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安特地将与Yana见面的地址定在了一家川味火锅店。

在巴黎待的时间久了，Yana恨不得把每一餐都贡献给辛辣的火锅，以解口腹之欲。原先一直在追求优雅女白领形象的Yana，因为近期屡屡参加巴黎当地的公益活动，变得越来越接地气。

在听完陈静安被00后新人气得够呛的事情后，Yana夹着一块毛肚蘸了满满的调料，一口塞进嘴里。

“起初我挑选她们，是看中了她们的勇于表达，没想到，现在反而是自己‘打脸’。”陈静安闷闷不乐。

“陈静安，你当年也是被我挑进来的，后来呢？不也把我折磨得‘痛不欲生’。所以，你现在这个处境，就叫做‘恶有恶报’。”Yana打趣道。

“我那时候哪有这么‘刺头’？”陈静安将一盘肥牛放下火锅，不太服气。

“你？陈静安，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Yana拿着筷子，细细叙述起来：“那时候，我看你还有空学法语，桌子上贴了写了不少法语单词的便利贴，就说你‘是不是工作不够饱和’，要你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你倒好，直接回敬我‘我的工作怎么可能不饱和？你开什么玩笑？明明是我工作效率高！’你是不知道，我那时候被你那句话噎得差点连中饭都吃不下。”

陈静安有些心虚：“我那么冲的吗……”

“不止。Sabrina有次和你开玩笑，说‘Ann，你能者多劳，所以就多做一点嘛’。你可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她，直接就说‘好啊，那你辞职吧，工资给我’。陈静安，你在我手下那段时间，我经常睡前都被你气得睡不着。”Yana提醒陈静安：“肥牛不能煮太久，快捞起来！真是暴殄天物。”

陈静安赶忙照办。真是奇怪，之前Yana真的是自己的上司的时候，陈静安怎么看她都不顺眼。没想到，当自己也成了其他人的上司后，竟然与Yana的关系贴近了不少。

“你还记得Hailie让我们整理复盘文档那次吗？我来催你，问你好了没，你当时还白了我一眼，说‘Yana，我有多忙你心里没点数吗？我这么努力这么聪明的人都没办法现在就整理好给你，你自己反省一下，是不是你的工作安排有问题’。”Yana提到这件事，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反正，我现在想起来，我在那一年干得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催你交那个劳什子文档。”

陈静安也被自己的彪悍行为逗笑：“Yana，既然这样，你干嘛不像我开掉Kate一样，丢我一份辞职信，把我扫地出门？”

“哎，还不是因为你天天叫嚷着你是Hailie招进来的，我怕把你开除了，不小心得罪了Hailie呗。”Yana大笑：“你以为我去法国巴黎的机会，不需要察言观色吗？”

陈静安无奈：“竟是因为我有‘黄马褂’，这才免了一死。”

“哈哈，也不全是。我虽然不喜欢你这个事儿特别多，嘴巴功夫也不饶人的小姑娘，但是，我是一个特别看成果的人。在纠正了你一些必要的工作细节后，你交给我的文件，我可以一个字不改的交给我的领导。所以，因为你在，我省了不少事，这才不舍得让你‘滚蛋’。”Yana询问起陈静安来：“想来，那个Kate应该是脾气大于了能力吧。Ann，你现在自己也带了下属，应该更能体谅做领导的困难。这些年，我也会自我反思，我发现，做领导的首先要对自己的下属有信任感。只有这样，下属才敢放手去发挥。而且，做一个微观管理者，你的下属一定会觉得窒息，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陈静安点头，火锅店的热气让她们二人身上都暖暖的。美味的食物，无形之间也拉近了她们二人之间的距离。

“其实，做领导的人，内心也怕做错事情。毕竟，你们现在这些95后，一言不合就跑去找大领导投诉和吐槽。你应该也知道，和你同时进公司的两个95后，在愤然离职的时候，都给PRETTY集团所有人发过邮件，痛斥他们的领导是个王八蛋。我那时候都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被你这样投诉，我是迅速辞职呢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你打一架，把你也带离PRETTY集团，以免再去祸害他人。”Yana哈哈大笑：“还好，你挺能扛的。每次和我吵完架，都是自己调整了情绪，灰溜溜爬回来继续上班。”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难搞了。一个文档起码要改二十多次，谁能受得了？”陈静安也找准机会抱怨Yana：“你想要的永远都是‘完美无缺’，我每次都是一边改一边骂你。”

“你啊，就是又要生气又要老老实实改。不过，你就像一只容易炸毛的小狮子一样，顺顺毛就好了。我有一次找你，让你写一份材料，你当时在吃饭，根本不管我已经坐在你对面了。我口若悬河地跟你说了我的构想，你倒好，头都不抬，和我说‘哦，着急吗？那你等等，我吃完饭再说’。”Yana叹了口气：“反正我碰到你，也是我命苦。”

“那次我记得，哈哈。我还记得你听到我说那句话后，表情极为扭曲。又想教育我，又觉得那时候教育我不是对的时机，只能忍下去了。后来你一直让我们改，我就说‘Yana，你真的不怕失去我这么优秀的员工吗’，我都可以想到你在屏幕那头翻白眼的表情！”陈静安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实在是有些鲁莽：“之后看到你自己上手改，凌晨四点才做完，我其实还是挺佩服你的。”

“你就胡吹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之后Bonnie跑来问你，对我改过的文档有什么评价。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不重要，反正老娘不想再改了，Yana开心就好’。你说说，这个语气是认可我的意思？”Yana用公筷又捞出了些食物：“陈静安，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啊，只是懒得和你计较。”

陈静安嘿嘿地笑，给Yana倒了一杯椰汁：“其实，现在想想，是你主动不跟我接近的。我入职第二天，就问过你‘平时喜欢玩什么’，你说‘你不玩的’。我又问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电视剧’，你说‘不看电视剧，觉得浪费时间’。我那时候就觉得我特别不喜欢和你呆在一起，觉得你特别闷。偏偏你还总说我过于‘闹腾’，那我当然不能喜欢你啦。”

“呵，你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那你自己说说，我那时候在拼命争取去法国巴黎的机会，哪里有空去玩？有一分钟都恨不得掰成两分钟，全部都用来工作。而且，你真的是太爱表达了。在拍摄产品现场的时候，我带着你、Sabrina和Bonnie一起在旁边的厂房里办公，人家Bonnie和Sabrina都没说什么，只有你，疯狂暗示我这个办公地点特别冷，在我旁边不停地搓手。我假装没看到，你还走到我面前来，直接跟我说‘Yana，这可太冷了，我们找个餐厅喝点东西，直接在有空调的地方办公吧’。我说你‘就是不够忙，才觉得冷’，你还记得你怎么说吗？”

“额……我不记得了……我还有这么娇气的时候啊……嘿嘿，Yana，肯定是因为那时候是冬天！上海的冬天，本来就很冷的！”陈静安试图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Yana笑着说：“你跟我说‘Yana，可是我是人类啊，再忙也还是冷啊。这样吧，等我哪天成了机器人，一定老老实实在这个厂房里办公’。也算是有理有据了。”

“Yana，那你知道我对你改观是哪次吗？”陈静安问。

“我帮你熬夜改PPT那次？还是踩着高跟鞋和你一路狂奔去会场那次？”Yana想了想，给出两个选项。

陈静安摇头，揭开了谜底：“是我和摄影师吵架那次。他们一直拍不出我们想要的效果，还企图敷衍了事，我丝毫不给面子的不放他们走。摄影师团队来找你投诉我，我本来以为你会骂我，结果，你居然和我说‘就该这样，让他们知道谁是儿子谁是爹’。我当时就觉得，Yana其实也挺酷的。”

“我想起来了。我说完以后，你还暗搓搓地说‘Yana，可是，我是女孩子’。弄得我只好说‘我就打个比方’，哈哈！陈静安，我们上下级一场，也是缘分了。”Yana端起一杯饮料，对陈静安说：“现在看到你成长得这么好，我很欣慰。之前一起工作的时候，如果我有做得不恰当的地方，我郑重向你道歉。”

陈静安立刻也端起饮料杯子，目光真挚：“Yana，我不否认，那时候我真的讨厌你讨厌得要死。可是，我也很感谢你对我的包容。谢谢你没有抹杀掉我的锐气。”

二人相视一笑，过往恩仇烟消云散。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原本想老死不相往来的上下级，如今，却能坐在一张桌子上，把过往种种付诸笑谈。陈静安将这件事理解为“英雄惜英雄”。每一个努力工作的人，总是能更好地理解他人。

陈静安与Yana又聊起了Sabrina。这个曾经为了从三方员工身份转变为正式员工而拼尽全力的女孩，已经是一个温和大方的妈妈了。不久前，同样是碰到了“难搞的”00后，Sabrina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极为平静，一到下班时间，还是乐乐呵呵下班去了。

“什么？你是说，Sabrina带了一个00后实习生，她请实习生帮忙去拿个快递，实习生因为快递是到付的，怕Sabrina不给她钱，居然把快递退回了？”陈静安震惊：“就这样，Sabrina都没有发火？换了她以前，绝不是辞退对方这么简单。”

Yana笑：“80后也好，95后也好，包括00后，都各自有各自的特点，有长处，也有短板。每一代都有自己的追求，Sabrina也同样处在变化之中。她的小孩，还是10后，一想到这个，Sabrina可能就更容易原谅大家初出茅庐的莽撞了吧。说到底，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陈静安也笑。也对，这世间，哪有世事洞明的人。Sabrina不辞退00后实习生，也许是因为那个实习生在工作上亦有突出表现。而陈静安自己毫不犹豫地让Kate走了离职流程，也不过是Kate的工作态度太差，不仅影响到了她自身的工作，也有可能令另外两位新人同事效仿。

在逐渐年轻化的职场，开明的领导完全可以接受有个性的下属，却不能接受影响工作结果的“老鼠屎”。这与80后、95后或是00后的标签无关，把事情干得漂亮，是不变的准则。

因为Kate被辞退，陈静安在人力资源部的协调下，见到了自己的新下属，成湘南。

成湘南留着土气的学生头，说起话来温和又乖巧。陈静安看了她交上来的市场方案，完整却不算出色。同样是00后，成湘南却没有Kate的嚣张。陈静安心想，果然，随意给人按照固化印象来分类，是不明智的。直觉往往也会欺骗自己，让自己在不知不觉的做出错误的判断。

在经历过不算成功的与下属Kate沟通的事件后，陈静安逐步努力修正自己的管理方法。她明白了任务要清晰，因为大多数人都还是有“奴性”，总是期待着被分派任务。如果陈静安只寄希望于每个人都会更加积极地争取工作，那么，结果肯定不会如人意。

工作还是一如以往的忙碌。眼部彩妆事业部之前的底子比较薄弱，陈静安又带领了一批新人，想要重新打造“爆款产品”总是要多付出一些心力。比较幸运的是，陈静安似乎是天生的领导者。她迅速适应了自己的“领导”身份，乐于指挥别人，喜欢为所有人订立计划、指明方向。热情洋溢、远见卓识、客观公正、认真负责的这些特质，在她多次展示了自己的真知灼见后，帮助陈静安获得了下属们的肯定。久而久之，下属们也乐得听从调遣，然后就渐渐地依赖于陈静安。

可以说，陈静安是精力充沛、性格率真的战略家。她总是能够迅速、敏锐地捕捉到机会，并且会立即采取行动。不管是面对自己部门的下属还是其他部门的市场专员，陈静安都愿意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观点和别人分享。在她看来，每个反对者都享有机会进行有意义的对话，从而使问题可以迎刃而解。

在这种沟通过程中，不同的观点被公平地摊在桌面上，通过友好磋商达成共识，进而推动了项目的进展，也帮助陈静安获得了良好的口碑。对陈静安来说，这是个激动人心的过程。她在工作中，坚定了自己的成就感。久而久之，陈静安把公司看成一个棋盘，为了组织的利益，人和事都不断地在这个棋盘上移动和忙碌。PRETTY集团不再是学校，而是陈静安展示自己的秀场。

当然，陈静安这种工作方式，也并非总是有百分之百的积极作用。这种客观而超然的态度使陈静安在积极参与许多事情的同时，永远不会忘我地投入到任何一件事当中。她在参与讨论或者争论时充满激情，不会因为听到不中听的话而闷闷不乐。而她在表达观点时的热情和直率，令一些人也会指责陈静安讲话时总是怒气冲冲的，不够温柔。事实上，陈静安并未发怒，也非漠不关心。

听到这样的指责，她起初会感到惊讶和恼火，可是，当这样的事情多了，她也就能理解了Sabrina的平静。陈静安能够忧他人之忧，但是绝不会让别人的痛楚影响自己。她也可以在工作之余，设身处地地聆听别人的悲惨遭遇与家长里短，但是不久就转而谈及毫无干系的事情，给别人留下冷漠、不关心他人的印象。实际原因不是陈静安冷酷无情，而是因为她认为既然问题已经讲了出来，“解决掉了”，那么就应该讨论下一个问题。

渐渐的，眼部彩妆事业部的市场助理经理陈静安在PRETTY集团的曝光率越来越高，也被新人们冠以了“魔女”的称号。陈静安对这样的外号，只能哭笑不得。她想要做一个梁明希期待的“好人”，又在不知不觉中效仿了Tanya的淡然。她不得不承认，在无法平衡自己究竟要成为一个人人喜爱的上司还是变成一个总能产出结果的领导的问题之后，陈静安选择了依照自己的内心。毕竟，职场可以有“教母”梁明希，也可以有“魔头”Tanya，那么，再有一个“魔女”陈静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每个人，总能在职场里逐渐认识自己，也不是坏事。

又是一年半过去，陈静安已经年过二十五，再也算不上是职场新人。她手里的项目一个比一个难，要处理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复杂。她一手带出来的三位下属，也在工作中，展现了各自的优点。Jason善于交际，总能将明星有关的项目处理得挑不出错来。Lorraine是眼部化妆品的专家，不管是哪个品牌出了新品，她都能如数家珍，说出产品的卖点与问题。而成湘南，虽然不见得有另外两位聪明，但是，胜在踏实肯学。陈静安看着成湘南，常常想到刚进公司的吴宝善。她们都跌跌撞撞地努力往前走，期待着又一个更好的明天。

吴宝善已经顺利升职成为唇部彩妆事业部的市场助理经理，论职级，也是与陈静安平起平坐。吴宝善也依然忙碌，与男朋友的感情很稳定，预计下个月便领证，向亲戚借了些钱，准备先在老家买一套房，付个首付。她还是每天自己带午餐来公司吃，能省则省，不同的是，食物都是她的老公早上起来做好的。这么一想，也算是幸福。

Krystal则是在陈静安升职后的第三个月，主动递交了转岗申请。Tanya主导的“高压环境”让Krystal喘不过气来，KAKO品牌也不需要无法跟上快速工作节奏的人。在周书俊的帮忙下，Krystal去了一个刚被PRETTY集团收购的国产小品牌负责新品上市前的准备。因为品牌体量骤减，工作量不过是之前的十分之一，Krystal也不介意无法升职，待得也算自得其乐。

一个周五的深夜，陈静安收拾好物品，准备离开办公室时，听到了从洗手间传来的哭声。

陈静安叹口气，这熟悉的抽泣声，来自她的下属之一，成湘南。

“Bonnie，等我一下，我有点事情要处理。”陈静安给事先约好的吴宝善发了一条讯息。

吴宝善很快回复：“没问题，那我继续把表格整理完。等你好了，告诉我，我们电梯口见。”

陈静安走进洗手间，敲了敲成湘南所在的位置的门。

“不好意思，请你用其他的位置吧，它们应该都是空的。”成湘南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湘南，是我。”陈静安轻声说。

“啊。”成湘南自然是吃惊的。她本就是个敏感又细腻的女生，最近因为工作压力大，已经偷偷哭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每一次，都是躲在洗手间里哭完，又回到电脑面前，一边流泪一边做PPT。成湘南厌恶自己糟糕的抗压能力，可是，又无能为力。

“湘南，我们聊一聊吧。”陈静安柔声说。

成湘南将门打开，一双红肿的眼睛与哭花了的妆容令陈静安有些费解。

“Ann，对不起，我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这里哭，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准时把需求发给广告公司的。”成湘南满怀歉疚：“我知道是因为我不够聪明，跟事情没跟得那么紧，才导致你今天也不得不一起加班的。Ann，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近期真的压力很大，总觉得越做越错。好像就是在一个死胡同里，我越用力地工作，就是在越用力地做错事情。给你带来很多麻烦，我真的很对不起。”

坦白来说，成湘南确实不是三个新人里面最聪明的，这段时间，也屡屡犯错。陈静安不是一个愿意恶言相向的领导，极度讲究效率的她，宁愿把时间花在解决问题上，也不会把“暴跳如雷”四个字写在脸上。陈静安没想到的是，她的“不作为”，反而让成湘南更加恐惧。

“没有人是可以永远不犯错误的。”陈静安试着安慰成湘南。

成湘南用纸巾擦拭着眼睛：“Ann，我是不是不适合做这一行？”

这句话，似曾相识。多年前，吴宝善也是一副苦情的状态，问陈静安“Ann，你觉得，我可以通过试用期吗？”。看来，初入职场的人，烦恼的事情都大多类似。可贵的是，不管是吴宝善还是成湘南，她们虽然迷茫，却勇敢极了。她们在想要放弃的同时，也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从这一点上来看，她们的责任心已经足够让人肃然起敬。

陈静安想了想，说：“需要休息的话，就去休息。我不会开除你，你是一个新手。现在，整个品牌的压力都很大，但是，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现在就休息一下，准备好再来。”

“Ann，那我的工作……”成湘南犹豫着。

“我给你放三天假。这几天，你的工作都可以由我来负责。我期待你回来后，再绽放你的光彩。”陈静安轻轻地拍了拍成湘南的背：“好啦，早点回去吧。”

“Ann，谢谢你。”成湘南说。

陈静安在电梯口，见到了顶着巨大黑眼圈的吴宝善，不禁笑话她：“Bonnie，你这是用了黑色眼影？若是用了，干嘛要擦成‘国宝’，哈哈！”

吴宝善摊了摊手：“Ann，等你要筹备结婚的事情，你就再也不需要设置闹钟了。因为，你遇到的人生烦恼会让你自动醒来。我这几天跟新来的实习生聊天，她们说觉得活到二十五岁就够了，要燃烧青春，不要体验衰老。你看，这不就是你当初说过的话吗？结果呢，你今年二十五岁，不但活得特别努力，连艾灸治感冒这种事情都了然于胸。”

“我现在开始，是叫做养生。而你，都要三十了才开始注意保养，只能叫做‘维持’，哈哈！”陈静安大笑，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吴宝善：“呐，这是我好朋友推荐的婚礼摄影师，价格方面你不用考虑，算我送你的结婚礼物。”

“Ann，你真的对我太好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吴宝善激动地抱住陈静安。维系或者摧毁一段婚姻，金钱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除了爱和浪漫，婚姻里还充满了各种经济考量。吴宝善每天努力的工作，也不过是为了可以抓住她为数不多的、想要的幸福而已。

在吴宝善的认知里，所有出生在“好人家”的小孩都很单纯，没有烦恼。这些小孩连衣服都没有褶皱。钱就像熨斗一样，把一切都熨平了。从小就衣食无忧的家庭，被父母照顾得很好，保护得很好的陈静安，心性单纯，她的眼里有光，总是能积极地面对一切。吴宝善曾经以为自己不可能和这样的女孩子成为好友，她也知道“职场不能交朋友”这条“金规玉律”，也曾经时时刻刻提防着陈静安。可是，时间告诉她，人与人之间能否深交，与是否在职场没有直接关系。

陈静安亦是如此。她起初最看不起吴宝善这种“老实巴交”的职工。可是，随着她自身心智的成熟，陈静安愈来愈明白如何发现他人身上的优点。吴宝善虽然没有顶尖的创意，可是，她是一个对工作极其负责的人。从本质上来说，她和吴宝善，都是把工作当作工作的人。她们没有杂念，从未把职场当作独木桥，都想往前跑，却没想过要把对方推下河。

想来也是这样的。因为工作时间足够长，大多数在上海静安寺工作的职场人，与同事相处的时间早就远远超过与家人、恋人和朋友的相处时间。如果想让自己过得舒适一点，就千万不要让自己的环境变得处处是危险。

任何事情只要“职业化”起来，你都要面对它“无趣”的部分——那些前人总结的规律性的毫无创意的东西，也总是会贯穿。职业化不需要太多热血，它甚至是冷感的。冷冰冰地做好一件事情，有时就是对职业的尊重。

可是，即使如此，陈静安也还是想持有一张被自己定义的“好人卡”。她依然想赤忱地轻松地做好这一份工作的同时，也不丢掉自己的个性。她感受到，只要心在跳动，就有血液的潮汐，顺着自己的心去做，欢愉也很简单。她毫不犹豫地在职场交到了吴宝善这个好朋友，本就是她最快乐的收获。

当天晚上入睡前，陈静安在朋友圈看到了成湘南感谢Lorraine与Jason的状态。

“谢谢我的两位同事，也是我的好朋友，在我低潮的时候，主动带着蛋糕来安慰我。职场不是宫斗剧，很开心我能够拥有真心。还有魔女，谢谢你。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照片配图里，成湘南、Lorraine和Jason笑作一团。

陈静安关掉台灯，将手机放到一旁，戴上蒸汽眼罩，开心地闭上双眼，期待全新的一天到来。 5fYc2ahuyT1asKOZrtz1mSuQJOCPvm5yySbGHG9+9Ip6MmDmSoOvux+MW7ozxc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