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真是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唐蜜在电话那端愤然骂了Sabrina一通后,仍不解气,丢出了一句总结陈词。
揉着惺忪睡眼的陈静安拉着小型行李箱,提着大大的单肩包,走进了嘉里中心。顾不上跟保安小哥问好,她便打了个呵欠跟唐蜜说:“我写方案的时候,用了太多英文缩写词。Hailie针对这些词提出的问题,Sabrina完全答不出来。最糟糕的是,连执行拍摄的团队也没办法了解方案,拍摄计划都得停滞。”
“所以,你就熬了个通宵跟拍摄团队用视频会议解释方案,第二天一大清早又改签了飞机票,跑去北京救火?”唐蜜恨铁不成钢地为陈静安鸣不平:“静安,你就应该听我的,直接请病假,彻底消失。咱们晾这个Sabrina一天两天的,等到她的事情全部搞砸了,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的时候,她自然就知道谁是儿子谁是爹了。”
陈静安一脸疲态地站在电梯口,声音慵懒:“别提了,我直属上司认为是我的问题。我早上到片场的时候,她当着Sabrina的面大吼我,说我的方案不够专业,教育我一定要写全中文的,而且是傻子都能看得懂的方案。”
“什么?你的直属上司是个大巫婆吧!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Sabrina故意不告诉你会议正确的时间与地点,怎么可能会在Hailie提出问题的时候哑口无言?又怎么可能会让拍摄计划险遭开天窗?凭什么把责任都落在你头上?”唐蜜越说越生气,“她就是摆明了欺负你!不行!你等着,我要过来给她点颜色看看!”
“看什么看啊。巫婆下飞机的时候,神神秘秘地说什么有个重要的明星经纪人要见。现在啊,只有我一个人爬回了公司。她带着Sabrina,指不定又在哪里公款吃喝呢。”陈静安走进电梯,侧着身子靠在电梯的玻璃壁上,无精打采地接着说:“反正啊,我觉得那个巫婆就是看我不顺眼。在拍摄片场的时候,她坐在位置上,看着我与摄影师来来回回沟通,放任Sabrina在旁边跟什么狗屁导演瞎扯淡。吃饭的时候,她都是主动喊Sabrina一起,从来不叫我的。”
唐蜜想了想:“静安,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个巫婆?”
“我才来PRETTY集团一个月,暂时还没来得及得罪。不过,我想,再这么下去,应该是快了。”陈静安叹了一口气:“我听同事说,Sabrina之前做助理的那一年,就是跟着巫婆。也是多亏了巫婆,Sabrina才能转正。我之前就纳闷,Sabrina怎么敢这么堂而皇之地给我使绊子。现在倒是清楚了,原来是背后有人,这才敢肆无忌惮。”
“静安,这份工作要是实在不开心,就别干了呗。你在北京拼死拼活地干了两天两夜,一大早才八点,你就得回公司工作。实在是太可怜了。”唐蜜说这句话的语气,一如在可怜她的爱犬陀思妥列夫斯泰耶夫斯基:“大不了,你来我家公司上班呗。我给你腾一个大大的办公室出来。什么落地窗,智能机器人,一米八男模帅哥助理,只要你想得到的,本仙女统统满足你!”
陈静安走进电梯里,将身子侧靠在电梯壁上:“算了吧。我算是想明白了。可能职场就是当王八,看谁活的时间长。待得最久能活到最后的,就会成为领导了。我才不会因为这个巫婆,就断了我在美妆帝国驰骋的梦呢。”
唐蜜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美妆帝国又不只有一个PRETTY集团。行吧。总之,你要是什么时候想撤退了,我负责给你找个退路。”
“哈哈,好。诶?巫婆给我打电话了,不说啦。”陈静安挂断唐蜜的电话,看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正翻着白眼,赶忙调整表情,划动手机屏幕,接通了“巫婆”的电话。
本以为可以粉饰太平,陈静安未曾料到,她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在走出电梯的那一刻,被“巫婆”的一句话再次点燃了。
“Dear,你到office了吗?在楼下拿个快递吧。收件人是Sabrina。”这个被陈静安冠以“巫婆”的女人,名叫Yana。
KAKO品牌分为唇部、面部与眼部三个分支。Yana隶属唇部,头衔为助理市场经理。在女人争妍斗丽的PRETTY集团里,陈静安总是能一眼就找到她。并非因为Yana永远只穿天蓝色的裙子,右边眉毛上方有一颗黑痣,而是因为她的胸前永远别着一个巨大的香奈儿胸针。陈静安曾经在唐蜜家看过同款胸针,可她至今都不敢让Yana知道,那枚被Yana奉为瑰宝的胸针,只能委屈地躺在唐蜜数十个首饰盒中的某个角落里。
陈静安无需亲眼所见,也可以想象到此刻Yana正与Sabrina一起,在南京西路的某家西餐厅里,言笑晏晏地吃着精致的早餐,漫不经心地派遣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陈静安前去跑腿。陈静安带着怒气,快步走到工位上,将单肩包往办公桌上摔去。
“Dear,你听到了吗?”见陈静安久久没有回应,电话那端的Yana询问了起来。
“什么dear?dear?我没名字吗?”陈静安本就不满Yana在拍摄片场的种种偏袒行为。如今,Yana连她的名字都没有称呼,便随意调配她,还要求她去帮Sabrina拿快递,陈静安实在是忍无可忍。
陈静安不加掩饰地表达着不满的情绪。坐在她旁边,同样与她和Sabrina一起汇报给Yana的吴宝善怯生生地朝着陈静安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赶忙将目光落回电脑显示屏上,继续帮Yana填写财务报销袋。
Yana似乎是从未想过陈静安会这样顶撞她,愣了一秒后,只当是陈静安刚下飞机,还未休息好,便试图敷衍了事:“好,Ann,那你去楼下拿一下快递吧。”
陈静安已经将前几分钟还在向唐蜜宣称的“宏图大志”抛于脑后,一心只想给Yana找不痛快,竟然用更大的音量回答了Yana:“拿快递?我为什么要去拿快递?PRETTY集团招聘我,是让我来工作的,不是让我去帮某位不在岗位上的同事拿快递的。Sabrina的快递,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去拿?为什么要让你打电话来命令我?”
Yana略有些心虚:“我与Sabrina在外谈工作,暂时回不了公司。你就当做是同事之间互相帮个小忙。Ann,大家都是同事,你要大方一些,不要小心眼。你这样,不太行啊。你看,你之前没有及时来参加会议,差点影响了拍摄。如果不是Sabrina愿意出手帮你,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陈静安气不打一出来,对着电话就大吼了一句:“Yana,你做人要公平一点。我这么努力工作,不是为了被你这种人来指教的!而且,我不太行?开什么玩笑?我可是Hailie招进来的。难道你的意思是说Hailie的眼光有问题?!”
“陈静安,你不要以为你是Hailie指定招进来的,就没大没小,无法无天!”Yana也急了。往日里,她总是乐于扮演一个娇弱又温柔的角色,可现在,Yana恨不得打车冲回公司,把陈静安的一层皮活生生地扒下来。
“你怎么说都好,反正,这个快递,该是谁的,就让谁去拿!我忙着呢!你最好别烦我!”陈静安将电话挂断,Yana的怒吼声还未传达到一半,就消失在了KAKO品牌部的办公室里。
陈静安站在工位前,毫不避讳地骂骂咧咧着,对着空气指名道姓地痛斥Yana与Sabrina二人狼狈为奸。坐在她旁边不远处的吴宝善沉思了一会儿,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后,吴宝善站了起来。
“Ann,是Sabrina的快递到了吗?”吴宝善其貌不扬,脸上有雀斑,微胖,在办公室那群花蝴蝶的对比下,她的衣服显得格外朴素。吴宝善与陈静安同一时间通过校园招聘进入了PRETTY集团。虽然同属于一个上司,但是,陈静安对沉默寡言的吴宝善的印象甚为模糊。
陈静安只记得自己的这位埋头苦干的女同事,素来逆来顺受,对着Yana的不合理要求与Sabrina的颐指气使,也总是点头哈腰。陈静安倒是看过一次吴宝善做的方案,算不上出色,但是,绝不至于到被Yana说得一无是处的地步。可是,即使方案是吴宝善熬了三个通宵做好的,在面对Yana责骂吴宝善根本没有花心思在方案上的时候,吴宝善还是选择了沉默。
陈静安本能上不喜欢吴宝善这类人。她想到了八个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不是陈静安想要的生活,更无法让她共情。陈静安只能愤怒地反对吴宝善总是在欣然接受避无可避的命运,愚蠢地跳进“职场里负面的漩涡”。在陈静安看来,吴宝善完全可以有更多选择,可是,她都以为自己不配。这是吴宝善自己的悲哀。陈静安从不同情不知自救的人。
“嗯。”陈静安随意地应了一声,把小型行李箱一脚踢到了办公桌下方,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陈静安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显示屏外,没有任何其他物件。陈静安讨厌杂乱无章。每天下班前,陈静安都会将自己所有的办公用品与其他杂物,一一分类,并且放回抽屉中。Yana曾经点评过陈静安的办公桌就像是一个禁欲的中年男人。而Sabrina那张摆满了各类化妆品与一面贴满了亮片的镜子的办公桌,则被Yana称为美妆公司从业人员职业素养的体现。陈静安无意与Yana在这种主观比喻上进行争执,不过,陈静安倒是赞同Yana对吴宝善办公桌的评价。Yana认为,吴宝善的办公桌像是运动会的后勤服务台。小至创可贴,大至吹风机,吴宝善几乎是将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备足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吴宝善才是真正的以公司为家的人。
尽管陈静安如此冷淡,吴宝善依旧是一张笑脸。“谢谢你,Ann。”吴宝善轻轻地将自己的椅子推回办公桌旁,生怕惊扰了陈静安。
陈静安有些无奈,她不明白吴宝善为什么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一个月来,即使陈静安已经尽可能对工作事必躬亲,论努力,她扪心自问,还是绝对不如吴宝善。就像今天,时钟指向八点十七分,整个十七楼KAKO品牌部只有大发脾气、百般不情愿来公司的她和早已经坐在工位上,乖巧地为上司做不是“分内之事”的吴宝善。陈静安看着谨小慎微的吴宝善,竟然有了主动搭话的念头。
“你要去帮Sabrina拿快递吗?”陈静安问。
吴宝善有几丝惊诧,她迟疑着点点头,又赶忙解释道:“Ann,你刚刚出差回来,肯定很累。你先休息吧。我去拿就好。”
“你为什么要去帮Sabrina拿快递?你刚刚明明听到了,我认为我们去帮Sabrina拿快递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合理。”陈静安直抒己见。
吴宝善还是笑。平心而论,吴宝善的笑容并不美丽。她的眼睛很小,化妆技术也算不上好,黑眼圈清晰可见。可是,看到吴宝善的笑容,陈静安实在是无法像对待Yana和Sabrina那番理直气壮。陈静安想,如果柔弱是一种本事,那么,吴宝善虽然算不上我见犹怜,但是,勉强能称得上是天赋异禀。
“我是不想让快递员等太久。”吴宝善轻声细语地回答着陈静安:“我们这栋楼,保安只会让有工牌的人进来。如果我们迟迟不下去,他们就只能一直等,甚至有可能被下一单的顾客投诉。”
陈静安疑惑不已:“不能交给保安吗?或者给前台?而且,你要是现在下去,你知道在哪里找快递员吗?”
“保安和前台不会代为保管快递物品的。Ann,你放心,快递员们只能在大楼的一侧集中等待,我去那里就好了。”吴宝善好脾气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陈静安:“Ann,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餐?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有一个面包。”
接过面包,看到吴宝善离开办公室后,陈静安瘫软在椅子上,口中惊叹:“这是个什么人?圣母玛利亚?还是墨家的后代?”
陈静安摇摇头,不愿意再探究吴宝善是否真的有“受虐倾向”,打开电脑邮箱,用左手撑着脑袋,一封一封地阅读起来。陈静安将邮箱的收件箱细分,增加了三个小文件夹,分别用于接收公司的重要公告、偶像梁明希发出的邮件与“巫婆”Yana的“指教”。了解公司的政策与制度,是陈静安认为极为必要的,也可以帮助她学习如何撰写面向全公司的英文邮件。受制于自己与偶像梁明希之间的职级之差,即使文件夹里所有的邮件她都只在抄送之列,陈静安始终乐于查看梁明希言简意赅的话语。至于陈静安还给Yana一个额外的位置,则完全是无奈之举。
Yana虽然每次使用的语句都尽可能礼貌与柔软,但是个人的优越感永远都是溢于言表。表面上,Yana跟陈静安说欢迎她表达见解,但是,陈静安深知,她拥有的也仅仅是表达的权利罢了,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细节性的需求多到陈静安有时候会怀疑,那么多的方向性难题Yana不看,天天纠结一些鸡毛蒜皮,为难陈静安是不是Yana职场生活最重要的调味剂。
果不其然,陈静安还没来得及打开Yana昨晚发来的两封邮件,系统便提示,她又收到了一封来自Yana的邮件。
“饭都不吃完,就回我邮件,真是看得起我。”陈静安皱了皱眉,嘴巴依旧不饶人。
两分钟后,陈静安轰然站起身来,用力地将电脑合上,拿着手机往电梯口走,恰好撞到从电梯里出来的吴宝善。吴宝善抱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快递箱,艰难地向前走。
“Ann,你去做什么呀?”吴宝善看到怒发冲冠的陈静安,询问道。
陈静安用手指猛戳电梯下行键,黑着脸,沉闷地回答:“去死。”
“啊?”吴宝善被吓到,想要回过头来安抚陈静安,可是,陈静安已经下楼了。吴宝善担忧着看着陈静安离开的方向,又想起自己刚刚为Sabrina垫付的五十八元快递费,在确认周围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的神情后,吴宝善终于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陈静安在电梯里,立刻拨通了唐蜜的电话。唐蜜迅速接听了电话,语气慵懒:“小祖宗,怎么啦?不是说巫婆给你打电话了吗?这么快,就有时间来宠幸我啦?”
“她哪里是巫婆?!她根本就是个心机婊!大不了我不干了,什么玩意啊!”陈静安走出嘉里中心的大门,恨不得就此一去不回头。
“哟呵,陈静安同学这么快就认清了世界的残酷真相啊。不错,我为你感到骄傲。”唐蜜的笑声清脆悦耳。陈静安不止一次地认为唐蜜应该是黄莺转世,偏偏唐蜜不认为这是夸奖,非说自己肤白胜雪,才不是一只长满了黄毛的鸟类。
陈静安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地撒,径直问唐蜜:“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欢迎。”唐蜜立刻报上自己所在的位置,把陈静安吓了一跳。
“你丫怎么跑崇明岛去了?”陈静安惊呼。
唐蜜嘿嘿地笑:“和唐总的宝贝儿子吵架了,被赶出来了呗。”
唐蜜的父亲唐利刚,出生在富庶之家,十八岁那年,因父母被骗为朋友担保,在一夜之间,家道中落,倾家荡产,以至于欠下了巨债,父母双双自杀,唐利刚在青梅竹马,也就是唐蜜母亲唐心蕊家庭的帮扶下,才得以与唐心蕊一同赴英国继续学业。二人在毕业同年结婚,唐利刚凭借唐心蕊雄厚的家族财力,进军房地产行业,与唐心蕊一起栉风沐雨近十年,终于好不容易在上海用自己的名义站稳了脚跟。
遗憾的是,唐蜜四岁的时候,母亲唐心蕊积劳成疾,病逝家中。立誓绝不再娶的唐利刚,却在十三年后,将怀着孕的三流电影明星林沁染带回了家中,成为新的唐家女主人。唐蜜也因此,才决绝地出国读大学,力求避开“唐利刚幸福的一家三口”。唐蜜出国那天,承诺要送她去机场的唐利刚没有出现,而是赶去了医院,见他心心念念同天出生的儿子。唐蜜回国后,常常向陈静安抱怨那个四岁的混世魔王在自己的房间撒野,陈静安听了,除了陪唐蜜喝酒解愁,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行,那你等等,我现在就过来。”听到唐蜜在为家里的事情烦恼,陈静安毫不犹豫地决定去往唐蜜的身边。
唐蜜笑道:“今天可是周一,你不怕翘班被巫婆抓个正着,又找你麻烦?”
“巫婆要是真的有本事,就上报公司,把我开除掉。”陈静安嘴巴虽硬,心中却不免有些打鼓。她必须承认,自己是因为一时冲动才离开了办公室,但是,若是让她现在就偃旗息鼓,就此作罢,陈静安又确实做不到。权衡之下,陈静安决定迅速用手机在系统上生效“无理由病假”的申请,从而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有胆量!那你在你们公司楼下等等吧,我找个你的后路来接你。”唐蜜眉欢眼笑。
“我的后路?”陈静安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她对唐蜜的安排从未拒绝过,便耸了耸肩:“好。来接我的人有什么特征?什么车?车牌号是什么?”
唐蜜故作神秘地笑着卖了个关子:“你就别问这么多了。放心,他会找到你的。”
陈静安不再挣扎。她挂掉了电话,确认好自己的病假申请生效后,又在公司楼下的星巴克买了一杯抹茶拿铁。正准备付钱,陈静安想到前来接自己的那位陌生人,赶忙又请服务员再添加了一杯。
站在路边的陈静安拎着两杯抹茶拿铁,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机场里行李传送带上等待着他人来提领的行李箱,不禁哑然失笑。
没过多久,一辆银灰色的路虎揽胜停在了陈静安的面前。方中带圆的头灯,侧面鲨鱼腮式的散热口与晶莹透明的尾灯,却都不如粗壮有力的下部保险杠吸引陈静安的眼球。陈静安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唐蜜什么时候口味变了?玛莎拉蒂、法拉利、保时捷和兰博基尼玩腻了,突然对开商务车的朋友感兴趣了?”
“请问是陈静安吗?”路虎揽胜的车窗缓缓落下,陈静安看到了一张英俊又极其熟悉的脸:“你好,我是柯颉,受你朋友唐蜜所托,送你去崇明岛。”
陈静安彻底怔住,她万万没有想到,唐蜜口中自己的“后路”居然会是BLOCKER品牌的创始人——柯颉!就算唐蜜要让陈静安跳槽,也不至于直接征用竞争公司的CEO吧!
没有得到陈静安回应的柯颉,礼貌地下了车,为陈静安拉开了车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柯颉身材颀长且高大,他穿着定制的米色休闲西服,西装门襟上还缀着略带斑驳的白色贝壳扣。西装里面是一件白色的暗纹提花高领衬衫,没有打领带。棉质的衬衫看起来很薄很柔软,又像丝绸一样富有垂感,并不令人觉得散漫。在阳光的照耀下,柯颉层次分明的茶褐色头发顶端居然映出一圈漂亮的亮光,自有一股轻松惬意的气度。
柯颉额头下方眉角如棱,鼻梁立挺,双目炯炯却不逼视,嘴角轻扬,微显饱满的嘴唇,淡粉如海棠花瓣的颜色,似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最引陈静安注目的,是柯颉左边眉骨上,嵌着一枚小小的闪着彩色光芒的黑曜石眉钉,一如他的眼神,闪着睿智又夺目的光芒。
“是否需要我出示身份证,你才愿意相信我的身份?”柯颉笑着对呆站在原地的陈静安说。
陈静安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会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柯颉的眼睛笑着,犹如夜空中高挂的上弦月,皎洁明亮,差点又令陈静安移不开目光,而险些再度失态。
“当然不是!我是没有想到,我能见到你。”陈静安有些手足无措,一向聪明的她,居然狗尾续貂地补充了一句:“你一点都不老!”
话刚说出口,陈静安就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百度百科上写了,柯颉是1985年出生,与陈静安同月同日出生的他,恰好比陈静安大十岁。算起来,柯颉前几天才满三十一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怎么也不会和“老”产生关系啊。
“你并不老,比我好得多。我除了青春,什么也没有。”陈静安发自内心地说。
好在,柯颉并不在意。他眉眼俱笑,伸出手,为陈静安挡住车顶,以防她不慎磕到头。陈静安微微抬头,这才注意到柯颉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卡地亚Trinity三色金戒指。三圈圆环缱绻交缠,精致的做工更显干练与稳重。
是的,是结婚戒指。似乎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掉进了平静的湖泊中,陈静安不知为何,居然有一丝黯然。
她努力朝着柯颉挤出最灿烂的笑容,坐上了车。
陈静安侧过脸,看着柯颉棱角分明的轮廓,忽然想到了曾在书本上读过的一句话“如果樱花常开,如果生命常在,那么两厢邂逅就不会如此动人情怀”。是的,陈静安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一刹那的动人情怀,可是,然而,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