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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踩死人，人家就要踩死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情愿他死，好过我亡。这就是PRETTY集团传说中的职场生存法则。”陈静安肆意地将咖啡杯里的拉花搅拌得七零八落，这才顿有大功告成的快感，如喝冰啤般，一饮而尽。
坐在她对面的唐蜜，一双柳叶眼娇笑着弯成月牙，手中把玩着不知又是哪位男士耗费重金赠予的钻石手链，啧了啧嘴。
“真是不明白，你毕业时手里的工作机会多如牛毛，非要让自己往胭脂水粉里钻。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被一支广告忽悠着非要去做美妆帝国的梦。醒来的时候，有你痛的。”唐蜜随手将钻石项链扔进尚冒着气泡的可乐中，打量一番，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钻石确实是不会溶于可乐。”
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长发搭在唐蜜雪白的肩膀上，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叶过滤，漏到她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着的光晕。隔壁桌的几位男士不出意料地被唐蜜姣好的面容吸引，屡屡故作不经意地向她抛去欣赏的目光。
陈静安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未理会唐蜜的打趣，扯开话题，询问起唐蜜的近况来。
原本兴致高昂的唐蜜听到“工作”二字，霎时间如打了霜的茄子，满脸哀怨。
'你们公司倡导的呢，是将PRETTY集团当成战场，恨不得将所有对手都斩于马下。我倒是想把自家公司当成游乐园，乐乐呵呵地糊弄日子。谁知道，我愣是被那群高材生捧成了吉祥物！”唐蜜用手将胸前的头发向后拨，露出光洁的脖颈。唐蜜从不吝啬向旁人展示自己清晰的锁骨线条。毕竟，那是她连续三周每天都只吃两个水煮蛋和一个西红柿换来的。
陈静安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纵是常春藤毕业的学生，想进MG，都必须过五关斩六将。你是MG的太子女，空降到法务部，谁敢不给你三分薄面？”
唐蜜撇了撇嘴，眉毛挑动着，用手撑住下巴：“谁稀罕这劳什子律师助理的工作？本小姐在美国苦读法律，迫不及待回上海就是要大展拳脚的。被老唐这么一搅和，我又成了一个十足十的关系户。”
“苦读法律？”陈静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唐蜜，整个纽约城的酒吧里面，有谁不是你的熟人？下了苦功倒是没错，只怕研读的尽是食色性也那些事。”
唐蜜也不恼恨。她与陈静安都是1995年生人，仗着比陈静安大上了三个月，她常以姐姐自居。二人嬉笑打闹十余年，好不容易盼来了大学毕业，得以拥抱全新生活。谈及过往的荒唐事，就连她自己听来，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说起男女关系，我现在的直属领导是一位业界知名女律师。三十六岁了，最近她忽然对结婚生子这件事情，尤为热衷。我看过她的计划表，每一周安排两个小时，分别见两位男士。同时，她还在观望房地产市场，瞄准了好几处学区房，甚至将房价起伏的情况做成了一张数据透视图，真是叹为观止。”唐蜜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新奇：“照我说，智者不入爱河，何必等到事业有成了，还回过头来给男人折磨自己的机会？”
“大家都是红尘中人，就别互相糊弄了。我已经到了如果约会对象前女友低于五个就自动拉黑的年纪。恋爱这件事情与打羽毛球很像，最好玩的就是势均力敌。我不是不想打球，也不是不喜欢接球，单纯是很厌烦与新手打球的时候我总是不得不要弯腰捡球，很没意思。我这位女领导啊，就是吃少了爱情的亏，才天真地以为爱情是礼物，而不是砒霜！”唐蜜滔滔不绝。
陈静安不以为然。唐蜜素来接受的都是西方那一套教育，金钱与美貌都眷顾她，更是不乏男人缘。爱情于唐蜜而言，是乐此不疲的游戏，不是落叶归根的夙愿。唐蜜在真空层待得太久了，以至于早已不能理解寂寞的都市男女的围城情结。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提到爱情，就嗤之以鼻。即便是女强人，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再看看镜子里日益衰老的容颜，希望有一个懂她爱她的男人出现，自此相看两不厌，这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选择。”陈静安直言不讳。
唐蜜得意洋洋地眨了眨眼睛：“不。将自己从焦头烂额的工作中解放出来的最好办法，是高薪雇佣几位得力的下属。而让容颜永葆青春的最有效手段，是动用医美。指望男人成为盖世英雄的女人，迟早有一天会望着生活的一地鸡毛，眼泪都掉不下来。”
陈静安被逗乐，笑得花枝乱颤。她迅速联想到自己这位闺蜜一贯杀人诛心的做法，立刻追问：“你是否又向你的直属领导提了些不合时宜的建议？”
唐蜜悠然自得地介绍起自己的壮举来，语气欢快，表现得像是随时准备接受观众掌声的艺术家：“倒也没什么，无非是考虑到她终究是给我家打工，秉持着时间就是金钱的原则，我不得不帮助她尽可能提高效率。”
'当下是科技的时代，就连教育与会议都可以在线上进行，相亲没有道理要败于下风。因此，我建议她使用专业的会议软件，不限时长且功能齐全。定好时间，迟到或早退都有迹可循，未来做复盘也有录屏为证。同步，还可以上传双方对未来规划的文件，必要时善用分享屏幕功能，语音解说不同时间段的各项里程碑达成情况，直接且清晰，扫除理解偏差带来的负面影响。亲友也可以随时随地加入会议，采取举手功能对候选人实行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考核，并填写问卷，智能生成人物画像，为相亲的结果提供科学支持。”唐蜜满面春风，口若悬河，说到兴致最高处，她手舞足蹈起来：“并且，在相亲对象同意的前提下，还可以开展‘一对多’智力问答模式，采取淘汰制，最快速实现目标，走上ROI（投入产出比）的最巅峰。”
陈静安对于“静若痴呆，动如癫痫”的大美女唐蜜这一套胡诌早已深谙于心。她处之泰然地打了个哈欠：“你的这位直属领导听了你这段话，没有现场把你吊起来暴打一顿，绝对是高等教育培养了她的教养，以及你爸给她的报酬足够令她毫不犹豫地贡献出所有的理智。”
唐蜜自鸣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当然不是啦！经过详尽的分析，我确认自己经久不衰具有的最迷人的特质，是我在上海拥有八套房。所以，不管我用何种姿态示人，鞋子是不是当季最潮流的颜色，只要我带着房产证去见人，大家就都爱我。所以，在我告知我的直属领导，我可以介绍徐汇区那套别墅的邻居，死了两个老婆的珠宝大亨，给她认识的时候，我的直属领导就愉快地放我提前下班，让我回家做SPA啦。”唐蜜自得其乐地笑着，还不忘拿出包中的口红与小镜子，不慌不忙地补起了妆来。
陈静安在内心为唐蜜的直属女领导默哀了三秒，问道：“你这么不按照牌理出牌，她就没对你有任何评价？”
“有。我听到她和另一位律师感慨，说‘现在的95后，真的很凶悍’。”唐蜜模仿着直属女领导的语气，深沉地说完后，自己却忍俊不禁了：“要我说，她们这些80后才是令人费解。自己吃苦也就算了，还要拉其他人下水。MG每晚都灯火通明，一个个精英熬夜熬到双目无神。你执意非要去的PRETTY集团也是，说什么五百强国际美妆巨头集团，为了一个口红的新品上市，居然还得抓你这种入职不到一个月的人去加班加点。你都连续加班八天了，今天是周末，她们居然还要喊你，让你大晚上的去办公室确认明天要拍摄的方案，真是毫无人性！”
陈静安径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揶揄唐蜜：“你爸是上海地产界的龙头人物，我爸可不是。好啦，唐大小姐，晚餐结束。我得回格子间做一只勤劳的工蜂，为你们这些资本家工作了。”
唐蜜的情绪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她撒起娇来：“陈静安，你以复旦大学英语系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就是为了在压榨下日复一日地画PPT吗？”
“别把我的工作说得那么悲惨。作为多年好友，衷心奉劝你还是早点回家报道。你这次法考没过，你爸若是知道了，又是一阵血雨腥风。”陈静安站起身来，将外套搭在手上，随手拿过唐蜜的口红补妆，完成了作为美妆行业人员进办公室前的最后一道工序。
唐蜜不以为意，她轻哼一声：“回去这么早干什么？老唐可没那么早回来。让我和我后妈大眼瞪小眼，还不如让我和你一起去加班来得痛快。”
“你家的狗，陀思妥列夫斯泰耶夫斯基呢？”陈静安嘟囔了一句，“好好的一条金毛，非要取个俄罗斯名字，真是拗口。”
“你说小陀螺啊。它上学去了，还没回来呢。我上周给它报了一个奥数培训班，得晚上八点半才能放学呢。”唐蜜嘿嘿地笑了起来。
陈静安无奈，叫来服务员，意欲买单，被唐蜜拦了下来。
“陈静安，你干嘛？有我在，哪里轮得到你来花钱？”唐蜜挥了挥手，“好啦，你去打工吧。不过，真不用我送你？”
“还是不了。你那辆顶配卡宴往我公司楼下一停，下一秒，我就能成为PRETTY集团话题风暴的中心。”陈静安果断拒绝。在女性员工比例奇高无比的PRETTY集团，从来都不存在秘密。即使是周末，她亦不想以身试法，“我暂时只想做一个在PRETTY集团工作的打工妹‘AnnChen’。”
唐蜜撇撇嘴：“也就你们这些外企喜欢用英文名互相称呼。哼，当谁没有英文名似的。好吧，从今天开始，我拥有了英文名，请你跟我一起念，我就是‘沃德天·泥维森陌·拉莫美·美德·布耀布耀德’。”
“哈哈！那我跪安咯！”陈静安大笑。
唐蜜耸了耸肩。既然，陈静安不希望被她送，那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上海徐汇区著名的衡山路两侧，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在夏日的暑气与迷离的夜色里，稠密的梧桐树叶交相掩映，令行人宛如置身于法国的香榭丽舍大道。衡山路上不乏装修别致的咖啡馆与酒吧，常成为明星大腕与社会名流的归属地。陈静安从这样的咖啡馆内抽身出来时，夜幕已降临，酒吧的灯光亮了起来，宣告欢乐的时光终于拉开序幕。
墙内是觥筹交错，墙外是斑驳树影。梧桐树下，路灯照耀了两种人生。
陈静安站在路边等着出租车，行人三三两两从她身边走过。她打了个哈欠，忽然想到明天就是自己二十一岁的生日了。唐蜜原本筹备了一场盛大的生日晚宴，毫无悬念地就此告吹。因而，她对陈静安的工作狂行为十分不满。唐蜜不能理解，为何陈静安会对在生日当天，搭乘飞机去往北京郊区的摄影棚，拍摄新品口红的动态图感到兴奋不已。可是，陈静安知道，这次口红新品上市，是她美妆职业生涯最好的起点。她时刻期待着，这份她呕心沥血完成的拍摄方案，能让所有人看到她的才华与努力。
PRETTY集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国家的CEO都必须是最为重要的市场部出身的“PRETTYbaby”。换而言之，便是需要毕业后一直服务于PRETTY集团市场部。在这项规定之外，PRETTY集团中国公司衍生了另一条默认的准则。所有想要在PRETTY集团中国公司升至总经理级别以上或是去法国总部担任要职的员工，都必须先在PRETTY集团三十二个品牌中市场份额最大的KAKO品牌担任三年总监职位，并且带领KAKO品牌这头大象，实现三年连续销量增长百分之五以上的业绩成果。
如此变态的激励与“检阅能力”的方式，却被PRETTY集团一代又一代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变为了现实。现在，这个重担落在了陈静安的偶像——PRETTY集团中国公司史上最快升职为市场总监的梁明希的肩上。
唐蜜口中令陈静安一头扎进美妆帝国的广告宣传片《What is beauty》，便是出自梁明希之手。
六年前，梁明希在KAKO品牌任市场经理。由她一手与研发部合作，推出的全新口红“爱在巴黎”系列，首发当天，主打色号“日落大道”在线上渠道，20秒内就售出50万支，创下了秒空记录，并刷新了KAKO品牌历史销售记录。上市三个月，该系列就实现了与往年同月份相比将近三倍的增长，促使整个KAKO品牌在前半年都负增长的前提下，奇迹般地提前一个月完成了增长五个点的销量任务。
同时，由梁明希亲力亲为打造的“KAKO巴黎密码”线下空间体验馆坐落在南京西路，一经发布，就成为当年网红最热衷的打卡圣地。美轮美奂的光影投映在近两百平方米的空间里。这个曾被PRETTY集团法国总部否定次数多达四次的开支预算，在一年内，奇迹般地换来了超出成本七十四倍的营业额。而梁明希也因此一举成名，印证了仅需要五年就能实现正常人八年才能从市场专员走到市场经理的能力，并非浪得虚名。之后，她被法国总部看重，再次超速平级同事两年。在另一品牌TWINS工作了半年后，梁明希仅仅在市场经理的位置上坐了五年，就破格升职为最年轻的KAKO品牌市场总监。这一年，梁明希仅三十四岁。
其他同事十五年才能走完的路，梁明希用了十年便到达了。
陈静安坐在出租车上，掰着手指计算自己的职业年限，感慨之余，又庆幸自己能够被梁明希在群体面试时挑中，成为KAKO品牌市场部的一员。唐蜜说得对，如果不是因为梁明希，陈静安也许此时应该在墨尔本动物园里看考拉睡觉，又或是在伦敦桥旁喂鸽子，顶着研究生的身份，在学校里再赖个几年。
出租车师傅是个热情的上海人，带着浓重的上海口音主动和陈静安搭起了话来：“小姑娘，侬去静安区寻旁友喔？”
“加班。”陈静安笑着回答。
“喔唷，嘎晚还要去工作呀，侬一个月头肯定赚老多钞票伐。”出租车师傅兴高采烈地自说自话：“那年轻人一个个伐得了，一个个老是出差，东南西北闯闯，勿要太潇洒噢！勿像吾女儿的工作，下班辰光勿到，大家就想滑脚。工资么，是侬个零头，上班么，大家捣捣浆糊，空是空得来莫事体做。”
出租车师傅说完，才发现语言切换错了频道，赶忙表示歉意：“唔好意思啊，我又讲成上海话了。”
陈静安搭话：“唔要紧的呀，侬女儿的工作也蛮好的呀。阿拉这种工作长年累月东奔西走，忙死掉了，生活太没规律了。”
“侬是上海宁啊。喔唷，上海宁里厢，还有侬嘎晚上班的囡囡，老少见额。”出租车师傅忽然从地域的角度感叹起来：“侬是浦东的吧？”
陈静安的头顶飘过三条黑线，且不说被诸多外地同学抱怨的“歧视外地人”这件事，就算是在上海内部，十六个区之间也存在花样鄙视链。“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活生生把上海割裂开来。
“师傅，我到了，在前面停就好啦。”陈静安说完，西装革履的帅气保安彬彬有礼地小跑前进，为陈静安拉开车门。陈静安如释重负地走进了嘉里中心A入口，低头看一眼指针即将指向八点的手表，才稍微找回了一点唐蜜口中“打工”的感觉。
电梯在十七楼停下。陈静安走出电梯，一眼就看见了巨大无比的PRETTY集团LOGO，下方用英文写着这家建立一百八十余年公司的信念——“BEAUTY IS EVERYTHING'。
陈静安轻声读了一遍这句英文，“美就是一切”，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联想到入职第一天，在电梯间听到保安小哥们吐槽PRETTY集团员工不修边幅的话语，简直就是对这句话最大的讽刺。
除了PRETTY集团这家美妆巨头公司外，嘉里中心内还有一家世界顶级的投行与两家咨询公司，均对穿着有明确规定。每一位男性员工都穿着锃亮的皮鞋，提着高档的公文包，打着价格不菲的领带，拿着最新款的苹果耳机出入在嘉里中心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每一位女性员工都将头发高高地扎起，或是西装套裙，或是衬衫西裤，香水味淡雅清新，妆容得体，五公分的高跟鞋踩在脚下，再着急也不会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唯独PRETTY集团，这家宣称要与“美”同生共死的公司，几乎所有的女性员工在夜以继日工作重压的摧残下，都会顶着苍白的面容，踩着最舒服的“一脚蹬”拖鞋，为了随时可以把电脑拿出来蹲在街边加班，拎着一个巨大无比的“买菜包”，打着哈欠吃着麦当劳来上班。虽然，她们的口中总是说着中英文夹杂的语句，从而彰显她们确实在一家国际公司工作的事实。
但是，用保安小哥们的话来说，PRETTY集团女性员工的表现，拉低了整个嘉里中心的档次。即使她们进入公司后，会迅速利用摆在办公桌上触目皆是的化妆品给自己换一张脸，但是，对于嘉里中心的门面来说，那也完全为时已晚了。幸运的是，PRETTY集团的男士们总是精致地梳着油头，眉毛根根分明。他们的衣服极具创意感，也许是从古着店高价淘回来的，也许是由某个独立设计师限量发售的。他们总是带着笑容，与每一个人说“Good morning”。不幸的是，男性员工在PRETTY集团的比例还不到百分之二十，其中还不乏将价格六位数的奢侈品T恤穿成睡衣的同事，让保安小哥哥们欲哭无泪之余，只能感叹暴殄天物。
嘉里中心坐落在魔都上海静安区的最中心位置，周围高达每平方米二十万的房价包围着这座写字楼。外人看它高不可攀，可对于这座楼里的员工而言，它还有另一个别称，叫做“嘉里监狱”。因此，不管外表是精致或是邋遢，他们都要面临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的打车高峰。碰到雷雨天，面面相觑等上个一小时也是寻常事。
陈静安走进办公室，惊讶地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心想，毕竟是周日晚上，就算同事迟到，也不值得苛责。陈静安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座位上，打开了电脑，检视起邮件来。
不过没有碰电脑两天，邮箱里未读的邮件却堆积了四十几封。陈静安一封封打开，回复到一半的时候，手机作响。她接起电话，意料之外地被自己最讨厌的同组同级别的同事劈头盖脸的一个问题，给问懵了。
“Ann，你到哪里了？”Sabrina就是陈静安今日与唐蜜大加吐槽的对象。打从陈静安进入PRETTY集团开始，她与这位Sabrina的口舌之争发生过不下十次。今晚，Sabrina的语气如此温柔，反倒让陈静安大为不适应。
“什么？到哪里？”陈静安被问得一头雾水。
Sabrina用略带好心，但在陈静安听来满是嘲讽的语气提醒着陈静安：“晚上八点开会，提醒你一下。不然，迟到要请喝咖啡哦。”
陈静安望了望四周，奇怪地反问：“我已经在办公室了。你们在哪里？我没看见你们啊。”
Sabrina的音调立刻提高了八度：“啊？！我们在北京酒店的会议室里呢。天呐，你怎么会连地点都会记错呢？而且，你居然还没有来北京，这可怎么办？Ann，那不如我来帮你吧。你放心，我会尽力的哦。”
陈静安眼前一黑，心凉了大半，只能强装镇定：“我们可以开视频会议。我现在就可以探讨并且确认拍摄方案。”
遗憾的是，她的提议并没有得到Sabrina的回应。
陈静安清晰地从电话中听到Sabrina用惋惜的语气对着另一个人说：“Hailie，Ann忘了有会议，让我来帮她确认拍摄方案吧。为了这个拍摄方案，我都好几晚没有好好休息了呢。”
“不是这样的，我根本就没有收到更改会议地址的消息！”陈静安惊呼。
电话被挂断。陈静安迅速拨打她与Sabrina共同的上司的电话，却被电子音提示“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静安愣住了，她的思绪极度混乱，那句“我可以帮她”一直萦绕不去。而最令陈静安心碎的事情是，Hailie就是她的偶像——梁明希的英文名。
她失去了辛勤努力的成果，也失去了在偶像面前展示自我的机会。
嘉里中心的窗外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色沉沉，夜色寂寥。
陈静安并没有哭泣。她终于明白了梁明希曾在访谈中说过的那句话——都市人都是干的，榨不出眼泪来。因此，她只是站着，心里有一场海啸，可是，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