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缭绕中,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她才点了点头,不咸不淡的说:“既然身体不好,以后没事就不用过来。”
老太太倒不是因为厌恶阿晚才说的这话,而是除了父亲,平日里谁来福寿堂她都不高兴。
性子孤僻,喜怒不定,恐怕除了那一楼的香料,这世间就没什么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了。
“孙女知道了。”阿晚恭顺的应下。
反正老太太也活不了两年,没必要惹她不高兴。
除了初一、十五,老太太几乎不跟家里的这些晚辈们交流,才说了几句话就揉着太阳穴叫旁边的嬷嬷扶她下去歇息。
大家显然早已习惯了老太太的这种处事风格,也没觉得不妥,纷纷站起身目送着她离开。
直到老太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垂帘后面,大家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旁边的伺候的丫鬟也都娴熟的撤下了桌上的白水,将早就准备好的茶果重新摆上。
有人低声说话,有人掩口轻笑,整个屋里的氛围明显比刚才要活跃了许多。
阿晚却在心里冷笑,看来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开场呢。
果不其然,有人已经耐不住性子要粉墨登场了。
一位身着翡翠碎花锦缎褙子的中年妇人主动走到阿晚身边,笑道:“十几年不见,晚昭都长这么大了。大伯母方才没看清楚,这会儿一看,还真跟你母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是个美人胚子。你说是吧,三弟妹?”
大夫人董氏说完,笑眯眯的看向坐在对面的魏氏。
魏氏眼底划过一抹厉色,但随即又微微笑了起来,道:“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不过怎么没穿我让人送过去的那身蝉翼纱的裙子?可是不喜欢?”
听了这话,旁边低眉顺眼的重宛立刻勾起了看好戏的冷笑。
阿晚走到魏氏面前,屈膝福了福身,态度诚恳的说道:“回母亲,晚昭并非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了,所以才不忍将它穿在身上弄脏。”
“是吗?”魏氏似笑非笑的看着阿晚,“如此说来,反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阿晚低头浅笑,不语。
“有什么忍不忍的,你尽管穿,别的东西你母亲没有,这好料子你母亲手里可不少。而且你可是咱们谢家嫡长女,想必她也不会短了你的。”
大夫人嘴皮子利索的说着,一个“嫡长女”就把阿晚的身份直接给端了出来。
就算魏氏如今掌管着谢家,就算别人都道她就是谢家的三夫人,可是关起门来谁不知道她那点龌龊事。
当年许氏才生下阿晚没多久,谢志鸿就带着魏氏进了家门,当时魏氏手里还抱着一个男婴,那男婴竟比阿晚还早产了两天。
无媒无聘,未婚先育,这放在哪里都是要被人指着后背吐唾沫星子的。
可是魏氏好手段啊,她不仅靠着儿子进了谢家,还挤走了谢志鸿明媒正娶的妻子许氏。等许氏死后她更是从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一跃成了谢家当家的三夫人。
“说起来自从玉娉那丫头跟着二弟妹去了京城之后,咱们家就只有锦娴一个女孩子,其余的都是些半大小子,锦娴平日里连个玩伴都没有,如今晚昭回来了可就热闹了。”
大夫人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年魏氏与许氏争的头破血流,如今许氏虽然死了,但是她女儿却回来了,而且身份还摆在那里,她就不信魏氏能无动于衷。
魏氏冷了眸,脸上敷衍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了,只淡淡说:“谢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吃穿是少不了你们的,以后有什么缺的就让丫鬟跟我说。没事多和弟弟妹妹亲近,一家人不能生疏了。”
“是,晚昭谨遵母亲教诲。”阿晚恭顺的应下,倒像是十分的好说话。
大夫人瞧着心里遗憾,这位嫡长女虽然模样跟许氏差不多,但是性子却不如许氏烈,白面团儿在谢府可呆不长久啊。
魏氏随后给阿晚介绍了一下屋里的其他人,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美艳妇人,年纪约莫二十七八,长着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是父亲的妾室,阮姨娘,育有一子谢浩存。
而站在大夫人身后的那两位年轻妇人,分别是刘氏和张氏,都是大老爷谢志博的小妾,两人都没有孩子。
阿晚瞧着也都认真的记在了心里,虽然在前世这些人都见过,但是时间太久了,记忆已经模糊了。
话说的当会儿,外面有嬷嬷进来跟魏氏低语了几句。
魏氏眉头微蹙,起身道:“大嫂,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晚昭,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你屋里的大丫鬟重宛,她是个稳重懂事的。至于你父亲,他人还在外地,等他回来了我就让人去通知你。”
阿晚忙笑道,“有劳母亲费心了。”
魏氏转身走了,阮姨娘朝阿晚笑着欠了欠身,也跟了上去。
三房的人一走,大房的也坐不住了,没了热闹可看,还在这福寿堂憋憋屈屈的做什么,连个果子都不敢多吃。
大夫人起身,笑道:“伯母屋里还有事儿,以后晚昭有时间可以去我那儿坐坐,刚好你大哥和四弟都去了书院,我一个也是无聊的很。”
阿晚温声应下,心里羡慕大夫人的好福气,虽然丈夫不顶事,但是却有两个好儿子。
尤其是大儿子谢子衍,学习刻苦,又十分孝顺,虽然最后出了意外没能参加春闱,但却是个实打实的举人。
在谢家这样的商贾之家,能出一个读书人,那绝对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也难怪最后分家产的时候,大伯虽是庶子,却也分得了不少钱财。
大夫人走了,屋里面剩下的丫鬟婆子都跟着一起离开了。
方才还嬉嬉笑笑的屋子顿时冷清了下来。
阿晚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珠帘轻叹一声,转身道:“走吧。”
游廊上的八角宫灯都已经点了起来,红色的灯光映照着来时的小路,草丛里传来阵阵虫鸣和蛙叫,皆是一派热闹的盛夏夜景。
阿晚却无心观赏,她还在思索着方才的一切,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回了秋卉院,听得里面传来女子愤怒的呵斥声,才缓缓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