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听着两人的对话,不以为然的瘪了瘪嘴,扭过头靠着车壁假寐。
黎婴小心翼翼的倒了杯水放在小茶几上,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阿晚,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被买到谢家还不足半个月,连谢家有几口人都还没搞清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派来接小姐了,可怜她连小姐是什么性子都不知道,这会儿哪敢贸然开口啊。
“放着吧。”阿晚倒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没让黎婴纠结太久。
黎婴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小姐倒是没想象中的那么难伺候。
不一会儿,马车外响起了薛深的声音。
“小姐,是否可以出发了?”
“嗯。”
阿晚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随手挑起车帘,最后看了眼那座让她痛苦了整整八年的小院,眼中划过报复的快感。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阿晚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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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的祖籍原本是在屏山县,距离靖阳镇不过半日的车程,这也是当年阿晚的生母许氏敢独自带着阿晚定居靖阳镇的原因之一。
只可惜她的母亲错估了自己与父亲的夫妻情谊,原本只打算在靖阳镇的别院里小住几日,等父亲熄了纳妾的心思,她就回去,但没想到她这一住就再也没机会回去了。
后来谢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父亲就带着他的几个妾室和儿女,从屏山县举家搬迁到了千里之遥的平州。
阿晚甚至觉得若不是这一纸书信,恐怕父亲都想不起来自己竟还有这么一对妻女。
上一世对于回到谢家,阿晚心里是有怨气的,她甚至都曾赌咒发誓的说过宁愿死也不愿回去,可是吴大山腿断了,李氏也病倒了,债主三番两次找上门要钱,每一次不是打砸就是羞辱,李氏害怕了,所以她把希望寄托在了阿晚身上。
阿晚心软,经不住李氏的苦苦哀求,于是同意给父亲写了信,原本只是索要钱财,没想到谢家直接来人了。
只是,这一切究竟是父亲的意思,还是那对母女的意思呢?
阿晚前世看不懂,如今重活一世,再回想起当年回到谢家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痴儿进了戏园,里面的人贪嗔痴笑,插科打诨无一不精,唯有自己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利索。
旁人让她走,她便走,让她吃,她便吃,让她跳下火坑,她也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纵使心有不甘,也只敢回了自己的院子跟丫鬟嬷嬷抱怨,殊不知人心隔肚皮,今日为你分忧解难的知心人,明日也会成为别人捅向你的刀刃。
“小姐。”黎婴轻轻的唤了一声。
阿晚缓缓的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看到面前尚带着一丝婴儿肥的黎婴,眼神变得柔和,“何事?”
黎婴腼腆的笑道:“小姐,我们快到靖阳镇了,嬷嬷说要今晚要在此处歇息,明日再出发。”
阿晚点头,挑起帘子往外看去,此时已是傍晚,落日余晖晕染下的靖阳镇平静又祥和,街道上的商贩已经陆陆续续收摊了,道路旁林立的茶楼酒肆也少了几分喧闹。
巷子里跑出一个孩童,嚷着要吃对面詹记卖的桂花糕,慈祥的母亲嗔怪的点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即便掏钱买了两块,孩童欢喜的塞了一块进嘴里,然后将另一块递给了身后的母亲。
阿晚看的眼眶微红,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也曾这般吵着闹着要吃桂花糕,那时候母亲认为她牙齿不好,是因为甜食吃多了,所以总是不肯买,但又耐不住她缠人的功夫,每次都会妥协,完了事后又自责不已。
两世为人,阿晚自问无愧于任何人,唯有母亲,是她即便重生一次也弥补不了的遗憾。
“薛深。”阿晚忽的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