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万花筒和刘武坐在咖啡店里，万花筒像做错了事情一样看着刘武。刘武心疼地拍拍万花筒的脸，说：“舍不得了？”万花筒点点头，说：“我两个都舍不得，舍不得肚子里的小生命，也舍不得你，我知道，是我撕毁了我们结婚时的约定，我很抱歉。亲爱的，你真的不想当爸爸？”刘武点点头，说：“是的，不想。”万花筒说：“如果我要这个孩子，你会离开我吗？”刘武沉默了，看着万花筒。“刘武，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万花筒带着哭腔说。刘武的鼻头也有点酸，他何尝舍得离开万花筒，离开他俩的家，有万花筒在身边，才有家的温暖，但这一切，被一个精子和一个卵子的结合打破了。万花筒说：“要不我们都冷静冷静，再好好想一想？”刘武紧紧地抓住万花筒的手，他知道，他俩注定情深缘浅了，万花筒不会打掉肚子的孩子，他也不会当爹。刘武沉重地说：“亲爱的，我现在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想当爸爸。”万花筒急切地看着刘武，她的确太想知道了。刘武说：“在你之前，我在家乡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也有过一个孩子，小孩在6个月大的时候得了脑瘫，不到3岁时病故了，这对我打击很大，让我对小孩产生了恐惧和排斥……所以，你怀了我的孩子，而我不能跨越心理的障碍，只能说声抱歉。”

万花筒诧异地看着刘武，她没想到刘武还有这么一段历史，万花筒看见刘武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和忧伤，这种眼神万花筒从来没有看见过，它在告诉万花筒那段经历对刘武的摧残有多么惨痛。万花筒没有责怪刘武为什么不早告诉她，事情已经久远，再说了谁还没有一点经历呢。

万花筒说：“我明白了，那几年一定很难熬吧？”刘武点点头，刘武看着万花筒，心想这么高情商的女子，以后估计再遇不到了，如果换成另外一个女人，一定会责怪刘武对她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但万花筒不会，她永远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说了有用，什么说了没有用，拿捏有度，这也是刘武和万花筒在一起感觉舒服的原因。

万花筒问：“如果我要这个小孩，你会怎么做？是离开我们，还是……离婚？”万花筒说出来她这一辈子也不愿意说的话，万花筒迫切地看着刘武，希望刘武给她期盼，但是，刘武说：“我们离婚吧。”万花筒的泪一下涌了出来，刘武的眼眶也红了，紧紧地捏着万花筒的手。

万花筒决定先回父母家住几天，她想冷静一下，刘武答应了。万花筒告诉父母自己怀孕了，母亲有些意外地看着万花筒，问：“你怀孕了？想干嘛？打算生下来？”万花筒说：“妈，我怀孕了，你是不是要祝福一下？”母亲说：“听到你怀孕的消息，我还不高兴呢，这些年，我们已经习惯了你不要孩子。”父亲说：“都多大了？在农村，你都是当奶奶的年龄了。”万花筒没有想到父母会是这种反应，心里不是滋味，难道她真的不该要这个孩子？母亲问：“小刘呢？他什么意见？你们不丁克了？”万花筒不想告诉父母真相，父母年龄大了，让他们知道太多只能让他们着急上火。

万花筒进到卧室换了睡衣斜靠在床上，母亲可能感觉到刚才说的话有些不近人情，进到卧室坐到万花筒的身边。母亲问：“几个月了？”万花筒说：“快三个月了。”母亲接着问：“做好当妈的准备了？”万花筒不解地看看母亲。她没想过当妈还要准备什么。母亲说：“当妈可没那么简单，心理生理都得改变。我和你爸是担心你，你年龄大了，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什么意外都会发生，万一有点闪失，我和你爸承受不了。孩子生下来，最初的两年，你啥也干不了，孩子吃喝拉撒都离不开人，你轻松日子过习惯了，伺候不了孩子，到时候可退不了货。还有，你生完小孩谁照顾你月子？小刘的父母在外地，我和你爸自己照顾自己都颤巍巍的，伺候不了你，你想过没有？”

过来人就是过来人，母亲说的这些，万花筒的确还没有考虑，她的思维还没有延伸到这些领域，一直徘徊在要不要这个小生命的方面。是啊，怀孕只是十个月，小孩出生以后，才是当妈的开始，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万花筒问自己，答案是没有。万花筒垂下眼睛，母亲拍了拍万花筒的腿，说：“一看你这样，我就知道你啥也没考虑，养孩子和养个小猫小狗可不一样，想养就养，不想养就送人。还有小刘的态度呢？我估摸着他是反对的。”万花筒意外地看看母亲，姜还是老的辣啊，不用多言，母亲凭过来人的经验给出了正确的答案。母亲接着说：“他要是想要孩子，早让你生了，在中国，传宗接代的传统思想一直影响着男人，生女娃还不行，得生个男娃，小刘也是男人，跳不出老传统的。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他压根不提要孩子的事，那肯定是不想要，至于为什么不想要，这之前我和你爸也讨论过，怀疑他没有生育能力，现在你怀孕了，这个猜测就不成立了，那肯定有别的原因。”

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人前不说人，背地里，父母可能闲的无聊时就津津有味地讨论这个事，万花筒不打算告诉母亲刘武不要孩子的真正原因，这个原因是刘武内心的痛，她不能拿他的痛苦给别人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母亲探究地看着万花筒，问：“你就没问过他吗？”万花筒微微地摇摇头。母亲接着问：“那他要这个孩子吗？”万花筒点点头。母亲有些怀疑，但万花筒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母亲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语重心长地说：“那就好，你们都是快小五十的人了，做事情考虑周全。”

万花筒不乐意地撇撇嘴，刚四十出头，到母亲这里就是小五十了，但万花筒没有跟母亲争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遇见不同的意见，做子女的开始保持沉默，父母反而开始滔滔不绝，非要争个是非对错，可能是年龄越大越不好相处，也可能是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万花筒不再说话，微微闭上眼睛，母亲看看万花筒，说：“累了？那你睡一会儿。”母亲开门出去，万花筒听到父母压低声音的交流声，听不太清楚，但可以听出来，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的很欢实，万花筒无声地笑了笑，拿起手机看了看，没有电话也没有微信，万花筒有些失落，往常这个时候，刘武的电话早打过来了，看来，刘武已经做好了离婚的打算，万花筒的鼻头一酸，又落泪了。万花筒对自己说，哭吧，哭够了，再想一下以后该怎么办？

此时的刘武正拿着手机，他想万花筒，但又不愿拨通电话，他在琢磨是哪一次意外走火让万花筒中弹了，应该是那一次，他给万花筒买了一套性感的内衣，万花筒穿上后，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撩拨的他兽性大发，饿狼一般扑倒了猎物。刘武和万花筒的夫妻生活一直很和谐，这么多年也没有进入审美疲劳期，他以为能够和万花筒“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料却输给了一颗精子。

刘武是个慢性子，一心只能一用，一次只能做一件事，万花筒则和他相反，性子急动作快，经常一次做几件事，而且做的都还不错，两个人没有因为脾气性格不同而闹矛盾，刘武不会嫌弃万花筒简单粗暴，万花筒不会埋怨刘武磨磨叽叽，俩人好像都很受用对方的脾性。万花筒把刘武当成孩子一般地疼爱，有时候甚至是宠爱，这让刘武很满足对万花筒越来越依恋。

有一次刘武健身做硬拉动作，决定挑战一下自己，直接上了120公斤的重量，这个重量仅是万花筒热身用的，刘武打心底里不服气，没想到伤到了腰椎，当时就不能动了。健身这种事情，来不了虚的，没有那个力气硬要逞能，只能伤到自己。万花筒带刘武到医院拍了片子，腰椎骨错位了，大夫让刘武卧床休息。

那段时间，万花筒天天在家照顾刘武，刘武不能下地，万花筒就把刘武抱下来，每次刘武搂住万花筒的脖子，万花筒毫不费劲地把他抱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刘武就在心里感慨，娶个撸铁的女人就是好啊。

刘武打算这辈子好好爱万花筒，没想到，这么快两个人就要分开了，一想到要离开万花筒，刘武的心就抽搐地疼一下。

夜深了，刘武担心万花筒不听故事睡不着，刘武犹豫着是否拨通万花筒的微信，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夜，刘武彻夜未眠。这一夜，万花筒听着小孩的心跳均匀地打着小呼噜睡的很踏实。 Ji0xBT6h6k3CZqjICNJpj0c2Yt+SFpTxXs/eaPWevvY9tOpRFXD50YjsfoPmuv9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