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朝颜抱着一捆柴火进了屋,然后纸鸢瞧着她从角落翻出一个破口的陶盆,接着又用火折子给点了火,将抱回来的柴火烧燃。
幸好这家中还不至于连个火折子都没有,卫朝颜如是想。
火点燃,她又将火盆往床边挪了挪。
床边这一片的温度没一会儿就升温了不少,火光照在纸鸢脸上,照得她有些恍惚。她不由想,自家小姐昏迷前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怎的三年后醒来,这生火的动作比她还利索?
纸鸢还没想明白,卫朝颜见她发愣,从怀里掏出那一两银子,在纸鸢眼前晃了晃,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
卫朝颜的话让纸鸢回过神来,她定睛一看,顿时心扑通跳了一下。小姐手中拿着的居然是银子!而且看起来少说也有个一两啊!
纸鸢先是激动,随后又紧张起来:“小姐,你从何处弄来这银子?该不会是有人哄骗了你,要用这银子跟你做什么交换吧?”
这黄牛村的人大多数都是贫苦人,但也有那么几户手头宽裕的。她家小姐长得如花似玉,保不齐有人打歪主意……
纸鸢越想越心惊,急得眼睛又红了。
她伸手一把抓住卫朝颜的手:“小姐,你可不能为了一两银子,把自己赔进去了!”
卫朝颜哭笑不得,将纸鸢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想什么呢?我这银子虽然是交换来的,但不是拿我自己换,而是拿这里。”
说着,卫朝颜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什、什么意思啊?”纸鸢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卫朝颜扑哧笑了下,道:“我的意思是,你家小姐我,是靠脑子里的知识赚来的钱。隔壁住的公子,请我替他看诊,这是他付的诊金。”
纸鸢是个忠仆,但脑子却不是转得快的那种。卫朝颜这话说完,她当下只能抓住一个重点。忙开口问道:
“小姐,你怎的会医术?”
哎呀,大意了,倒是没提前想好要怎么跟纸鸢圆这件事。
但卫朝颜还没解释,就听到纸鸢又自己说道:“一定是夫人私下教的,是不是?”
我娘?卫朝颜倒是没想到纸鸢会这么想,她没回答,只问:“你为何这么想?”
纸鸢答道:“小姐昏迷的这几年,虽有郎中来替小姐看病,但夫人从未用过郎中开的药方。给小姐服下的药,都是夫人自己开的方子。”顿了顿,又道,“夫人失踪前开了最后一剂方子,抓药煎药都是我经手。夫人那会儿说过,等喝过最后一副药,三个月内小姐便会醒来。”
“然后呢?”
“夫人失踪后,我还是照着夫人的吩咐,给小姐用药。府中郎中开的药,从未让小姐碰过。”纸鸢像是想起了曾经的时光,眼里有一丝难过,“玉姨娘将小姐赶到黄牛村时,小姐还剩最后三副药,我都偷偷带在身上。最后一副药喝完后,便是玉姨娘断了小姐的用药和食物。”
说到这儿,纸鸢又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我眼瞧着三个月时间快到了,可小姐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便急了。若三个月一过,小姐未醒,我想着恐怕得重新续药才行。”
卫朝颜听得有些惊讶,她与娘亲生活了十几年,却从不知自己的娘亲竟然会医术。
而且娘亲不让她用郎中开的药,而是自己给她开方子,是不是怀疑那下毒之人还在府中?怕郎中被人收买?
“幸好,小姐你还是醒了过来。”纸鸢说到这里,便大大的松了口气,“所以我就想,夫人的医术厉害,私底下应该会教小姐吧。”
卫朝颜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有人给她想好了理由,总比她自己随便扯谎要好。若别人认为她师从母亲,倒也省了许多麻烦事儿。
只是母亲会医术,而且还能确信她喝下最后一副药之后三个月内就会醒。
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手中缺乏佐证的证据,她无法下判断。只暗下决心,等回了州镇,便要去母亲失踪的寺庙瞧上一瞧,或许会有蛛丝马迹。
“先不说这个。”卫朝颜没忘记自己还有正事儿,“你对这黄牛村可还了解?”
纸鸢点了点头:“咱们在这住了半年,基本上都摸清了。”
“好,我问你。如果我现在需要找人家买些粮食……”卫朝颜又看了眼两人身上的穿着,补充道,“还有衣物,找哪户或者哪几户人家比较好?”
屋子里火烧得旺,纸鸢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人一暖和,脑子也更清醒了。
她连忙回答:“黄牛村里,也就杜老爷家能有些余粮衣物了罢。”
从纸鸢的话里,卫朝颜得知这杜老爷是一位地主,早些年在外经商,赚了钱以后便想着落叶归根,带着银钱回了老家黄牛村。在黄牛村里买田买地,修了大宅,一家人还真住下了。
黄牛村其他人家要么是在贫困线上挣扎,要么也只是刚够自己一家人吃喝,也就地主家有些希望能买到粮食了。
唉,卫朝颜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黄牛村还真是够穷的。她眼下都不指望能买到衣裳了,只要能买点粮食度日就行。
思及此,她又忍不住想,这黄牛村又穷又偏,隔壁那男人怎么找到这地儿的?
“小姐,你是要去买粮食吗?”纸鸢见卫朝颜颔首,有些不解,“可是你不是说,等有了银钱,便要启程回州镇么?”
卫朝颜用火钳拨了拨火盆里的木头,嘴上回答:“傻丫头,你身上这伤,少说也得养个十天半个月,我也需要好生修养,咱们还得在这儿待上一段时日才好启程。若没有粮食,咱们岂不是要饿死?”
卫朝颜没说的是,隔壁那男人还要再待上至少两日,她收了诊金,他不走,她也没法走。
“你先好好躺着,我去趟杜地主家。”卫朝颜将烤火的手收回,方才纸鸢说了,杜地主家住在村子腹部,她们这是村头,还得往里再走点儿。
说完,卫朝颜再次出了屋子,往村子里头走。
外面虽还有未化的积雪,但好在太阳是暖的。卫朝颜裹紧外面一层的衣服,略微缩了缩脖子,大步朝前走去。
等她走远了些,晏之从窗边走回床边,沉声道:
“爷,那位卫姑娘朝村子里去了,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秦炤眼底有厉色闪过:“等她回来盯紧些,若接洽村外之人,直接斩杀。”
晏之神色以凛,立马表态:“是,属下明白。”
卫朝颜按着纸鸢的说法,一路朝村腹部走去。
路上偶尔遇上一个拿着农具要去务农的村民,他们忍不住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卫朝颜心中清楚,她一直昏迷,没在村民面前露过面,这些人不认得她。恐怕此刻心里头还会想着,怎么会有外人在这个时节来村子里?
卫朝颜却没工夫跟他们寒暄,她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明显异于一路走来村民屋子的大宅,乍一看还颇有几分气派。
“应该就是杜老爷家了。”卫朝颜自言自语一句,加快步子走到了大门前。
杜家大宅的正门要与州镇上的大户人家相比,修得不算宽大。但在这黄牛村,可就很醒目了。门框最上头写着两个字——杜宅。
卫朝颜觉得,只要主人家愿意,应该是能买到粮食的。
她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有身着黑色短衫的男子开门,瞧着是这地主家的奴仆。
那小厮一瞧见卫朝颜,便面露疑色,似是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姑娘,只试探地开口:
“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
卫朝颜一脸诚恳:“是这样的,我想跟贵宅买一些粮食和衣裳,旧的也无妨,不知可否……”
一听上门买粮的,小厮立即挥手赶人:“咱们府上不卖粮,你要买去别处买去。”
说完便要关门。
卫朝颜眼疾手快,一把让自己卡在门缝,半只脚踏进了门槛儿,将姿态放得低,好声好气道:“小哥,这天寒地冻的,我实在是找不到地方可以买了。听闻杜家主人心善,我这才上门相求。我不是要白拿,只想买一些。”
卫朝颜说着,拿出了银子给小厮看。
小厮见她真不是上门化缘,脸色稍好了些,但还是没答应,只说:“这位姑娘,咱们府上最近事儿多,没空给你……”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厮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声音插进来。不远处,一位中年女子在婢子的搀扶下走来。
“夫人,这位姑娘非说要在咱们宅子上买粮买衣,小的正打发她走呢。”小厮连忙解释,生怕主母怪罪。
卫朝颜心下了然,这位应该就是杜老爷的妻子了。
她看过去,只见杜夫人走路脚下发虚,脸色黯淡无光,嘴唇也有些泛白。旁边的婢子也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生怕主子走不稳似的。
等杜夫人走近后,卫朝颜多年职业使然,条件反射般道:
“杜夫人,你是不是气血亏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