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个月，KAKO品牌关于Tanya的抱怨已然满天飞。

不停抒发着“Tanya真是个女恶魔”这些负面的情绪的人，除了本就隶属于Tanya管辖的唇部与眼部彩妆品类的同事，还有汇报给夏冰的面部彩妆品类的同事。

Krystal戏称为这种哀鸿遍野的现象，皆是由“内卷”导致的。

“内卷”是近几年来中文网络上特别流行一个词，一般用于形容某个领域中发生了过度的竞争，导致人们进入了互相倾轧、内耗的状态。典型的内卷现象包括高考，大学录取的名额有限，家长又都希望孩子上好大学，大家只好没日没夜地备考，形成恶性竞争。再比如说房价，世界其他地方的房子并没有那么贵，就是因为中国非得买房的人太多，把房价推到了离谱的程度。

而在KAKO品牌，正是因为Tanya对手下员工的严苛的要求，导致其他员工也不得不“陪跑”加班。毫不夸张地说，只要Tanya办公室的灯没有熄灭，所有员工的屁股都不可以离开办公椅。只要Tanya的高跟鞋声音离办公室越来越近，所有员工的电脑桌面一定在瞬间全部显示工作状态。

更可怕的是，Tanya对数据的要求到了变态的程度，每一张报表上的数据最多只能存活三天。任何一场会议都能演变为对数的会议，开会发一刀A3打印的表格，没有PPT，没有趋势图，全靠肉眼读数。很多时候数据对不上，会议开到一半，Tanya让所有人各自回去算数。

但凡不能确保吸引消费者眼球的宣传海报，说停止拍摄就停止拍摄。任何不具有市场号召力的签约明星，说解约就解约。只要看不到赚钱的希望的项目，说砍掉就砍掉。没有人知道自己手里的工作在下一秒会不会发生改变，也没有人知道自己这一秒还在摄影棚看道具，下一秒会不会就飞到电脑面前守着Excel计算活动的投入产出比。所有人的都处于动荡之中，随时“拥抱变化”。

每天晚上八点，唇部与眼部彩妆事业部的员工便在Tanya办公室门口排队等待“召见”。所有的提案，若是Tanya不点头，绝不能执行。所有的财务预算，若是Tanya不批准，绝不能通过。所有的海报图片，若是Tanya不说好，绝不能对外露出。在整个KAKO品牌，所有人的口头禅瞬间都变成了“这个事情，Tanya知道吗？”，所有人的推脱之词都变成了“Tanya还没看，我们要等她的意见”。

Tanya就像是一座大山，压住了所有人往前进的道路。原本各自负责的局面，因为她的到来，立刻变成了“一言堂”。

好在，陈静安本就是个工作效率极高并且习惯了加班的人。就算Tanya没有要求所有的事情一一过目，她也鲜少在晚上十点之前下班。而她一直以来做的工作记录，足以支撑她在面对Tanya的追问时，游刃有余地阐述自己的思维逻辑。相比之下，反应速度较为迟缓的吴宝善则屡屡被Tanya骂得哑口无言，需要大量时间处理私人“婚嫁选择”问题的Krystal则苦着一张脸，对着电脑屏幕等待被Tanya“传唤”。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碰到了Tanya这样的女魔头上司。”Krystal如望夫石般，望着Tanya办公室的方向，怨气十足地向正在整理工作文件夹的陈静安小声抱怨：“她的眼睛难道是放大镜吗？眼花缭乱的产品方案，她居然还能看出来我在第十七行把中文标点符号和英文标点符号里面的逗号用混了。”

“还是细心点吧。”陈静安依然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前几天，眼部彩妆品类的市场助理经理，把彩妆师Steven的名字写成了‘Seven’，被Tanya骂了之后，她在楼下狠狠抽了一包烟，才勉强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啧啧，可怜的Bonnie，现在肯定也在里面挨骂呢。”Krystal摇了摇头，语气里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成分。

陈静安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睛扫视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细节：“Bonnie怎么了吗？”

“别提了，她是真的惨。”Krystal踹了一下椅子，滑到陈静安身边，低声说：“你知道周楚慕吗？”

“拜托，他可是最近最红的选秀节目的唱跳冠军，我怎么会不知道他？”陈静安确认文档没有稳定后，将其输出为PDF格式，打印了两份彩色纸质文件，以供接下来向Tanya汇报。

“算你不是土包子，哈哈！”Krystal接着说：“做我们这种化妆品工作的，赚的不就是女生们的钱吗？周楚慕现在正当红，公关部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他签下来做我们KAKO品牌唇妆品类的‘潮流合伙人’，帮我们推广产品，为的就是吸引周楚慕的铁杆女粉丝们心甘情愿地花钱。Bonnie现在负责跟公关部的同事对接，为周楚慕来上海拍摄专题宣传片做准备。结果这哥们，仗着自己正当红，非要耍大牌，又是要在机场走VIP通道，又是要带着十个工作人员都坐头等舱，还逼着我们给他报销他在免税店购物的大几万发票，不然，就不去拍摄现场。”

陈静安侧过身来：“这种破事儿，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之前有个女明星不也是让我们帮她报销整容的费用么？我记得是公关部和对方协调了一下，打了个五折，才把那个姑奶奶请过来继续工作了。哎，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本来不就是有一笔钱专门留着预防这种‘突发事件’么？让公关部处理就好了，和Bonnie有什么关系？”

“哪有这么简单？公关部的预算根本不够解决这位祖宗的需求，所以，公关部就想让我们市场部帮着填窟窿。”Krystal摇摇头：“Ann，你还是不了解Tanya。”

Krystal话音刚落，公关部的总监战战兢兢地敲响了Tanya办公室的门。

吴宝善立刻将大门打开，退到一边，将头低下，似是不忍看接下来的惨状。办公室里原本闲聊的同事们立刻噤声，回到各自的位置，假装还在办公，耳朵却时刻等待着捕捉接下来的精彩画面。

虽然，公关部总监的职级听上去比Tanya的高级市场经理要高，但是，鉴于在KAKO品牌，梁明希前不久才被升职成为高级市场总监，统管了KAKO品牌，再加上在PRETTY集团这种极度重视市场部的公司里，公关部生来就比市场部低一级。因此，不管Tanya此时是借着梁明希的支持“大放厥词”，还是她本身的“恶臭口碑”足以令所有人退避三舍，此时的公关部总监面对着颐指气使的Tanya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他丫的就这样干这种他丫的工作吗？”Tanya一开口，全是粗口，气势汹汹。

公关部总监原本准备了不少解释需要市场部“出手相助”的说辞，看到根本不留商量余地的Tanya后，立刻把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Tanya，我……”公关部总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Tanya打断了。

“你他丫的要是只能干这种他丫的工作，那你就他丫的迟早别干了。”Tanya又是一顿喷。

公关部总监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再怎么见过世面，此时眼泪也忍不住在眼圈打转了：“Tanya，我也三十多岁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对你无能的细节不感兴趣。你他丫的要是能好好说，为什么不他丫的和那个小明星说？糟践我们市场部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来找我，你他丫的安了什么好心？”Tanya的怒气不减：“明天就要拍了，现在来加价，他丫的当谁是二傻子呢？”

“这种事情很正常的呀，明星嘛，都毛病老多的。”公关部总监委屈巴巴地回答。

“你他丫的去年三月开始负责KAKO品牌公关部，到现在，不到一年，你丫的签了十七个‘品牌挚友’，八个‘品牌大使’，九个‘品牌体验官’，现在又搞了一个‘潮流合伙人’。我说，你他丫的脑子都用来给这些人安名分了吧？”Tanya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用手撩拨了一下头发，接着说：“过气了八百年的不知名乐团写一首品牌主题曲，写到现在都没写出来，你他丫的两百万定金倒是打得挺快。一个十八线小艺人，拍张宣传海报还要包架飞机去海南，修一张图摄影团队收费三十万，你他丫的愣是完全不讲价，五张破图到后来也没看出来有任何鬼斧神工啊。来，你他丫的和我说说，是我不懂你的专业领域，还是你他丫的手伸得太长了？”

Tanya的大门敞开着，所有的人都将这段对话听得极为清晰。在公关部总监的脸色由红转青的同时，所有人的指尖也在键盘上飞快得跳跃着，微信对话框里来来回回总能看见“Tanya”的名字。陈静安心想，不出五分钟，整个PRETTY集团都能知道KAKO品牌公关部总监颜面扫地的消息。

“你丫的这事情能解决吗？”Tanya步步紧逼。

“额……”公关部总监迟疑着。

“要么换掉他，要么换掉你，要么你俩丫的一起滚蛋。”Tanya微微挑眉：“明天拍摄能正常进行吗？”

公关部总监咬了咬牙：“可以。”

“那就这样。”Tanya朝门外喊了一句：“下一个，进来。”

Krystal推了一把陈静安：“快去，Ann，到你了。”

陈静安立刻抱着自己的电脑与两份彩色纸质文件快步走到了Tanya办公室门口，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公关部总监与吴宝善赶忙抓住机会，逃离了Tanya的办公室。

Tanya抬了头，看见是陈静安，舒了一口气：“可算来了个有脑子的。”

陈静安在Tanya的示意下，将门关上了。她将电脑打开，迅速把文件投放在幻灯片上，并将一份彩色纸质文件平整地摆放在Tanya的面前后，才开始讲解自己为参加TM电商平台周年庆活动准备的比稿方案。

Tanya从一旁拿过已经冷掉的粥，放进身后的微波炉里叮了两分钟。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边喝粥，一边听着陈静安的介绍看着幻灯片上的内容。

陈静安按照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讲述方式，绘声绘色地强调着KAKO品牌即将推出的“女王口红”将引发的“美妆革命”。她慷慨激昂地在Tanya的面前把产品的功效夸得天下有地下无，更将“叫好不叫座”的楼宇广告吹成了粉丝们的最爱，最绝的是陈静安还准备了充分的数据支撑她的观点。

当陈静安说完，等待Tanya的评论时，Tanya的粥也喝了大半。

“Tanya，辛苦你帮忙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陈静安问。

“挺好的，我没意见。”Tanya将粥的盖子盖好，扔进了垃圾桶。

刚听完Tanya横眉冷对骂人的场景，突然得到了她的肯定，陈静安难免觉得受宠若惊。

“真的吗？”陈静安下意识地问。

“有理有据，清晰明了，热情洋溢，重点分明，所以，我没意见。”Tanya重申自己的观点。

陈静安喜出望外。要知道，能从Tanya的口中听到肯定和称赞自己的话语，实属不易。可是，陈静安还没有高兴多久，Tanya就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你赢不了。”Tanya将陈静安准备的彩色纸质文件推回了陈静安面前。

陈静安不理解，疑惑地问：“为什么？Tanya，你不是说这个方案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BLOCKER品牌也会参加这次比稿，而赢家只有一个。”Tanya看了一眼陈静安：“你正常参加就好了，这次选不上，我不会怪你。”

“为什么BLOCKER品牌参加，我们KAKO就一定选不上？”陈静安不甘示弱：“我们准备的库存量和营销费用，都不低于BLOCKER品牌啊。”

“TM电商平台周年庆的筹备组组长前两天和我吃了个饭，告诉我，这次他们要主推国货。这个，就叫做‘政治正确’。”Tanya翻动了桌上的文件夹，头也不抬地对陈静安说，“好了，叫下一个进来。”

“Tanya，我不明白，仅仅因为对方是国货，我们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吗？”陈静安有些激动：“拿下TM电商平台周年庆活动，我们才有可能完成这个季度的销量任务呀。”

Tanya似是有些不耐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BLOCKER品牌从上两个月开始就在为获取TM电商平台周年庆做准备了，你这个方案秒杀其他品牌绰绰有余，对付BLOCKER品牌，还不够格。”

Tanya没再给陈静安任何说话的机会，低下头，继续翻看文件夹里的财报。陈静安无奈之下，只好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看着财务部门的财务经理抱着一大摞文件，走进了Tanya的办公室。

Krystal浏览着相亲网站的页面，见陈静安失魂落魄地坐回了工位，关切地问：“怎么？连你也被喷了？哎，这个女魔头，到底什么人才能入她的法眼啊。”

陈静安没有接话，将电脑放进了包里，看着对面BLOCKER品牌所在的大楼依然灯火通明，询问Krystal：“Bonnie呢？”

“Bonnie的男朋友来接她了，说是在楼下都等了两个多小时了。我估计哦，要是Bonnie再不下去，估计也是离分手不远了。但是，要是让我选，我肯定不选Bonnie的男朋友。一个穷嗖嗖的上班族，能发什么财？也不知道Bonnie看上了那个小子什么，非得和他在一起。女孩子嘛，就是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帮自己‘选’个好前途，嫁个有钱的老头子，未来拿遗产都好过打着真爱的名义浪费时间来得好。”Krystal指着婚恋网站上的一个谢顶的男人问陈静安：“Ann，你看，这个男的看起来是不是挺有钱的？”

陈静安瞟了一眼，打趣道：“是否有钱看不出来，头发这么少，冬天来的时候，应该挺冷的。你倒是可以考虑向他销售一下帽子。”

Krystal轻哼一声：“Ann，你懂什么？现在能在上海买房的男人，要么是等到年纪上去了熬出一套房子，要么是靠着有钱女人送一套房子。真正年轻有为又帅气的男人，都是抢手货，哪里轮得到我？我这是充分分析了市场行情之后，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

“好，数你说得最有道理。老头好，老头有低保，老头话还少，老头没了还能找。”陈静安笑着，拿起电脑包，向Krystal道别：“那我先下班啦，你再等等，下一个就到你了。”

“苦命啊……呜呜。”Krystal耷拉着脑袋，朝着陈静安挥了挥手。

陈静安走到电梯间，恰好碰到来找Krystal的面部彩妆部门的周书俊。周书俊是夏冰手下的得力干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助理市场经理，颇受梁明希青睐。

周书俊名如其人，外表斯斯文文，说起话来也总是轻声细语，不管对着谁，总是带着一张笑脸。

周书俊提着一袋水果，向陈静安问好：“Ann，下班啦？”

“嗯。Krystal还在工位上，等财务经理聊完，就到她汇报了。”陈静安贴心地提醒周书俊。在KAKO品牌，所有人都知道，面部助理市场经理周书俊喜欢唇部市场专员Krystal。偏偏Krystal是个眼高于顶，立志要嫁入豪门的姑娘，自然看不上还在职业起步初期的毫无强大家庭背景的周书俊。好在PRETTY集团从来都不反对办公室恋情，这才放任他们成了员工们之间的趣谈。

“Ann，这盒草莓是给你的。”周书俊将一盒草莓递给陈静安，“感谢你上次提醒了我要注意产品包装与代言人之间的联系。”

陈静安却之不恭，笑着向周书俊挥了挥手：“明天见。”

平心而论，周书俊真是一个大好青年。同为复旦大学校友，陈静安在读书时，就听闻过周书俊的名字。作为复旦大学话剧社社长，又是经济系数一数二的学霸，周书俊也算得上风流倜傥，迷倒了不少小学妹。可惜，学生们走出大学校门学会的第一件事莫过于换一种“标准”衡量自己。

对于周书俊这类无法仰仗家庭背景的学生来说，毕业后最大的感受是缺钱。在学校时，他学习金融市场和宏观经济，讨论社会主义中国宪政法治，没想到走出校门后最先直面的就是为钱所困的生活。对大多数从农村和小城市来漂泊在北上广的年轻人来说，在头几年的奋斗中钱和理想几乎是可以画等号的。这并不是简单的拜金，而是安身立命需要钱，维护尊严和承担责任也需要钱。读过再多充满这里的书，做过再大的梦，也没办法忽略每月交完房租后银行卡上可怜的余额，也没办法直视父母操劳半生眼角的皱纹。

如同周书俊一样，在学校时有多么风靡一时，在“极度理性”的上海姑娘Krystal看来，也不过是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在上海站稳脚跟的毛头小子罢了。

陈静安曾有个学姐，上学期间彪悍无敌。课间她趴在桌子上睡觉，后排同学打闹太吵，她直接抬手砸过去一本书让他们闭嘴。可是，上班之后，她就被前辈使唤得跟小丫鬟似的。她可以百依百顺，还曾给领导的孩子做英语课作业的PPT。领导要带全家人去上海迪士尼玩，喊她去帮忙买票，她自己还倒贴了三百块钱给黄牛贩子。如果只是工作辛苦就好了，她的领导还经常批评她。“你真的太笨了”“做事之前能不能多动动脑子”“你根本不适合干这一行，你在这一行就是给其他同事添麻烦的”“你要感恩公司，给你这种菜鸟工作机会”。无论怎么做小伏低，都无法让前辈满意。总是战战兢兢，有问题都不敢问，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不再是一个代表祖国未来的花朵，而是一个低眉顺眼的社会白丁。陈静安眼看着曾经的“霹雳少女”，毕业之后，被迫丢弃了她的骄傲。

陈静安又想到了唐蜜。她因为优越的家庭背景，没有磨平任何棱角。可是，令她长出棱角的家庭环境，却处处是裂痕。若非生长在那个支离破碎的环境中，唐蜜也不需要将自己扮作刺猬。

“安安，你看看，都十点了，怎么才到家？”爸爸妈妈在客厅看着电视，招呼着在门口换鞋的陈静安。

“还不是我们新来的那个领导又让我们一个个确认工作细节嘛。”陈静安换上拖鞋，伸了个懒腰：“家里有什么吃的吗？我今天晚上太忙了，都没来得及吃饭呢。”

“有啊，在厨房。小柯走之前特地给你煮的。”爸爸关掉电视，跟妈妈一齐站了起来：“你吃完了记得洗碗啊，我们先睡了。”

陈静安笑着说：“柯颉怎么总来我们家混饭吃？再这么下去，我们家非成他的食堂不可。”

“你外公外婆可是恨不得他天天来。柯颉象棋和军棋下得都好，好几次陪你外公出去大杀四方，特别给你外公长脸。你外婆也喜欢柯颉在旁边看她跳广场舞，多精神的小伙子，太有面子了。”陈静安的妈妈拍了拍陈静安的肩膀：“安安，等下给小柯打个电话吧。工作再重要，男朋友也不是永远能等着你的人。”

陈静安点点头。父母的提醒并非没有道理。陈静安认真回想，上一次与柯颉见面，好像真的是十几天以前的事情了。

柯颉给陈静安煮的鸡蛋面在锅里热着，尚有余温。陈静安将面条端出来，坐在餐桌旁，看着因为时间太长，已经坨成了一团的面，无奈地笑了。

“何必呢？这个面，还怎么吃啊？哎，真是浪费国家粮食。”陈静安说着，拨通了柯颉的电话。

“小姑娘，终于下班了？”柯颉的背景音是一首悦耳的钢琴曲。

“嗯，刚到家不久。”陈静安温柔地说：“柯颉，你今天忙吗？累不累？”

“还好。今天的会议结束得早，就来你家陪外公外婆打了一会儿麻将。对了，你外婆给我织了一条大红色围巾，好像和狗狗冬至是同一款。你明天找个机会劝劝外婆，下次能不能帮我做个‘专属款’，不然出门带冬至去玩的时候，实在是有点尴尬。哈哈。”柯颉说。柯颉太喜欢陈静安的家人了，每次去到陈静安家，就如到了自己童年时最向往的地方一样，亲切又惬意。

陈静安也笑：“那你自己跟她说，反正我外婆对你说的话，哪有不答应的。”

“我可不敢，都是外婆的心意。”柯颉只好投降。

“你现在在哪里呢？在家了吗？”陈静安咬了一口溏心蛋，蛋汁流出来，飘香四溢。

“没有，和前同事约了一个地方，聊些工作。”柯颉回答。

陈静安不再问：“好呀，那你聊完了早点回家休息。明天我要去广州出差，等我回来，我们再见面吧。”

“好啊。”柯颉快速答应。

陈静安刚想挂断电话，忽然听到从电话那段传来熟悉的Tanya的声音——“Ray，你在和谁打电话？”

陈静安的心仿佛漏了一拍。难道，柯颉口中的前同事，竟是Tanya？

“女朋友。”柯颉简单又坚定的回答，让陈静安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工作而已，陈静安自我安慰道。

她打开手机，查找新闻，试图明白今日Tanya所说的“BLOCKER品牌从上两个月就开始的准备”到底为何物。陈静安查看BLOCKER品牌的官方，敏锐地察觉到BLOCKER品牌为了拿下TM电商平台的周年庆，确实提前了非常多时间，开始了“战略性赔钱计划”。

这个概念，还是陈静安在柯颉处学到的，即通过起初的“价格让利”，去换取后期的长期收益。例如，有许多服装厂家，会在过完年后，在短袖、T恤还没有刚需的时候，把成本30元的夏装标价9.9元。他们会用赔钱的低价格先把销量冲起来，再慢慢将价格调整回19.9元。等到夏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店铺已经稳居在了销量排行榜的前列，这个时候，他们再去卖39.9元一件，不用花费任何推广费，就获得了很多免费流量。

一个夏天结束，可能卖几十万件、上百万件。而当初赔钱的那几十万，就相当于廉价广告费了。BLOCKER品牌就是利用了这个战术，在两个月前，在亮色口红还没有成为流行趋势的时候，用超低的“尝鲜价”建立了足够多的使用感受分享与口碑。其中，最有价值的高销量单品，便成了最能体现TM电商平台周年庆主推的“国货之光”概念的物品。用低成本撬动了最大程度的曝光，又符合平台需求的品牌，当然有足够理由打败KAKO品牌。

陈静安惊叹于Tanya对化妆品市场极强的敏锐度。Tanya能在堆积如山的工作当中抽身出来，了解到外界品牌的一举一动，并把握住关键时间点，分析比稿需求，而不是局限在嘉里中心的办公室里，只打开耳朵，听下属们汇报。

陈静安忽然明白，梁明希把Tanya请来帮助自己，除了像夏冰说的高瞻远瞩与胸怀广阔，更是因为她看到了KAKO品牌此时的痛点。梁明希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管理者，振奋人心，将工作节奏拉到最快，把不合理的操作都废除，一切都以结果为导向。只有这样，梁明希才能确保她所带领的KAKO品牌一直处于增长当中。就像在不同的社会发展时期，要采取不同的管理策略一样。

休养生息时，需要厉军这样的领导，让下属们尽可能各自发挥所长。在需要极速前进时，便要启用Tanya这样的管理者，带着所有人向前冲。

梁明希的重心早已经从事情转移到了人，在知人善用层面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陈静安环顾目前整个部门的梯队建设，发现在Tanya加入并调整了人员后，她的下属一个比一个强，就如同为岗位而生一样。因此梁明希可以将自己的精力聚焦在整个部门的困境以及每一个下属的局限性，然后在恰当的时机温和地提醒大家。和梁明希沟通，陈静安不仅不会觉得自己很傻，反而会觉得自己的潜能还没有被完全开发。团队里的人经过梁明希的提点，都能够在压力下持续进化，成就一个十分强劲的学习型组织。

陈静安细细想来，只觉得自己距离梁明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在到达梁明希身边之前，她须得全心全意向Tanya学习才行。 mDAM+x9VyauCpWQjJ3fZKdQEHd3OzD16EVjLtBSVNIDR3las2IciqwMtlB4MVqj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