮猴子敢来找我的麻烦,那是合法的生意!”卫路比脸上满是愤怒和贪婪,他咆哮道:“那些中国傻瓜愿意把钱送上门!”
“如果有人主动拆穿这个骗局的话,几十万甚至更多购买黄金券却没有办法获得金戒指的中国人,会愤怒,你觉得港府会为了您一个人,把几十万人全都抓起来?或者遣送出境吗?不会,也许几百人,港府会为了您一个英国绅士的尊严,选择包庇你,但是几十万人,你最好的下场是黯然离开香港,甚至很可能要进监狱一段时间才能平息众怒,这个骗局为什么要用外国人注册,就是方便转嫁那些人的仇恨,甚至用从那些人手中骗来的钱,再去暗中煽动他们,逼您下台。”陆忠恕面容平和的仿佛得道高僧。
卫路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是吗?你确定?”
“是的。”
“就为了我?”
“您会是整件事中无关紧要的一环,只是……走私黄金生意已经很赚钱,没必要踩入那个陷阱。”陆忠恕犹豫一下,最终没有说出陆中孝就是想要把鬼佬坑死的打算:“而且,是我哥哥坚持不让您参与其中,但是他保证,后面更大的利益一定有您那份,他筹集这笔钱也是因为后面。”
“你哥哥是个赚钱厉害的家伙。”卫路比吐出口气:“我有些遗憾那一晚对他说,他是个无用的废人。”
陆忠恕闭上双眼,语气肯定的附和道:“没错,他很厉害,就是有些倔强,等他宣战,斗败了那些蠢货,我会和他认真谈谈。”
……
于世亭的秘书谢靖城走进书房,于世亭穿着一身月白丝绸睡衣正提笔写着一副对联: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米,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 祈寿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可为地上神仙。
“于先生怎么想起写李鸿章的这幅对子?”谢靖城端详了片刻,笑着问道。
于世亭放下手里的毛笔,退后一步,与谢靖城一起欣赏自己写就的书法嘴里说道:“陆中孝今天登了裴家的门,裴崇却没有接他的招,老家伙当了一辈子海盗,虽说眼光城府差些,但是见招拆招的本领却不错,也难为那个陆中孝,想当狼吃肉,却面对裴崇这头滑头老龟无处下嘴,就算见了血,也未必能成事,陆庭深倒是有个好儿子,好到几乎不像他的种,你刚刚问什么?”
“我问,于先生怎么想起写这幅对子。”谢靖城又重复了一遍。
于世亭笑了起来:“门无债主,可为地上神仙,陆中孝就是我那个债主,还是血债。”
“当年的事我听说过一些,于先生的意思是,帮裴家打败陆中孝,再斩草除根?”
“当然是要还债。”于世亭看了谢靖城一眼:“民安如今正苦于无处下嘴,那就得帮民安找个能下嘴的部位,我在旁边看了这么久的戏,陆中孝又是筹钱,又是办保险,不就是正等着找到下嘴的地方开始撕咬吗?我得给民安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是……”谢靖城犹豫一下,想要开口。
于世亭摆手:“去纸上写下来。”
谢靖城上前拿起毛笔,在宣纸角落写下两个小字:“见血。”
“你自己写的,不是我讲的。”于世亭哈哈笑着对谢靖城说道。
谢靖城也笑了起来:“让那几个被陆中孝盯上待死的家伙亲戚动手?”
“我给民安创造机会,可是也不想债主有上门清账那一日,看他造化罢,陆中孝如果运气不好,骆云甫另找人替民安宣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