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吃酒的几个男人嗓门大,或许是觉得这里又无认识之人,这客栈也不当街,说起来话便没个顾忌遮拦。
“不会吧?堂堂朱侍郎家的嫡长子,居然看上个渔家女?”
那姓刘的男人嚷嚷:“怎么不可能了?那女子虽然是个渔家女,但身段样貌却不错。据说是那渔夫心疼女儿,从不让女儿跟着打渔,只让女儿帮着卖鱼,瞧着白白嫩嫩的。”
“啧,那看来那朱公子艳福不浅啊。”有男人调侃着,“那朱侍郎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朱公子和一个渔家女厮混,能同意?”
刘姓男子摆了摆手,道:“朱侍郎觉得这种女人不过就是一玩意儿,儿子喜欢,那就收着呗,又不是叫娶了做正妻。而且那渔家女在朱公子面前娇滴滴的,但在朱侍郎和朱夫人跟前却极为懂事,不叫人反感,厉害着呢。”
“这么厉害,那看来这渔家女有些手腕儿啊。”同桌之人感叹道,“不过这朱公子不是与知州大人家的女儿有婚约么?卫大人的女儿还没过门,朱公子便有了妾,这……这可叫知州大人脸上无光呐。”
刘姓男子道:“谁说现在就纳成妾?自然是要等正妻过门了才会抬成妾。现在不过是在朱府里住着,对外说是新来的丫鬟罢了。”
渔家女也是清白良家女,听着家里头日子也还算不错,不然也不会养得女儿白白嫩嫩。原本完全可以找个差不多门第的男人嫁了做正妻,现在却以下人的身份入了朱府,没名没分的跟朱炎宽搅和到了一起。
卫朝颜贴在门上,听着底下那几个男人聊着,心里头对着渔家女有些鄙夷。
同时又觉得,这女人所图恐怕不止是做朱炎宽的妾氏。
心里头正这么想着,又听得有人问到:“不过朱公子与这渔家女究竟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说来也巧,朱公子前些日子来了兴致,去了湖上冰嬉。那渔家女也去了,两人凑巧遇上过几次,那渔家女冰嬉时身段曼妙,朱公子一早就注意到了。”刘姓男子说着,像是回忆起那曼妙身姿,不由砸吧了两下嘴,“哪料那日,渔家女冰嬉之时,底下冰块忽地有了裂缝,她一个不稳,脚底又打滑,直接就撞进了朱公子怀里头。”
刘姓男子说得起劲:“这一撞把朱公子也给撞倒了,两人抱在一块在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说到这里,刘姓男子笑得有些猥琐,同桌的都是男人,大家也都明白过来,你懂我懂大家懂的哈哈大笑了几声。
有人道:“那我便明白了!这有了肌肤之亲,朱公子想对人家负责也是男人所为嘛……”
听着像是夸朱公子有担当,但语气听起来却像个老色批。
另外一个男人也立即接话,道:“女子被男人这样搂过抱过,便只能跟着这男人了。朱公子是不可能娶她为妻的,可不就是只能做妾了么?”
刘姓男子点头:“那渔家女也正是这么个意思,所以就跟着朱公子了。朱公子自己心里头喜欢,这不带回去就直接先做了通房丫头么。不过这渔家女能进朱家也是顶好的命了,在朱家当个妾,比她嫁给穷小子为妻强多了!”
最后这话引起了满桌的共鸣,男人们都觉得渔家女这是命好。
卫朝颜却听得冷笑,这里虽然是可以纳妾的时代,但实际上妾就是半个奴婢,从律法上来说是没什么地位的,还能全凭主母发落。若是厉害的主母,抓到了妾氏的错处,都能直接发卖了去。
而且,妾氏生的孩子是庶出,庶出的孩子也是没什么地位的。家里条件好的,或许还愿意在庶出的孩子身上花些心思,家里条件稍差的,庶出的孩子根本什么资源都捞不着,也许还要被当成下人使唤。若遇上个心狠的主母,恐怕从小就会遭受虐待。
卫朝颜一路听下来,越发觉得这渔家女不是个胸大无脑的。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湖上的冰都冻得特别严实,少说冰块厚度也有个一米左右,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有裂缝?这渔家女还与朱炎宽先相遇个几次后,才出了这状况,分明就是要先用曼妙身子吸引朱炎宽,在他面前刷足存在感,然后再来个意外,一击即中的概率才会大大提升。
卫朝颜觉得,这渔家女倒是有些小聪明的。
还没过门,丈夫身边就有了这么一个女人,也不知她那二妹妹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了,以她二妹妹的性子,恐怕是要暴跳如雷了。
卫朝颜想,若她是卫燕菲,这个时候绝不会轻举妄动,给那女人送机会去朱炎宽面前卖惨抹黑自己,更不会还没过门就让未来丈夫在心里面抵触自己,觉得自己不容人。
不过卫朝颜转念一想,又忍不住讥笑一声,她说错了,若今日与朱炎宽有婚约的还是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这种见色起意的家伙,断然会去退婚。
不是一路人,是吃不了一锅饭,睡不了一张床的。
纸鸢和静荷看着卫朝颜就这么贴在门口偷听,两人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出声,怕打搅了卫朝颜。
此时此刻,静荷的心忽然间就静了下来。她看了看纸鸢又看了看卫朝颜,两人这么鲜活,心里头有了些触动。要说起来,先不论纸鸢,就说卫朝颜,其实她这几年的命运也是够惨的,可如今醒来,她却依旧坚强的活着,甚至表达出要过更好的生活的意思。
而她呢,虽然是进了青楼当了一些时日的差,昨日被人剥了外裳扔大街上,可要认真论起来,时日都很短,且她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身体上的伤害……越想,静荷越有些惭愧,觉得自己自尽的行为实在是太冲动了!
她想,小姐一定对她很失望。
坐在一楼吃酒的男人们此刻已经转移了话题,没有再聊朱公子与那渔家女,卫朝颜也失了兴致继续听。
不过被他们的大嗓门这么一吵,卫朝颜的瞌睡也没了,一点也不想睡了。
她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嘱咐纸鸢和静荷:“底下这几个人离开之前,都不要出这屋子。”
“为何?”纸鸢不解。
卫朝颜瞥了眼门,道:“那刘姓男子,应该就是昨晚羞辱静荷的人。”
纸鸢和静荷均是脸色一变。
纸鸢有些好奇:“小姐,你如何知晓?”
“你们没听出来么?声音一模一样。”卫朝颜回答,说得很是笃定。
纸鸢更是佩服起来:“小姐你好厉害,不过是昨天那一面,你竟然还能记住他的声音。我就不行了,一点儿也没听出来。”
静荷也没听出来,应该说是她压根就没记住昨日那男子的声音。她那会儿满心只有羞辱和惧怕,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卫朝颜轻轻摇了下头,有些无奈:“听不出来便听不出来吧,只不过日后万事都要留心些。你们记住,我们现在在这州镇里,可不能叫我爹和玉姨娘等人知晓了。”
纸鸢连连点头,保证道:“小姐,这点你放心,我知道的。”
躺在床上的静荷久久没有说话,卫朝颜也没有要单独和她说话的意思,只跟纸鸢聊闲天儿。
眼瞧着晌午都快过了,才听到静荷开口:“小姐,我错了。”
静荷说着,忽然从床上爬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卫朝颜面前。
卫朝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也吓了一跳,她已经很久没见人对自己下跪了,颇有些不习惯,于是伸手就将静荷捞起来,让她坐在床上。
“以后不许随便下跪。”卫朝颜皱着眉,“纸鸢也是,我们之间不用这些。”
纸鸢顿时感动得鼻头一酸。
卫朝颜看着静荷,平静问道:“你错哪了?”
“小姐说得对,是我太懦弱了,一点挫折便要死要活。”静荷吐槽起自己来也是不留情面,“这世上比我苦之人数不胜数,我至少还有小姐可以依靠,也不用流落街头。小姐,我不该那般消极,你放心,日后我定好好惜命,不会再干这种事。”
静荷双眸里是满满的认真和悔意,卫朝颜见她眸子清澈,知晓她是真的想通了。在她印象里,静荷一直都挺沉稳,做事也颇周全,她不是个蠢人,想通之后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卫朝颜满意点头:“很好。你既然能想明白这一点,日后便继续跟着我。”
这会儿,底下聊天的男人们已经离去。
卫朝颜吩咐道:“今晚收拾好东西,明日清晨我们便搬去租赁的房子里。”
次日清晨,卫朝颜三人退了房,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正式搬进了租赁的房子里。
舒达听到响动立刻从柴房出来,见到她们很是惊讶,他着实没想到会这么早就搬进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得意的给卫朝颜展示他的成果。
卫朝颜将屋里屋外都看了一遍,发现这舒达的确能干。被子被褥都换上了新的,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一些原本有些问题的桌腿也被修缮好,米粮也买了一些,锅碗瓢盆也添了。
卫朝颜一问,这些居然都是舒达自己干的。
“舒达,你好能干啊。”纸鸢都不由赞叹。瞧着舒达是个半大孩子,没想到做事这么利索。
舒达嘿嘿笑了两声,又伸出手递铜钱给卫朝颜:“公子,还剩二十五钱。”
这下换卫朝颜有些惊讶,置办了这么多东西,舒达居然只花了二十五钱。她突然间很想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省钱技巧?
这想法还是被她给压了下去,她道:“这钱你先留着,你替我办事,没准就有要用钱的地方。”
说到这儿,卫朝颜话题一转,道:“你现在就跟我出趟门。纸鸢、静荷,你们就留在这里,准备午膳吧。”
说完,卫朝颜便带着舒达立即出了门。
舒达跟着卫朝颜,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便问了一嘴。
卫朝颜沉眼,道:“去东市,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