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裴妍依然在耐着性子劝说柯颉。
“老柯,女孩尚且知道趁着年轻貌美找个钻石王老五托付终身,精明如你,怎么就不知道利用自己柯家独生子的身份找到最有效的人脉,来帮助BLOCKER品牌茁壮成长呢?那一块地,只要赵市长点头,我们的生意份额至少翻三倍。”裴妍试图劝说柯颉:“反正,如果我是你,绝不会浪费时间去和小姑娘谈恋爱。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有几个落得了好下场?”
“裴妍,我当你从小喝洋墨水长大,竟然也会把感情当成交易。”柯颉冷冷地看着裴妍,将烟蒂踩在脚下。
裴妍叹了一口气:“老柯,你真的不明白吗?我们这种创业公司,从来都没有人可以保证一定会万事顺利。风靡一时的TF公司,一笔钱没到位,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彻底宣告倒闭。哪个创业者不是说起来云淡风轻,真正工作起来,其实都是长期处于地狱般的状态里?同为合伙人,老柯,你和我哪里有那么多任性的权利?就算,你想要给陈静安一个承诺,那也要等到我们拿下那块地皮再说。”
柯颉遇见过许多不同的姑娘,有的爱情像烟花转瞬即逝,一夜消散,也有的感情断断续续,多少是为了床第之欢。他身边总是不乏美貌的女人,可谓是拈花高手。乱花渐欲迷人眼,可是,这些年,他动过心的女孩,只有陈静安一个。只是,柯颉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给陈静安带来什么。陈静安对金钱有欲望,却只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去获得。陈静安对化妆品行业有热情,他也只能给予有限的引导,到头来还是要靠陈静安自己成长。
至于爱……柯颉沉默了,一直以来,都是陈静安与她的家人给予他爱才对啊。
柯颉沉默了几秒,他盯牢裴妍的眼睛:“裴妍,那块地皮,我势在必得。至于我跟陈静安之间的感情,也希望你不要再插手了。”
“老柯,陈静安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裴妍不解。
“我和她说起过你的婚姻。”柯颉下了狠心,决定戳裴妍的痛处:“我跟她说,世界上有七种性别,分别是男性、女性、中性、偏男两性人、偏女两性人、不完全男性与不完全女性。你知道陈静安听了之后,怎么说吗?”
裴妍看向柯颉:“她们这种95后的小女孩,对我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说什么都不足为奇。我也不稀罕所有人都理解我。”
“她说,世界上只有一种性别,就是心之所向。”柯颉轻声说。
裴妍怔住,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高尔夫会员卡,挤出一丝干笑:“张董事长在等我,我先走了。”
天台上,风愈吹愈大,柯颉的皮鞋旁,散落了七八个烟蒂。他俯瞰静安区,生平难得觉得如此无力。柯颉素来知晓成功路上不能儿女情长,也非常擅长借用他人对他的青睐获取自己想要获得的东西。他就像一只豹子,永远都在蓄势待发,不可能为任何人停留。
柯颉认为,真正成熟的标志就是可以从头到尾彻底思考一件事。严密的逻辑和一致性是受到柯颉推崇的艺术。古往今来的伟大理论,无论是相对论还是进化论,甚至包括各种规则和规律,对柯颉都具有吸引力。而与陈静安的这段毫无逻辑和规律可循的感情,对柯颉来说,却是例外。
柯颉不明白自己的愤怒情绪是来源于裴妍等人认为他除了出卖“色相”就没有办法实现目的的看轻,还是陈静安为了成全他的“雄心壮志”而产生的落寞却努力乐观的眼神。他忽然想到了他与陈静安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陈静安毫无顾忌地表示“柯颉,我想要成为你!”。
那么一个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并且不愿意放弃每一个成功的机会的95后女孩,如今,却心甘情愿地投入一场可能根本不会有结果的感情。柯颉有些黯然,他仿佛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老到连钱权名利都想忘记,就此和陈静安找个边陲小镇,逗着小狗冬至过一生。
“柯颉,你又偷偷抽烟。”柯颉的脑海中反复浮现陈静安的声音。陈静安的父亲与外公都是烟酒不沾,因此,陈静安最受不了烟味,也多次提醒柯颉要注意身体健康。她曾经偷偷将柯颉烟盒里的香烟换成口香糖,以至于柯颉给客户递烟时,只能尴尬地解释是自己的小外甥女调皮。为此,柯颉频频与陈静安斗智斗勇,将烟盒藏在不同的地方,又一次次被小狗冬至搜索出来,只能埋头认怂。
而此时,再不会有一个陈静安,埋怨他为什么就是戒不掉抽香烟的习惯。
柯颉喃喃自语:“突然觉得心烦,以后尽可能少抽。”
他回过头去,背后还是空无一人,只好自嘲地笑了笑。
柯颉用纸巾将烟蒂包裹好,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一轮夕阳陪伴着这座空荡荡的城市与怅然若失的柯颉。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不过是分手而已,为何,却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也许,只有当他真的失去了陈静安,他才能知晓陈静安对他的重要程度。
次日,柯颉起了个大早,来到陈静安家,把陈静安妈妈一直在找的翻译文献送了过来后,与陈静安的家人一起吃了早餐。
懒洋洋的陈静安前一晚熬夜处理了一个文件,本想赖床到九点半,再爬起来收拾一番去公司,却被外婆催了起来,非要在家门口送要去美国出差的柯颉离开。
“外婆,我已经跟柯颉分手了。他怎么还来我们家蹭饭啊……”陈静安翻了个身,嘟囔着。前一晚,陈静安抱着小狗冬至哭了一整晚,现在眼睛都还肿着。
“分手?你和小柯好端端地分什么手?安安,快起来,人家小柯都把碗洗了。”外婆催促着。
“真的分手了……不信你问他。”陈静安把头埋在被子里。
陈静安的外公也齐齐上阵:“安安,你别说胡话了。我们还不知道你,肯定是昨天看那种催泪的电视剧又熬夜了吧!快点,别让小柯等太久。”
陈静安心如死灰,要让家里人相信她已经与柯颉分开了这件事,远比让家里人相信陈静安立志要出家还难。
睡眼惺忪的陈静安迷迷糊糊地穿着睡衣,戴了副大大的框架眼镜遮挡红肿的眼睛。她走到了院子里,看到西装革履的柯颉蹲在地上,满手油污地修理着外公老旧的自行车。
“破自行车,配不上你身上的名贵西装。”陈静安斜靠着门框。
柯颉回过头去,看到披头散发的陈静安,笑着打趣道:“这辆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也挺神奇的。”
“再神奇,也就是辆破自行车。”陈静安打了个哈欠:“你一个大公司的老板,不爱自由,偏跑到我家来,是准备扶贫吗?”
“安安,你怎么说话的呀?人家小柯多好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陈静安的外婆从陈静安身后走过来,果断选择了站在柯颉那边。
陈静安的外公也帮腔柯颉:“小柯,你多担待,我们家安安每次没睡饱,就是这样迷迷糊糊的。”
“外公,外婆,你们放心,她怎么样,我都喜欢。”柯颉有了援军,轻松地说。
“柯颉,承认我们分手了,很难吗?”陈静安顿感无趣。
“安安,你怎么又说分手啊。两个人谈恋爱,吵吵架,发生点摩擦都很正常的,不要总把‘分手’挂在嘴边,不好的哦。”陈静安的外婆劝诫道。
陈静安望着柯颉:“柯颉,你说吧。”
“嗯,外公,外婆,静安昨天确实和我提了分手。原因是,静安从我公司合伙人那里得知,赵市长有意要把他的女儿介绍我认识。这一点,我要承认错误。我确实没有把握好分寸,没有考虑静安的感受,也真的想过要利用赵市长女儿对我的青睐,去获取工作上的便利。所以,我没有资格拒绝静安的分手要求。”柯颉的坦荡与自如,真是令陈静安佩服。
外公外婆瞬间明白了。
陈静安的外公想了想,说:“小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全家都希望你在事业上有发展。但是,我们对感情,要有敬畏之心。如果,你没办法履行感情中的忠诚义务,那么,与我们家安安分开,也不是坏事。”
陈静安的外婆也扭转了立场,对柯颉说:“嗯,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小伙子,不过,我们家安安也不愁嫁。”
一股暖流涌上陈静安心头。陈静安当然知道,家人们对柯颉是非常认可的。可是,在听到柯颉曾经做出过对这段感情不够尊重的行为后,他们都选择了照顾陈静安的感受。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外孙女婿固然重要,但是,没什么比陈静安的幸福更重要。
“外公,外婆,我已经认真反思了我之前的想法。没有果断地拒绝对方明确的邀约,是我不对。未来,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我们现在分手了,可是,我还是会努力追回静安的。我向你们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柯颉信誓旦旦。
陈静安揉了揉眼睛,抛下一句“柯颉,你脑子不清醒,我不和你说”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外婆见陈静安没有特别抗拒,立刻给外公递了一个颜色:“你们聊聊咯,我去看看冬至。”
外公迅速点头,朝着外婆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外婆走后,外公把柯颉拉到了一旁。
“小柯,我们都是男人,小声点告诉我,你和那个赵市长的女儿,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外公压低嗓子。
“吃了两次饭。第一次是赵市长在场,我们一众七个人,他把他女儿叫来一起认识。第二次,是我主动邀请的,带赵市长的女儿去了西餐厅,吃完了以后,我又把她送回来家。”柯颉老实交代。
外公想了想:“中饭还是晚饭?”
“中饭。外公,你想哪里去了?我也是送她回到她自己家,总不能送到我自己家里去!”柯颉竟然有些脸红。
“哎呀,外公也是多了解一些细节嘛。那你们两个牵手了,还是那个了?”外公认真做着调研。
“什么都没有。赵市长的女儿确实对我有意思,可是,她没我们家静安漂亮,也没我们家静安体贴,没我们家静安懂事,更没我们家静安温柔,还没有我们家静安聪明。我当然不会对她做什么啦。我就是单纯想与她保持一下表面的关系,让地皮审批的时候不要被恶意卡住而已。”柯颉连忙解释。
外公却有些不高兴:“你的意思是,如果赵市长的女儿比我们家安安漂亮、体贴、懂事、温柔和聪明,你就要对她做什么啦?”
“外公,这种事情,不能逆向思维!”柯颉急了:“别的女孩子再好,也不如静安啊。”
“嗯?还有比我们家安安还更好的女孩子?”外公敏锐地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柯颉有苦难言:“外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发誓,我真的认识到自己这种思想的龌龊。你和外婆都帮帮我吧,我一定要把静安追回来的。”
“嗯……”外公朝着陈静安房间的窗口看了看。
“我在美国处理完事情,立刻飞回来,陪你下象棋,跟你一起去大杀四方!”柯颉立刻表态:“你上次不还说隔壁老张赢了你一盘棋,弄得你特别没面子吗?我保证,一定帮你赢回来。”
“哎,行吧,我们啊,也是看你还没有犯下什么重大错误。不过,我事先声明啊,一切都有言在先,如果我们家安安不点头,那你还是没戏。你陪我下棋,作为交换,我允许你来我们家洗碗、浇花和打扫院子,怎么样?”外公与柯颉商量。
柯颉点头如捣蒜:“好!没问题!谢谢外公!”
柯颉离开后,陈静安在外公的督促下,梳妆打扮一番,坐在饭桌前准时吃早餐。
对于此,陈静安难免怨声载道。要知道,对于一个上班族来说,睡懒觉才是最盛大的狂欢。而在家中居住的陈静安,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优待。因此,当陈静安呵欠连天地坐在唐蜜面前吐槽柯颉在家中的受重视程度之时,唐蜜立刻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静安,当别人都关心你飞得高不高时,只有我关心你飞得累不累。因为,如果你飞得又高又不累,我心态可能会崩。气死了,我时刻都想拿把枪,把你打下来。”唐蜜煞有介事地说。
陈静安被逗得哈哈直笑:“那等我不想飞了,一定准确掉进你家砧板上,任你唐大小姐宰割。”
“那你就这样,真的和柯颉分手啦?我先和你坦白哦,柯颉也来贿赂我了。我觉得你们迟早也会和好,那条项链也真的很难买到……就收下了。”唐蜜争取坦白从宽。
陈静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唐蜜:“就一条项链?”
“嘿嘿,当然也讹诈了些其他的‘生活必需品’。现在想想,你们两个这样吵吵架,闹闹分手也挺好的,我还能落点儿礼物。”唐蜜说。
陈静安啧啧嘴:“你们这些人,真的没骨气。反正我家里人是看起来都站在我这边,其实背地里,都在帮柯颉出谋划策。柯颉还让我妈给我带了一大堆蒸汽眼罩,说是热敷我那红肿的眼睛。我妈骗我说是学校发的,我就纳了闷了,学校发的蒸汽眼罩还附赠快递盒,寄件人都写着柯颉的名字。”
唐蜜哈哈大笑:“那你怎么想?真的不给柯颉机会了?”
“还没想好。就觉得心里有个坎,还没过去。”陈静安回答。
“要不然我帮你去调查一下柯颉和赵市长女儿的事情?”唐蜜问。
“省省吧,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有这个调查感情的工夫,还不如回家好好睡一觉。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最近是做贼去了吗?都考过了司法考试了,怎么反而更累了?”陈静安笑着喝了一大口黑咖啡:“你家陀思妥列夫斯泰耶夫斯基呢?现在都痊愈了吧?柯颉给我们家冬至买狗饼干的时候,也给它带了一些,等下去我们家拿呗。”
“嘿嘿,不用啦。”唐蜜神秘一笑,脸颊上居然涌现出害羞的红晕。
“啊?干嘛跟我客气哦。”陈静安疑惑地看着唐蜜。
唐蜜用叉子叉起一块西瓜,拿在手中,晃了晃:“嗯……因为啊,我和我家陀思妥列夫斯泰耶夫斯基都有了‘长期饭票’。”
“什么?”陈静安想了想,立刻站起身,从唐蜜的对面转而坐到了唐蜜身边:“说,有什么新进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你不是立志要做渣女吗?”
“哎呀,静安,你以为做渣女这么容易啊?我一个礼拜七天,要看八遍一模一样的电影,还得每次都装作从未看过,你以为非常轻松吗?”唐蜜理直气壮地说。
陈静安啧啧嘴:“行,那这次是谁?随便说一个特征就好。反正我们家唐蜜呢,就像一朵云,谁都抓不住的。所以,三个月以后我再记住他的名字也不迟。”
“这次不一样。”唐蜜郑重其事地说。
陈静安心中一惊,可别又是个和沈延一模一样的搞事精怪。毕竟,唐蜜这个吸渣体质,实在是不停在垃圾堆里找男朋友。
唐蜜看着忧心忡忡的陈静安,调皮地捏了一下陈静安的脸颊,安抚她说:“哎呀,别担心啦,我慢慢和你说就是啦。”
陈静安只好老老实实听着自己这个在感情路上根本不着调的闺蜜,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与“不一样的男人”孟迪邂逅的场景。
佐丹奴和班尼路的旗舰店,都闪动着巨大的电子屏幕,满大街的金银楼里,黄金链子一根比一根粗。唐蜜第一次见到孟洛野,就是在这座布满了国际知名大牌的商场旁的一个小巷子里。
“静安,我跟你说,流氓金盆洗手就金盆洗手,千万不要笨到去除刺青。超级痛!”唐蜜说起在小巷子里的纹身店内遭遇的惨痛经历,依然龇牙咧嘴。
“唐蜜,你要说故事就好好说,不要描述那么多不重要的情节!我的时间很宝贵,下午亮点我还要准时爬回办公楼里去开会!”陈静安自从工作以后,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珍惜时间的“扒皮地主”。
唐蜜瘪了瘪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这都是非常必要的情绪渲染。”
“你可别告诉我,孟洛野是帮你除掉刺青的那个纹身师傅!”陈静安如临大敌:“唐蜜,你要是真的找了个纹身师傅做男朋友,你和你家陀思妥列夫斯泰耶夫斯基可就不是有了‘长期饭票’,是有了‘长期肉票’啊!左边一条龙,右边一只老虎,干脆找个山头,直接当山大王算了。”
“才不是呢!纹身师傅是个女的!”唐蜜认真想了想:“就算我愿意,人家有老公啊。”
陈静安白了唐蜜一眼:“那是怎么着?你一个准备金盆洗手的人,碰到了和你一起决定‘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善男信女,就这么对上眼了?”
“哎哟,不要急嘛。孟洛野又没有刺青。这么说吧,我呢,是准备‘出海’,他呢,是准备‘下海’。”唐蜜乐呵呵地说。
“……你是为了纪念并且遗忘你死去的爱情,他是为了干嘛?爱情重生?”陈静安没好气地搭话。
“嘿嘿,孟洛野去纹身店,不是为了纪念爱情。”唐蜜凑近陈静安的耳朵,压低了声音:“他去纹身店,是为了在自己胳膊上文一只乌龟。哦对,我忘了和你说了,孟洛野是个宠物医生。”
如果有动画效果,陈静安此时的形象要不然就是头顶乌云密布,要不然就是额头右边三根黑线。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宠物医生这个身份对我造成的冲击,并没有比纹身师傅好到哪里去……”
“静安,你这是职业歧视!”唐蜜立刻开始护犊子。
陈静安只好投降:“好吧,你接着说。”
唐蜜继续口若悬河地介绍着她与孟洛野的故事。陈静安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叹气。倒不是为了她这个令人操心的闺蜜,而是为了那个可怜的不知道有多倒霉才碰到了唐蜜的宠物医生——孟洛野。
唐蜜在纹身店叫得惨绝人寰时,孟洛野端坐在一帘之阁的椅子上,旁若无人地玩着手游。饱受煎熬的唐蜜听着帘子外部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尽职地充当着“店小二”的角色,与各种进来咨询纹身的客人交谈。
唐蜜的额头冒着冷汗的同时,忍着疼痛问纹身师:“老板,外面这哥们是你新雇的?”
“不是啊,也是客人。”纹身师回答。
“那你能不能帮我骂他一句,我实在没力气骂人了。”唐蜜的脸色略显苍白。
“啊?为什么呀?”纹身师不明所以。
“他丫的,刚刚有个客人来问他‘里面在做什么’,他说‘里面在杀猪’!”唐蜜哀嚎着。
若不是纹身师有着强大的心理素质,此时只怕唐蜜的喊叫声绝对瞬间变噪音。
当唐蜜挣扎着从纹身床上爬下来后,在帘子外的孟洛野也打完了一局游戏。
唐蜜扶着墙,努力地走到帘子外,一眼就看到了眉清目秀却嘴巴极损的孟洛野,冲着他就是一顿教育:“你!才!是!猪!”
四个字,掷地有声。可惜,唐蜜的怒吼并没有对孟洛野产生丝毫震慑作用。似乎是一物降一物,孟洛野淡淡地说:“我不是猪。”
极其搞笑的对话,亏得纹身师没笑出来。纹身师主动招揽着生意:“这位帅哥,你想要纹什么图案呀?”
“这个。”孟洛野打开手机,将手机中的图片展示出来。
唐蜜凑近一看,大笑道:“哈哈哈哈,王八!你居然要纹一只王八!”
“……这不是王八,这是我的宠物,叫‘小乖’。”孟洛野纠正唐蜜:“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刚刚你叫得那么凄惨,我真的随时在准备帮你叫救护车。”
“拜托!洗纹身很痛的好不好!不信,你来试试看!”唐蜜咬着牙,狠狠地瞪了孟洛野一眼。
“您好,您这里可以帮我制作纹身贴吗?”孟洛野一本正经地问:“我想要画质最清晰的那种,可以贴在我的胳膊上。”
唐蜜一听面前这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男生竟然是个怂包,正想大笑,又被疼痛感控制,只好呻吟着捂着肚子。
“可以的,没问题。”纹身师保存了孟洛野的图片,与孟洛野商量好拿纹身贴的时间后,接待了下一位顾客。
孟洛野准备离开时,看着依然额头冒着冷汗的唐蜜,起了恻隐之心,主动询问唐蜜:“你还好吗?是否需要帮助?”
“死不了。”唐蜜痛得脸色发白,还是不肯示弱。
孟洛野看着唐蜜,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盒药。他走到饮水机旁,帮唐蜜倒了一杯温水,又抠出两粒白色药片,一起递给唐蜜:“吃点布洛芬吧,对止痛有帮助。”
唐蜜心中一暖,没有想到在此刻,居然还有人随身带着止痛药,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唐蜜接过药与温水,缓缓服下药后,略带感激地问:“谢谢你哦。”
“没事。”孟洛野将药盒放回背包。
“对了,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止痛药啊?”唐蜜又喝了一口温水。
“因为我是宠物医生啊,狗狗不舒服的时候,都可以吃适当剂量的布洛芬来缓解呀。”孟洛野的话还没有说完,唐蜜口中的水已经喷了一地。
“什么?!这是给狗吃的?!”唐蜜震惊。
孟洛野认真地想了想:“你们并不一样,你体型大一些,肯定得多吃一点。”
唐蜜气绝,想要发火,却实在没有力气,只好耍狠说了一句:“你给我记着。”
孟洛野看着状态不太好的唐蜜,好心询问道:“你现在这样,要怎么回家?要不要帮你叫个车?”
“用不着。姑奶奶我再怎么虎落平阳,也不至于得到你帮助。”唐蜜扶着墙,一手拎着包,走出了纹身店。
孟洛野跟在唐蜜的身后,内心觉得这个女孩实在有趣。他注意到唐蜜背部未被衣物遮挡的地方,刚刚被洗过纹身的部位皆为触目惊心的红色,又产生了好奇。
“你的纹身是什么?”孟洛野好奇地搭话。
“反正不是王八。”唐蜜站在路边,等待着出租车,丝毫不愿意搭理孟洛野。
“我忽然想起来了,前几天,我们是不是见过?”孟洛野问。
唐蜜真是对男生此类搭讪的方式司空见惯,她瞟了孟洛野一眼,得意洋洋地说:“小弟弟,你这一招,姐姐高中的时候就不流行了。要问我的号码,能不能想想一些新鲜的把戏?”
“不是,我们真的见过。你不记得了吗?”孟洛野提醒唐蜜:“当时你脸色发黄,还说自己会吐出黄色的胆汁,在医院门口坐着,状态特别差,一直以泪洗面。我当时还给你递了一包纸巾呢。怎么样?检查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孟洛野似是因为发现唐蜜“身患重病”,连语气都变温和了,怜悯的眼神盯得唐蜜很不自在。
“你是因为身体除了一些问题,所以才跑来洗掉纹身的吗?哎,你怎么不找一个朋友陪伴你呢?”孟洛野骨子里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又出现了:“医生有给你开药吗?做了检查吗?是否需要卧床休养?”
唐蜜被孟洛野说得烦了,长舒一口气:“大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能不能别管我?”
“嗯,现在看你的脸色已经好多了,看来还是有得好转的。”孟洛野教育起唐蜜来:“我看你年纪不大,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实在是不容易。我建议你,还是要谨遵医嘱,这个肝病,真的不是儿戏,一定要重视。”
“什么肝病啊!我就是连续三天都吃了南瓜,脸色才发黄的!我现在脸色不发黄了,是因为老娘现在不想吃南瓜了,听明白了吧!”唐蜜忍无可忍。
陈静安听到这里,笑得花枝乱颤:“唐蜜,这事情我知道,你当时不是哭着说要把陀思妥列夫斯泰耶夫斯基和桃姐都托付给我吗?我当时还在想,你到底是怎么了,大半夜哭成那样。原来是哈哈哈哈,吃了南瓜!”
唐蜜长谈了一口气:“别提了,我当时去医院的时候,那个医生一个接一个的医学术语往外蹦,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我当时还特意挑了一个戴着那种老式眼镜,而且眼镜滑到了鼻梁中间,坐着的时候眼珠子一定要往上看患者的老医生,谁知道他第一句话就问我‘你喝酒吗’。”
“那你怎么说?”陈静安想了想:“对,你也真的要少喝酒。”
“我当时都伤心懵了,听到老医生问我喝不喝酒,第一反应就是哭着说‘呜呜呜,我现在好怕死,喝不下去’。现在想起来,那个老医生应该也觉得碰到了人间奇观吧……”唐蜜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哈哈哈,后来呢?孟洛野没笑话你?”陈静安越听越起劲。
“后来,孟洛野还没有顾得上笑呢,沈延那孙子就出现了。”唐蜜说。
一听到沈延的名字,陈静安立刻打起了精神,仔细听接下来的故事。
沈延重新出现在唐蜜面前时,他的身边站着的,是唐蜜恨之入骨的“绿茶”女学生——吴梅。当初,如果不是沈延一再强调唐蜜需要体谅与理解“可怜”的柔弱女学生吴梅,唐蜜绝对不至于那么快与他分手。
“唐蜜,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沈延走上前,向唐蜜打招呼。
“哟呵,您哪位啊?我们认识吗?”唐蜜微微弯着身子,强打着精神回敬沈延。
沈延身旁的吴梅立刻娇弱地走到了沈延的身边,一副温柔的语气劝慰唐蜜:“唐蜜姐,怎么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你还在生气呀?都怪我,我早就该和你解释清楚的,我跟沈老师当时真的没什么……”
原本已经叫到了网约车的孟洛野,看到唐蜜正上演着与前男友和小三的精彩戏码,立刻取消了订单,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观战。
“不好意思,我唐蜜的记忆力只有三天,超过三天不联系,这个人就彻底在我的记忆里被删除了。”唐蜜咬着牙说。
“唐蜜姐,你不要逞强了,我知道,沈老师这么好,你肯定还是忘不了沈老师的。”吴梅继续煽风点火。
“是,我还是忘不了沈延,唢呐一吹我就觉得走的是他。不仅是他,我还忘不了你,你说你有点咳嗽,我立马帮你联系了花圈殡仪馆丧葬一条龙。怎么样,喜欢我这个事事有着落的女孩子吗?”唐蜜口不择言,她只是希望眼前这两个人不要挡住她的去路。与沈延分手后,唐蜜着实认认真真伤心了好一段时间,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悲伤时光,从未得到过沈延的半分问候。
“唐蜜,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跋扈。”沈延的眼神里居然有几分痛心:“我以为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你会有变化。”
“哦?是吗?原来没有长进的我,这么令你伤心啊。那不如这样,沈老师,你不妨学学我吧。每次一想到‘所有人都得死’,我就愉悦了,就能短暂地原谅这个世界的各种污秽。”唐蜜的毒舌能力不输孟洛野,把沈延气得够呛。
沈延的眼眸深沉:“唐蜜,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当初分开,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现在,我们也都成长了。以前的那些风花雪月与海誓山盟,若是不能重来,那又算作什么呢?”
“算成语吧。真是稀奇,沈延老师是博士学位,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唐蜜刚刚洗过纹身的部位还隐隐作痛:“沈延,我们早就结束了。你好好地在复旦做你的沈老师,放任我做一个废物,不挺好的吗?反正只要我成为一个废物,就没有人能利用我。我犯不着学会宽容与同情,反正我被车撞一下,也没人飞奔到我身边。”
孟洛野见局面不对,立刻伸出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准备溜之大吉,却被唐蜜叫住。
“跑个屁啊!过来,见过你前三十八任。”唐蜜用命令的语气,指挥着孟洛野。
孟洛野先是一愣,随即便迅速进入了角色,他一只手搭上唐蜜的肩膀,轻咳了两声:“宝贝啊,你以前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呀。怎么?以前都是在精准扶贫吗?”
唐蜜笑得眼睛都晶莹了,孟洛野搀着唐蜜,坐上了出租车。临上车时,孟洛野还异常解气地对沈延与吴梅说:“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二位好自为之。”
孟洛野将出租车门关上后,唐蜜向出租车司机报出了自己的住址,孟洛野居然又低下头,玩起了手游。
过了大概五分钟,唐蜜被出租车内的沉默逼急了,主动问孟洛野:“诶,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我跟刚刚那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完全不好奇?”
“不好奇。”孟洛野头也不抬。
“那你也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们吗?”唐蜜又问。
“讨厌的话,就讨厌吧。远离讨厌的人,这也是享受快乐人生的诀窍。”孟洛野的手指很纤长,他灵巧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似是十分享受虚拟世界给他带来的快感。
“喂,我这么一个大美女坐在你旁边,你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唐蜜有些受挫:“到底女生要会什么技能,才可以让你眼前一亮?”
“电焊。”孟洛野头也不抬地回答唐蜜,彻底把唐蜜噎住了。
陈静安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可是,此时的她已经彻底被唐蜜与孟洛野的故事吸引,压根不想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孟洛野说的对,沈延既然已经与我们无关,咱们当然没必要还关注他的喜怒哀乐。不过,沈延也算是吃了瘪了,谁让他以为自己永远魅力无限的。”
“是的,你是不知道,我见到吴梅的时候,只觉得她的穿着像是巴黎的猴子王戴上了一顶旅行帽,美国所有的猴子们就都来学样,实在是滑稽。”唐蜜讽刺道:“反正,我对男朋友的标准并不高,他可以欺骗我的感情,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他骗我的钱。因为,他要是连我的钱都敢骗,他对我肯定没有感情。”
陈静安连连点头。从春寒料峭,到春暖花开,总是需要耐心。彻底挥别了沈延之后,陈静安衷心祝愿唐蜜,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