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安收到Linda审批通过的邮件时，是次日的上午十点。

上午十点，PRETTY集团在合同中写明的上班时间。陈静安嗤笑，曾经传说中为了工作，在最寒冷的下雪天，为了保证产品可以按时送到拍摄地，脱掉高跟鞋，在堵车的高架上奔跑导致第二天重感冒住院的Linda，随时工作时间增长，也就不过如此。

十点上班，六点下班，这样的工作状态放在其他企业或许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竞争激烈的位于上海CBD的PRETTY集团，这就是一件完全放弃自己职业发展的路径。

陈静安清楚地知道，作为企业来说，当然要遵守劳动法，可是，若是想要产生盈利，就要激励所有的员工拉长工作时长，提高工作效率。也是因此，才有了晋升机制。陈静安确实在面对Yana时怀疑过“上司”这个词对在此位置上人的能力考核标准，但是，当她看过Yana做的工作报表后，即使仍然对Yana的管理方式颇有微词，但是，对于Yana个人的努力程度与能力是绝不怀疑的。陈静安完全相信，Yana绝对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得以升职。那么，Linda呢？为什么陈静安丝毫看不到她努力的身影？陈静安疑惑了，助理市场经理的位置尚且被诸多人虎视眈眈，更何况是包揽两大品类的市场经理，若是没点真功夫，怎么可能在Hailie的手下得到器重呢？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陈静安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打开微信，给Linda发了一条讯息。

“Linda，我是陈静安。我想与你沟通一下昨天晚上的邮件事件。由于时间较紧张，所以我才在夜晚发邮件给你请求审批，并非是为了故意邀功或者特意表现。邮件的形式，意味着你可以在方便的时候进行回复，并不是要求你也要为此加班。如果说这样的做法确实不妥当，我保证只会在‘工作时间’与你沟通，绝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但是，我还是希望就昨天的事情，表达一下我真实的想法。”

硬邦邦的一大段文字编辑完，陈静安在摁下发送键之前，又重新默读了一遍，感觉自己语气太凶了。

一一删除后，整理好心情，陈静安再次打下一行字“Linda，请问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能否约你一个中午的时间，一起吃餐饭呢？”。发送之后，陈静安为了表示出自己的礼貌，又连忙补上了一个笑脸的表情包。

信息一经发出，对话框里显示Linda秒读，并旋即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陈静安等待了一会儿，Linda都迟迟没有发送回复。陈静安站起身，去茶水间倒了一杯水，回到座位上之后，对话框里也还是没有Linda的回复。陈静安纳闷地想，Linda到底要跟她说什么长篇大论，以至于打了这么久的字都没有结束。

一直到中午的午餐时间，陈静安都没有收到Linda的回复。她整理好上午的工作邮件，伸了个懒腰，准备下楼和公关部的同事吃饭，不巧听到了吴宝善对着手机疯狂道歉的话语。

“Linda，对不起，我……我真的沟通过了。”吴宝善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埋着头，语气里有哭腔。

手机的收音效果不算好，陈静安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Linda的咆哮声：“吴宝善，你是傻子吗？这么重要的会议，你连场地都会定错！你知道所有人站在错误的地址面面相觑有多尴尬吗？你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干脆打包滚蛋吧！”

吴宝善怯懦地解释：“Linda，你相信我，我真的跟协调地点的同事说过了，我不知道他没有转告你们。”

“说过了？怎么说的？用嘴巴吗？”Linda已经怒不可遏。

“嗯……”吴宝善闷声点头。

“吴宝善，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啊？在工作场合，最起码的信息沟通需要通过邮件这种常识，你都不知道吗？就算不用邮件，你最起码也要用微信发送文字，在群里提醒所有人，才算是沟通吧？！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Linda的声音在吴宝善耳边嗡嗡作响，片刻之后，转作忙音。很显然，Linda挂断了电话。

吴宝善捂着脸，跑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站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陈静安瞬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柯颉曾在初次见面时便提醒过她的那句话，霎时间进入她的脑海——“别人对你说的话，要求你做的事，尽量全部留下白纸黑字或者邮件的证据。自己有风险的事或言论避免留下证据”。联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率性而为的工作作风，陈静安在觉得吴宝善确实有些委屈的同时，也觉得后怕。若不是知道了吴宝善的经历，只怕陈静安也不见得会对“邮件沟通”这四个字予以重视。

陈静安看着吴宝善贴满了备忘录便利贴的桌子，本想去洗手间看望一下她，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在办公室里，梨花带雨堪称职场大忌。何况是在女性员工比例极高的PRETTY集团。在这家公司，但凡能得到赏识的人，莫不是为了工作鞠躬尽瘁或是极为广阔的人脉圈为公司带来可观利益。

吴宝善的泪水，不仅不可能得到其他人的同情，还有可能遭遇更多人的蔑视。毕竟，她犯下的错误，并不值得他人为她鸣半分不平。

陈静安径直走到电梯间，等电梯的间隙，给唐蜜发了一条微信“以前，要是在洗手间看到有同事哭，肯定是要走上前去安慰一番，递上纸巾。现在啊，反倒是觉得‘为什么要在洗手间哭，占着茅坑却不干正经事，PRETTY集团的女厕所位置已经十分紧张了，真是浪费资源，耽误他人时间’。你是否觉得我像一个小恶魔？哎，职场啊，总是看热闹的人，比同情你的人多”。

发送讯息后，陈静安将手机放入口袋中，随着人群走到了与公关部同事约定好的餐厅。共进午餐后，陈静安回到工位，吴宝善已经在座位上继续工作了。陈静安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吴宝善核对了工作的部分细节后，继续开展自己的工作。等她忙到下午六点时，才慢慢悠悠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查看微信。

“不，恭喜你逐渐成为一个成熟的职场人。”

这条微信内容，来自柯颉。

陈静安定睛一看，原来她之前把唐蜜与柯颉的微信对话框双双置顶，刚刚发送讯息时一个不留神，将本意要发给唐蜜的消息发给了柯颉！

陈静安立刻傻眼，只好回复了一个可爱的笑脸。陈静安的手指又转而划到与Linda的对话框，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复。陈静安轻叹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祈祷自己千万别再干傻事。

没有直属领导并且同级同事Sabrina休假的前提下，吴宝善又因为刚刚被Linda骂了而状态不佳，陈静安简直忙到脚不沾地。愈忙碌，陈静安愈加明白为什么当初柯颉不建议自己跟Sabrina对着干。不管平级同事多么坑，只要她依然能够分担工作量，就比一个人孤军奋战要好。

如陀螺一样，陈静安忙碌了几天，转眼就到了柯颉的生日。

陈静安抱着电脑，坐在唐蜜房子的大厅里，飞快地回复着工作消息。唐蜜的金毛狗陀思妥列夫斯泰耶夫斯基愉快地在地上玩球打滚，时不时地还用尾巴蹭蹭陈静安的小腿。

“要我说，你就应该自己送这个礼物给柯颉。反正柯颉现在也独家寡人一个，你对简忱也没意思，如果抱着不结婚的想法，不见得不能多接触接触。”唐蜜穿着维多利亚的秘密的睡衣，踩着古驰的拖鞋，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张一百元的纸币。

“我何故要去讨好他？柯颉再有能力，也不是我公司的高管。就目前而言，我还没有要跳槽到BLOCKER的想法。我要讨好的，是梁明希身边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把梁明希的助理哄开心了，以后什么小道消息，我不就都能知道啦。”陈静安接过唐蜜递来的一百元纸币，不以为然地说：“再说了，我若是真准备向柯颉示好，我不信你不冲出来拦着我。”

“嘿嘿，这倒不无可能。”唐蜜卧躺在沙发上：“那如果……柯颉主动来勾搭你呢？你是否会拒绝他？”

“没有人能拒绝柯颉。”陈静安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静安，别打岔，我要听你真实的想法。”唐蜜再次重申：“如果说，柯颉主动向你表示好感，你会怎么做？”

陈静安的心跳忽然似乎像是漏了一拍，旋即，她笑着回答：“如果柯颉对我有意思，那么，我一定自愿上钩。如果，柯颉喜欢我，那么，我会爱他。”

唐蜜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她似是被陈静安逗乐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对陈静安说：“静安，这才是你。不管对职场上的成功有多么渴望，在你心里，爱情就是爱情。你只是不想用欲望去交换爱情而已，你不想让你对柯颉的感情演变为一场权利与金钱的交易。可是，你就是陈静安。你要是喜欢对方，从不在背后吊上一根安全索，根本不用去确认对方喜欢你多过你喜欢他，你都会毫不犹豫地剪断安全锁，让自己奔赴结局。我不止一次地提醒你柯颉是一个商人，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很显然，你尝试了这么多次去摒除杂念，努力去放下对他的男女感情，都失败了。”

“所以，唐蜜，我太希望他只是柯颉，而不是BLOCKER的创始人了。”陈静安说：“我发誓，我是真的被柯颉的睿智与幽默吸引，并非源于我非要从他的身上学到什么创业的经验。所以，为了明哲保身，为了不作茧自缚，除非柯颉先向我走一步，不然，我不会做任何逾矩的行为。”

唐蜜若有所思地笑：“静安，如果柯颉也对你有好感，却一直不表达，以后你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觉得遗憾吗？”

“当然会。”陈静安不假思索地回答：“除了觉得遗憾，我更加会觉得自己高看了柯颉。他要是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反正我想不出任何他没有勇气的理由。我妈妈一直鼓励我，如果要爱人，就一定要真挚，要付出百分之一百的真心。就像我与简忱，虽然我们的感情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们一起开心过、感动过、痛苦过，全心全意地爱过，不管怎么样，都好过一段空白的人生呀。”陈静安煞有介事地说着，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不可能的啦，柯颉怎么会对我有好感呢？不过是我们俩瞎讨论罢了。”

“为什么不？静安，你真的没有觉得柯颉对你的事情处处上心吗？不瞒你说，他已经不止一次找我打听你的事情了，虽然每一次都被我撅了回去，柯颉还是会用其他的方式了解你的情况。据我所知，你上一位上司Yana的调职，也有柯颉找到梁明希推波助澜的成分。这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感兴趣的表达方式，知道吗？”唐蜜补充道：“而且，静安，你与柯颉最近联系那么频繁，你真的一点没察觉到异样吗？还是，你就是刻意不往那个方向去想呢？”

陈静安立刻摇头：“不，唐蜜。异性之间过于频繁的交流很容易造成一种恋爱的错觉。那是一种由习惯、信任和欢喜交杂出来的依恋的假象。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爱啊，这怎么能是爱呢？”

见陈静安身处其中却不自知，唐蜜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陈静安工作上的事情：“话说，你那个大半夜让你不要打扰她的领导Linda，这几天真的都没有回公司吗？”

“回了，但是，除了能听到Linda骂人的声音，收到她源源不断的邮件，我都没有见到她真人。只听说梁明希找了她好几次，也不知道聊些什么。哎，感觉要不是她，梁明希早就能跟我吃上饭了，结果现在还得等下周。”陈静安感慨道：“我问了梁明希的助理，她说Linda不是PRETTYBaby。Linda第一份工作是在4A广告公司，是我们的服务商，因为工作特别出色又踏实肯干，才被梁明希挖到了PRETTY集团来。如果这样分析的话，Linda怎么都不应该做出批评我晚上给她发邮件的事情啊。哎，不懂。”

唐蜜笑：“管他什么Linda不Linda的，迟早你们中间会隔着一层。一朝天子一朝臣，等你羽翼丰满，Linda也风光不到哪里去。”

“我只能尽量不去理会Linda对我造成的影响了。也还好，只要是工作时间给她发的邮件，Linda回复地都特别及时。”陈静安站起身来，将电脑合上：“走啦，我还得去上班呢。知道你今天下午去崇明岛看桃姐，我妈特意买了一大盒桃酥，让我带过来。我放在你进门的玄关那儿了，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

金毛狗陀思妥列夫斯泰耶夫斯基从地上爬起来，送陈静安出门。陈静安摸了摸它的头，金毛的尾巴摇得更欢了，唐蜜笑道：“你就别献殷勤了，静安给你买的狗饼干还没吃完呢，再怎么乖巧，这次也没有新口味了。”

“那可不一定。”陈静安指了指一边的角落里的两大箱狗饼干：“喏，在那儿呢。知道你从家里把陀思妥列夫斯泰耶夫斯基接过来了，我特意去买了给它的小礼物。”

“那我呢？”唐蜜坐直身体，摊开手：“我的礼物呢？”

“你？下次吧，哈哈！”陈静安换上鞋，再次摸了摸陀思妥列夫斯泰耶夫斯基的头，从包里拿出给唐蜜买的手工牛乳糖，放在了鞋柜上后，关上门离开了。

陈静安刚走到门口，一辆出租车已经在等待她了。

“是陈小姐吗？”出租车司机问。

陈静安点头：“嗯嗯，是的。”

“一个姓唐的小姐帮您叫的车，送您去嘉里中心。”出租车司机笑着说。

陈静安回过头，发现唐蜜打开门，靠着门框。

唐蜜拿着手工牛乳糖向陈静安晃了晃：“上班快乐，陈静安小姐。”

陈静安笑，挥了挥手，坐上出租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嘉里中心。

在车上，陈静安全程都在开电话会议，临下车前，出租车师傅提醒陈静安：“请带好随身物品。”

陈静安苦笑：“电脑可不是我的随身物品，是我的身家性命。”

出租车师傅也笑：“小姑娘，除了你自己，没有什么东西真的是身家性命。”

陈静安愣了一秒，回味了一下出租车师傅的话，忽然就笑了出来。

陈静安抬起头，发掘今日上海的阳光格外灿烂，绿树掩映下的柏油马路上车来车往，行人们步履匆匆，而绿化丛里的小花依旧开得正欢。陈静安恍然觉得有些可惜，或许前两日的景色并不逊色于今天，可惜她当时遗忘了本该轻装上阵。

梁明希的助理Yuki来找陈静安时，已经是傍晚。其他同事都三三两两或是下班或是下楼吃饭，整层办公室空空荡荡的，只剩下陈静安和她手边的一大堆文件。令陈静安惊讶的莫过于就连“劳模”吴宝善都收拾东西下班了。要知道，以往吴宝善一定与她“并肩作战”到十点以后，才恋恋不舍地为了搭乘最后一班地铁而离开办公室。

Yuki看到那张包含着柯颉生日的一串数字的一百元纸币时，眼睛都放了光，她激动地抱住陈静安：“Ann，你真是一个送礼物的天才！这个礼物，不仅能够显示出我们的心意，也不会因为过于贵重而令对方有压力。只是，你是怎么找到这张纸币的？这个好像是很多年前发行的那一批纸币。”

陈静安不在意地笑：“托朋友找的。”

“陈静安，你真的是神通广大！”Yuki为陈静安帮她解了燃眉之急而极度兴奋：“哦对。我一直都有记得帮你安排和Hailie吃饭的事情噢。只是最近Hailie一直在忙Linda的事情，又要面试新人，所以就没有腾出空来。”

“Hailie这么忙吗？那她中午都吃什么呀？”陈静安问。在陈静安的认知中，像梁明希这种等级的老板业务繁忙是非常能理解的事，但是，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连一丝一毫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

Yuki凑近陈静安，神秘兮兮地告诉陈静安：“我告诉你哦，是因为Hailie的婆婆从国外回来了，现在住在Hailie家里。Hailie的婆婆要求Hailie每天中午都要回家陪她吃饭，所以，Hailie把所有的午餐会议都推掉了。一到十二点，Hailie就要打车回家，陪婆婆吃饭。”

“什么？！”陈静安震惊，如此小媳妇作态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她的偶像梁明希身上。

“Hailie的婆婆反正听说还蛮有地位的，哎，谁叫Hailie嫁了个大户人家呢。估计又是在催Hailie生孩子吧。反正Hailie最近也烦得很，只能盼星星盼月亮等她婆婆回澳大利亚了。”Yuki发现陈静安抽屉里有零食，笑着问陈静安：“我能吃吗？”

“当然啦，喜欢什么，你都拿去。”陈静安大方的表示，并且将话题落回偶像梁明希身上：“Yuki，可是Hailie不是已经生了一个小女孩了吗？为什么还要生孩子啊？”

“那是女儿呀。”Yuki在陈静安的抽屉里翻来翻去，最终拿出了两包薯条：“而且，Hailie的女儿出生的时候有天生唇腭裂，做了八次手术，现在看起来，其实还是有些明显的。Hailie的婆婆一直都有些介意这件事情，还好Hailie老公一直都很护着Hailie。”

陈静安听了有些于心不忍：“Hailie的老公孙医生我见过一次，看起来真的非常斯文，也很彬彬有礼。”

“诶？Ann，你怎么会见过孙医生呀？”Yuki撕开薯片塑料袋的一角，疑惑地问。

“上次Yana住院的时候，我去看望她，刚好撞上了。”陈静安解释，不愿提及自己父亲与孙医生之间的渊源。

“噢……我说呢。”Yuki接着延续对孙医生的描述：“就是嘛，反正在我看来呀，孙医生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了。Hailie的婆婆一直想让Hailie辞职回到家里做全职妈妈，是孙医生坚持让Hailie拥有所有‘Hailie想要的自由’，为Hailie扛住了来自长辈的压力。Hailie的婆婆也是让Hailie尽早生二胎，不想让Hailie每天都忙于工作，也是孙医生直接捍卫Hailie的想法。本来这一次，孙医生也说Hailie不用大中午的来回奔波的，是Hailie自己说多陪陪老人，这才每天中午回去的。Ann，现在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做的妻子与媳妇呢？别人都以为Hailie是无往不胜的女强人，谁知道女强人回到了家里，还要给婆婆叠被子铺床洗拖鞋呢。”

陈静安无奈地摇摇头：“那看来，Hailie的婆婆不走，我跟Hailie的这餐饭都吃不成了。”

“上海婆婆嘛，都比较难搞的呀。”Yuki不以为意：‘Hailie是外地媳妇，总是要被挑挑捡捡的。赚再多钱，当多大的领导，都没办法躲过去的。不过，我自己还蛮喜欢Hailie的，她给我安排的工作都非常清楚，也不像我之前的老板让我帮她处理一大堆私人的事情。Hailie尊重我的个人时间，还鼓励我多去追求自己的爱好，也会给我创造特别多的学习机会，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老板了。每次一想到Hailie在受上海婆婆的气，我都恨不得去帮助Hailie跟她婆婆打一架！”

陈静安转而大笑：“Yuki，你别忘了，你我都是上海人。要是以后生了儿子，都是要成为你刚刚口中的‘上海婆婆’的。”

“我？我要是想结婚，也得等我男朋友能付得起上海房子的首付才行的呀。虽然，我们都是上海人，但是，总不好一直都跟爸爸妈妈住的嘛。哎，都说外地人买不起上海的房子，要我说，买不起上海房子的都是上海人好不啦。”Yuki抱怨道。Yuki的男朋友与她相恋两年，逐渐有了结婚打算，却卡在了“上海房子”这一关上。也因此，Yuki近日频频羡慕起她原先根本就看不上的来自外地，并且好不容易才从助理转正的Sabrina。

在Yuki的视角中，Sabrina那套上海的房子可谓是从天而降，扫清了人世间所有的烦恼。

陈静安只好说：“是的呀，买房子真的是大事情来的。”

“嘿嘿，Ann，还是多谢你，下次一定换我请你吃饭。那我下班啦，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你也早点回去哦。”Yuki眉开眼笑，仔细地将一百元纸币放入了包里。

“我今天啊，不到凌晨是下不了班了。”陈静安耸耸肩：“我第一次这么希望回到Yana在的时候。”

“别想了，这就是PRETTY集团，谁有本事谁上。不过，Ann，我曾经听Hailie跟我说过一句话，在PRETTY集团，如果你感觉到你的生活一团糟的时候，说明你正在快速成长。当你的生活快变成一滩烂泥的时候，那么，你很快就要升职加薪了。”Yuki临走前，还从陈静安的抽屉里拿走了一盒口香糖，挥了挥手：“Ann，加油，你现在承担的已经是市场助理经理的工作了哦。”

Yuki离开办公室后，陈静安靠在自己的座椅上，望着落地玻璃窗外也亮着灯的BLOCKER公司，凝神静听着笔记本电脑发出的丝丝电流声。Yana不在的这段时间，陈静安确实直接承担了市场助理经理的工作。所有不了解的事情，陈静安硬着头皮心惊胆战地边做边学；所有听不懂的会议，陈静安故作轻松疯狂记录着要点，力求听懂每一个关键词；所有高难度的项目，陈静安踏踏实实地参与其中，并在思考后发表见解。她的生活也许还没有到达一滩烂泥的地步，但是，也已经被工作拆解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了。

陈静安想，永远不要把受虐当成上进。上进从来都不是跟别人比有多累、多苦、多心酸，上进是认真工作并且热爱生活。那么此刻的她呢？是在受虐还是真的如Yuki所说，正走在升职加薪的康庄大道上呢？她迷茫了。

手机在陈静安的手边，她突然想起了对面楼栋里的柯颉。沉思了许久后，陈静安将手机推得更远了。 dKjplyqJqRyhmCJDt3a0isbF2Wzp4GLETnWWS8PAlAKa2BXkGct3XRaGd0hDRx7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