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丁小妮让万花筒回家休息，打电话叫堂姐丁小秋过来帮忙，丁小秋是大学里的副教授，当年丁小妮来北京就是投靠丁小秋的，在丁小秋的帮助下租了食堂的一个餐位，丁小妮虽然没上大学，但有着非凡的经商头脑，她摸清了学校食堂的操作后，逐渐地把所有的餐位都租了下来，然后再转租出去，昔日的砂锅西施成了大老板，丁小妮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家庭里。丁小秋也没想到堂妹这么有魄力，堂妹投奔而来时，还不太乐意，担心添麻烦。丁小秋对历史颇有研究，她经常给堂妹讲古论今，丁小妮潜移默化地也喜欢上了历史，唐诗宋词元曲挨个读了个遍，还能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

由于丁小妮的这层关系，万花筒和丁小秋也成了姐们，三个人经常一起吃饭购物，三个人能从商场开门，一直逛到打烊，用万花筒的话说，她们三人在一起购物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酣畅，是那么的舒心和满足。

万花筒和丁小秋的友谊就是在购物中建立的，万花筒喜欢丁小秋，丁小秋知书达理，知识渊博，说话做事很有分寸感，简单的几句话，就可以打消陌生人之间的警惕性，让对方快速地接纳她、信任她。万花筒还佩服丁小秋的承受力，她们认识之初，丁小秋的18岁的独生女出车祸亡故了，那一年丁小秋42岁。失独家庭的痛苦可想而知，很多母亲没有挺过去，患了抑郁症。丁小秋也有过以泪洗面的日子，也有过一夜白了头的经历，也有过患得患失的悲愤，也有过匆匆了断余年的念头，每个失去孩子的母亲该有的痛楚丁小秋都走了一遭，她用强大的内心让自己坚强起来，她能感觉到身体内的两股力量在较劲，终于，丁小秋挺了过来，她决定再生一个孩子，她和丈夫备孕半年始终没有怀孕后，丁小秋果断决定做试管婴儿，试管婴儿做了两次才成功，丁小秋在43岁时生了一个女孩，如今孩子已经6岁了。

丁小秋匆匆赶来，心疼地摸着小铁蛋的后脑勺，问：“怎么搞的？吃什么了？”丁小妮轻描淡写地回答：“吃了冰淇淋。”丁小秋看看丁小妮，丁小妮看着小铁蛋。丁小秋说：“你不可能给儿子吃那么多冰淇淋，你那5本育儿方面的书不会白看的。”万花筒佩服地看着丁小秋，教授就是教授，判断力不同寻常。

万花筒不明白丁小妮为什么要瞒着丁小秋，瞒着陶老师可以理解，在自己堂姐面前为何不说实话呢？丁小妮岔开话题，说：“点点好一些了吗？”

丁小秋叹口气，摇摇头，说：“还在喝中药，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提前进入青春期了？她姐可不像她这样，像她这个年龄的时候，最讨人喜欢了，还知道心疼我，唉……”丁小秋重重地叹口气。

丁小妮腾出手，捏了捏丁小秋的手，安慰道：“别急，会好的，慢慢来。”

万花筒关心地问：“点点病了？”

丁小秋说：“大夫说有自闭症的倾向，小万，还是你好，没孩子，少了多少麻烦和辛苦啊。”

万花筒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护士走来，递过来一张处方单，让家属去交钱取药。万花筒要去，丁小秋阻拦了，拿着处方离开了。丁小妮悄声地告诉万花筒：“点点的病和我姐有很大关系。”

万花筒不解地看着丁小妮，丁小妮继续说：“其实我姐还沉浸在晨昕亡故的悲伤中走不出来，点点出生后，把点点当成晨昕教育，什么事情都拿晨昕做标杆，点点稍微哪里和晨昕不一样，我姐就要硬掰过来，点点还是个孩子，理解不了。”

万花筒说：“不应该啊，小秋姐那么通情达理。”

丁小妮说：“可能当局者迷吧，我说了好多次，点点是点点，晨昕是晨昕，不应该让点点成为晨昕的复制品，但我姐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在逼点点模仿晨昕。”万花筒叹口气：“难怪点点自闭了。”

丁小妮说：“你那里的会员有心理医生吗？靠谱一些的。”

万花筒嘿嘿地笑着说：“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哪个不是心理专家？”

丁小妮说：“医不自治嘛，你帮忙打听一下。”

万花筒点点头，问：“是给点点看吗？”

“我姐。”丁小妮说，“我想让她看看心理医生，做做心理疏导，再这样下去，会把点点毁了。”万花筒点点头。

丁小秋拿着药过来，万花筒说：“小秋姐，你哪天领点点来我这健健身吧，健身时会产生多巴胺，对抑郁症、自闭症都有好处。”

丁小秋说：“行，我正琢磨着联系你，去你那里健身，你看看你俩，一个身材傲娇，一个脸傲娇，我前进的步伐得大一些了，否则追不上你俩。”

丁小妮说：“你是教授，变成我俩这样，不把学生吓跑了。”

万花筒笑：“不是吓跑了，而是听课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丁小秋认可地连连点头说：“对对，我们学校有一个美女老师，她的课，学生齐刷刷的，没一个不去的，用学生的话说，宁可旷早操也不旷课。等我练出了马甲线，也像你这样穿衣服，上衣故意短一些，一抬手，马甲线若隐若现。刚才我去开药，几个小护士夸你身材好呢。”万花筒开心地笑着。

丁小秋说：“你可千万不能要孩子，生完孩子，肚皮就回不去了，如果再母乳喂养，乳房能下垂到肚脐眼。”丁小秋自己把自己说笑了，丁小妮和万花筒也哈哈地笑着。小铁蛋好像受到了感染，咧着小嘴无声地笑了笑，丁小妮心疼地在小铁蛋的脸上亲了亲。

和旁边看病的人相比，三个人充满着阳光和活力，到了这个年龄，哪一个女人不是一把辛酸泪，哪一个女人不是满腹牢骚，哪一个女人不是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稍不注意就活成了怨妇，如同贾宝玉对老妇人的感叹，她们也曾经明媚皓齿、也曾经鲜嫩如藕，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副嘴脸，眼睛不再明亮而是污浊，脸蛋不再如花而是乖戾，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万花筒她们努力让自己不要成为怨妇，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倒苦水，而是轻描淡写地把烦恼一笔带过，有说有笑地聊着让对方舒心的话题。

万花筒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她以为刘武在等她，一开门看见屋里的夜灯亮着，愣了一下。万花筒意识到她怀孕的事让刘武不开心了，他俩一直有个习惯，不管对方回来多晚，都会等着一起睡觉，除非两个人生气闹别扭了，一方才会提前睡。万花筒快速地洗漱完，进到卧室，看见刘武侧睡着，万花筒上床钻进刘武的被窝，用手搂住刘武的腰，把脸贴在刘武的背上，温存了一会儿，万花筒说：“你不开心了。”

刘武转过身，搂住万花筒。万花筒使劲往刘武的怀里钻了钻。

万花筒说：“别不开心了，明天去医院。”刘武问：“想好了？”

万花筒点点头，说：“要个孩子真他妈的麻烦。”

刘武忍不住笑了。

万花筒把头枕到刘武的胳膊弯里，闭上眼睛说：“讲故事，睡觉。”刘武嗯了一声，开始讲北极熊和企鹅的故事，万花筒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均匀地打着小呼噜。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天晚上睡觉，刘武都要给万花筒讲故事，万花筒听着故事睡觉已经养成了习惯，刘武出差到外地，万花筒睡不着，刘武就在电话里讲故事。刘武会讲的故事不多，就那几个，北极熊和企鹅的故事翻来覆去地讲，还延伸出了黄版的，讲着讲着就把万花筒压到了身下。 JZGZkjEahs5l+zFkJTIpQ7LUMBP5S5N4eqLtspJMcY3ahS1NnvC688qnXlTU3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