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颉的电话打来的时候,陈静安已经回到家换上了一身淡粉色的长裙。
在唐蜜的百般叮嘱下,陈静安还用卷发棒把自己的头发好好打理了一番,仔细地贴上了假睫毛得以配合自己今天精致的妆容。手机铃声响了太久,原本在书房看书的陈静安的妈妈捧着一本书敲响了陈静安的房门:“安安,你是要把手机当作闹钟吗?”
“啊呜,不好意思!”坐在梳妆台前的陈静安满怀歉意地朝着妈妈撒了个娇,跳到床上,伸出手将手机扒拉了过来,顾不上看来电者是谁,立刻滑动手机接听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陈静安。”陈静安的声音清脆又愉悦。
“你好,我是柯颉。”柯颉也模仿着陈静安的语气,做出了回答。
“柯颉?!”陈静安说着,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
陈静安的妈妈从门口折回来,用手指了指陈静安的床。陈静安会意,只好麻溜地离开床,坐回梳妆台前,并向妈妈做出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陈静安的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又用手指了指陈静安手中的手机,低声问:“男的?”
“是,但是,不是男朋友!”陈静安清楚地知道妈妈在打什么主意,立刻澄清。
“没有男朋友也好。我听简忱爸爸说,简忱下周就回国了。你们不约出来见面吗?”陈静安的妈妈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我问过简忱爸爸啦,简忱现在也没有女朋友的唷。”
陈静安抱着脑袋,向妈妈求饶:“俞女士,我要接电话了。有什么事情,晚一点再说好吗?”
陈静安的妈妈撇撇嘴,感叹着“生了一个不会谈恋爱的女儿,真是让人操碎心”,回到了书房。
“柯颉,不好意思,我……”陈静安重新拿起手机,正想道歉,被柯颉打断。
“很好,有进步,没有再称呼我做‘Ray’。”柯颉的语气轻快,听上去他今天心情很不错。
陈静安礼貌地询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呀?”
“我比较幸运,发现你的微信账号绑定了手机号。”柯颉回答。
也许是因为柯颉的社会地位与身份,他此刻的幽默感却让陈静安觉得有一些尴尬。陈静安沉默了片刻,正在思考如何接话,柯颉主动问起了陈静安今晚的打算。
“我刚结束工作,如果你没有约,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餐。”柯颉主动提议。
和柯颉吃晚餐!陈静安下意识地想一口答应这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唐蜜狰狞的表情就涌现在她的眼前。
陈静安叹了口气:“我今晚和唐蜜约好了一起吃晚餐,所以……”
“原来是姐妹的聚会。那好吧,你们吃得开心。”柯颉没再勉强,转而问:“你们约在哪里吃晚餐?”
“唐阁。”陈静安说。位于上海新天地的唐阁已经连续两年蝉联上海米其林三星餐厅,也是目前中国大陆地区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中餐厅。
柯颉问:“唐蜜喜欢吃川菜,是你喜欢吃广东菜吗?”
陈静安不愿意暴露过多唐蜜的信息,谎称:“嗯,是的。”
“我恰好要去那边办些事,刚好捎带你过去吧。你家的地址是?”柯颉问。
陈静安的大脑快速运转,最终还是将家庭住址报给了柯颉。挂断电话,陈静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力地拍了一下脸颊:“陈静安,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柯颉即将结婚,他愿意与你交谈,只是看在你是唐蜜的好朋友的面子上。”
五分钟后,陈静安在家门口,等到了柯颉的路虎揽胜。
“嗨,陈静安。”柯颉走下车,手中拿着一套《莎士比亚全集》:“这是我送给你妈妈的礼物,辛苦你转交。”
陈静安接过书,惊讶地发现这是十九世纪最负盛名的奈特插图版本。虽然这套书目前来看可能有些“过时”了,但是,由于它是由同时期的美国人翻印的,内部的七十多幅插画皆出自当时最著名的插画家之手,艺术价值极高。除非之外,这套书的装帧极为用心,就连页边都是大理石印花,而非当下最常见的金粉。陈静安的妈妈近期在做莎士比亚全集中英文的再版工作,若是能看到这一版本的书,想必会非常开心。
“柯颉,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陈静安真诚地问,抬头望着柯颉。
“为什么这么问?”柯颉笑了。他今天戴了一副黑框金丝眼镜,依旧是衬衫加西裤,袖口随意地挽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令人难以忽视。
陈静安伸出手,指着柯颉拿着的那套书:“我想要那套书,可是,我不知道要拿什么和你换比较好。”
柯颉被逗笑,将《莎士比亚全集》郑重地交到了陈静安的手上:“你是否看过高尔基先生写过的《给,永远比拿愉快》?就当作是给我一个‘愉快’的机会就好。”
陈静安依然有些犹豫。柯颉抬起手腕,手指轻轻敲打手表的表面:“陈静安,请把握时间。”
“那好,麻烦稍等。”陈静安接过书,转身走进家中,刚推开门,发现父母居然挤在窗边观察自己与柯颉的谈话。陈静安的妈妈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催促陈静安的爸爸快去清理小狗冬至的狗窝,又佯装无辜地询问陈静安:“喔唷,你怎么好端端回来了?不是说跟唐蜜去吃晚餐吗?”
“明知故问。俞女士,这是门外那位先生给你的礼物。”陈静安又好气又好笑。
陈静安的爸爸率先接过书,用手抚摸了一下书面,假装不悦地说:“为什么就不给我带礼物呢?”
“慢慢来嘛。这次来,给我送礼物,下次不就轮到你了吗?这样一来一往,很快,我们家狗狗冬至也要有礼物了的呀。”陈静安妈妈从陈静安爸爸的手中将书接过来,得意地笑:“这套书还蛮难找到的,这个小伙子有眼光的咧。”
“不是小伙子了,比我大十岁。并且,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人家和唐蜜家是认识的,出于好心,捎我一程而已。”陈静安给父母浇上一盆冷水,以免横生枝节:“那我出门啦。”
陈静安脚底抹油地溜出家门,冷不防还是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妈妈的感叹:“看来,还是简忱最好。要是当年简忱没去英国,他现在肯定还和我们安安在一起。”
“又来了。”陈静安嘟囔一句:“简忱啊简忱,你回来就回来,干嘛弄得我妈又来念叨我。”
简忱是陈静安的邻居,只比陈静安大一岁的他,从小便与陈静安一个学校,不管大事小事都帮陈静安兜底。陈静安罚站的时候,简忱就装肚子不舒服溜出去给陈静安送小零食。陈静安考试考砸的时候,简忱也会帮她讲解错题。陈静安拿到荣誉的时候,简忱比她还开心。由于简忱的父母都是航天院的院士,工作繁忙无暇照顾他的时候,就会把简忱送到陈静安家里来一起写作业。也因此,高瘦白皙,戴着一副眼镜且脾气极好的简忱成了陈静安家的常客——唐蜜的戏弄对象。
唐蜜曾经恶作剧过简忱好几次。她把癞蛤蟆塞进简忱的书包,本想吓简忱一跳,结果不知情的简忱居然傻兮兮地将癞蛤蟆装进塑料袋中,小心谨慎地带着癞蛤蟆去小池塘边,祈祷一番后将它放生了。唐蜜用陌生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高三的简忱,骗他说自己是快递员,让他去小学操场的一棵大榕树下取快递,连骗他三天,他三天全去,每次去都要在原地等上最起码三个小时。最夸张的一次是唐蜜假装紧张兮兮地告诉简忱“陈静安被动物园的大狮子抓走了”,年方十一岁的简忱,回到教室里,拿着一把扫把就要往动物园的方向冲去。唐蜜捧腹大笑之余,对着陈静安抛下了一句:“我觉得简忱对你没怀好心。”
唐蜜所言不假。简忱高中毕业那年,被同班同学告白。简忱拉着陈静安,请陈静安做“挡箭牌”,回绝了自己的“桃花”。而陈静安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简忱的女朋友。二人的关系变了之后,相处模式其实并没有发生改变,依旧是无话不谈,始终是默契十足。简忱在清华大学物理系就读,每个假期都会回家,和陈静安一起在图书馆享受安静的时光。
他们都以为彼此会一直陪伴对方到很久以后,可是,在简忱大学二年级那一年,获得了去英国帝国理工大学交换的机会。原本就对学术热情十足的简忱,在应该帝国理工大学看到了物理学更广阔的世界。
在某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夜晚,简忱询问陈静安对自己决定在英国呆上两年甚至更久的决定的看法。比起恋人,他们更像是一对贴心的好友。陈静安为简忱能得到教授的赏识而自豪,衷心祝愿简忱前程似锦。简忱向陈静安道谢,二人转身分开的那一刻,这段一年半的感情也无声地告一段落。
陈静安与简忱结束恋人关系后,并没有疏离或是反目成仇。他们退回了最适合彼此的好朋友位置,隔着时差,用电子邮件的方式向对方倾诉彼此的烦恼。陈静安的烦恼总是千奇百怪的,或是最近长胖了几公斤,或是没有买到第四食堂的糖醋排骨,而简忱的烦恼永远都只停留在实验室里的一切。唐蜜曾经感叹过只有一段感情经历的陈静安尤为好命。毕竟,如果一个女生曾经被一个好男生对待过,见过正面案例的她应该就能获得一个幸福的归宿。
陈静安嘟嘟囔囔地走回柯颉的车前,透过车玻璃,她看到柯颉低着头,眉头紧皱地看着手机。忽然,柯颉的左手用力地砸在了车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啊。”陈静安下意识地轻呼一句。
柯颉抬起头来,与陈静安四目相对。他将手收回来,眼神里露出柔软的信号,歉意地向陈静安微微点了下头后,下车帮陈静安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柯颉,你还好吗?”陈静安关怀地问。
“我很好,谢谢。”柯颉待陈静安坐上副驾驶后,为陈静安关上了车门。
柯颉驾驶着车子,在两分钟的沉默中,陈静安思绪万千。她想要开口询问是什么事情令素来平和的柯颉如此失态,可是,又质疑自己这么问的初衷。如果得知缘由后,陈静安却不能为柯颉分忧解难,那么,除了对柯颉造成“二次伤害”之外,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若是这样,陈静安宁可装作没有目睹过柯颉的失控。
依旧是柯颉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在等待红灯时,柯颉偏转过头看苦恼的陈静安:“你主动与我联系,不是仅仅想与我保持沉默吧。”
“嗯……不是的。”陈静安回答。
“如果有什么想要说的话,大可以直接说,我乐意倾听。”柯颉神色柔和,陈静安却觉得看不真切柯颉真正的情绪。人们常说真实可贵,可是,对于成年人来说,真实的表现无异于向他人展示自己的软肋。为避免有一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倒不如提前披上盔甲,佯装不会痛的将领。
陈静安想了想,决定配合柯颉,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过:“坦白说,我是因为看到了你成功收购了MoonLight的新闻,才找出你的名片的。”
“不错。这说明,你随身带着我的名片。”柯颉笑:”这么看来,我收购MoonLight确实是一个明智之举。”
“我只是会把我收到的名片们都放进名片夹……”陈静安试图解释,以免让自己浮想联翩。
“哈哈。所以,你是想问我收购MoonLight的原因?”柯颉问。
“嗯,是的。我看了很多报道,也认可这是一个聪明的决定,但是,我很好奇,你一再地收购国外的高端品牌,万一入不敷出又或是发生意外怎么办?”陈静安询问:“国际化进口产品的关税并不便宜。正是因为BLOCKER的产品均是来自广东的那几家代工厂,所以,当产品功效需要升级优化的时候,只需要告知对方进行调整,或是干脆更换一家更加符合需求的代工厂即可。BLOCKER最知名的散粉便是因为能够高效吸取消费者的反馈,两个月里实现了三次改进。不管是产品的外包装还是功效,灵活度高的同时,成本也最低。可是,你收购的这些品牌,就如PRETTY集团里所有的国际品牌面临的问题一样。产品都是统一由法国总部发出,若想要优化,最起码要经过两年甚至是更长的调整周期。何况,进口商品的关税数额不低,肯定也会提高成本的。”
柯颉挑了挑眉:“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要和我说的?”
“还有MoonLight的主打产品卸妆膏对这个品牌的束缚啦。消费者对MoonLight的固有印象就是用于卸妆与清洁,从而导致后续MoonLight推出的化妆品系列惨遭滑铁卢,更别说口红系列根本不被关注。未来,你会打算怎么规划这个品牌呢?结合BLOCKER吗?”陈静安一本正经地思考着:“可是,如果结合BLOCKER,二者的消费者画像其实并不重合,产品价格带也不重叠。还是挺困难的。”
“就这些?”柯颉问。
“嗯,我想不到更多了。”陈静安回答。
柯颉微微一笑:“陈静安,你比我想象中,更有上进心,也更聪明。”
陈静安微微怔住几秒,听到柯颉问她:“想听实话,还是要听些适合用于写商业分析的思考?”
“实话。”陈静安迅速回答。
“好。是的,收购国际化高端品牌无疑能给BLOCKER带来全新的增长点,有利于扩张我的事业版图。其背后,自然也会有风险点。我不想说我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在商业社会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只是非常确信,这些风险背后的糟糕结果,我都可以承受。如果有一天,这些国际品牌成了‘毒瘤’,那就割掉它好了。‘断尾求生’也是生意里的一种。我的家庭条件虽然比不上唐蜜,但是,我们这些人,都是‘拿着父母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在赚我们的子孙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罢了。”柯颉云淡风轻地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陈静安,听到我这么说,是不是挺失望的?”
陈静安反倒释然地笑了:“不,相反,我觉得安心了不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问我自己,为什么我不可以孤注一掷?我能够理解收购高端国际品牌的利处,却不能因此放手去做。说到底,是因为我没办法无所畏惧,我的手里没有筹码,所以才怕满盘皆输。这个世界,白痴才说钱没用。”
“你倒是通透,没有我最不喜欢的小姑娘们身上的矫情与故作姿态。”柯颉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我曾经也想摆脱家庭带来的光环,后来吃了一些亏,也就想明白了。既然上天给了你,那就大大方方接受吧。利用它,不要辜负它,就可以了。无须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只要做错决定的后果我都可以承担,那我就担得起‘无所畏惧’四个字。”
好家庭的孩子多数是天真得离谱的。唐蜜因为父母关系而有几丝不安全感,柯颉则因为父辈的严厉而被逼得展现“雄心壮志”,但是他们骨子里,都没有“自卑”与“患得患失”。陈静安点头:“柯颉,你是不是从未失败过?”
“也不是。大概十分钟前,在你家门口,我刚刚收到了某个‘失败’的消息。”也许是刚刚与陈静安的交流较为顺畅,柯颉居然主动提起了在陈静安家门口的愤怒状态。
“我能否问是什么原因。”陈静安大着胆子试探地提问。
“这种消息,很快你就可以通过社交媒体知道。我暂时,还没有做好亲口承认这个错误的准备。”柯颉把握着分寸,礼貌地避开了陈静安的问题,转而问,“我刚刚在电话里,听到你妈妈提到一个叫‘简忱’的人。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曾经是。”陈静安并不避讳:“他也是我最好的异性朋友。简忱是一个很棒的人,善良又正直,热衷学术,心思纯净,称得上是个‘谦谦君子’。他呢,在学校里可能待的时间太长了,就像一个不知人间烟火的原始人。”
柯颉略有些惊讶,笑着说:“没有想到,你提到前男友,全是褒扬。看来,做你的前男友,是一件没什么风险的事情。”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很幸运,暂时没有在感情上受过伤害。可是,在我的认知里,男女朋友这种关系最不堪便是吵闹收尾。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就像投资一家公司,这家公司倒闭了,难不成你还非得举着火把去让它化为灰烬吗?我最不愿意就是看到曾经有过亲密关系的两个人,到头来相看两厌甚至大打出手。”陈静安径直说。
柯颉若有所思:“那如果一方背叛了你呢?”
“你是说……出轨?”陈静安问。
“嗯。”柯颉闷声回答。
“如果我的男朋友有一天出轨了,我会很难过。”陈静安真诚地说。
“嗯,每个人都会难过。”柯颉自然地接了陈静安的话。
陈静安接着说:“我的难过,是源于他对我的不信任。我从来都不认为一个人可以完全爱一个人一生一世,我家中的长辈他们相扶一世,相爱一生,这在我看来都是运气与他们彼此用心经营的成果。在我看来,爱情可能会消失,也可能会转移,我接受运气不会永远在我身上这件事情。我只是希望对方能够给予我足够的信任,我希望他信任我是一个成熟的人,在他提出要离开的时候,我一定会体面地放他走。我不会哭天喊地,更加不会用任何手段挽留一个不再爱我的人。因为,我知道,如果对方已经不爱我,那么,我做什么都是错。因此,如果他在不告知我的情况下就选择了出轨,我会为我没有得到足够的信任感到难过。”
“你的意思是,你宁愿要最丑陋的真实,也好过假象的完美。”柯颉总结道。
陈静安点头:“没有人会愿意被背叛,可是,生活始终要继续。我不会拿对方的错误来否定甚至惩罚我自己。人为感情烦恼永远是不值得原谅的。有那些时间,不如看看自己银行卡的余额。”
柯颉大笑:“那如果有一天,你可以靠感情,找到一个财富颇丰的男人,从而帮助到你的事业,你是否会拒绝?”
“我努力工作,吃穿不愁,就是希望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如果喜欢,富贵与贫穷,都不过是一个形容词。”陈静安反驳,她从未把感情当作‘成功学’的砝码。
“可是,问题在于,你并不会喜欢一个不成功的人。”柯颉语气坚定。
“柯颉,你并不了解我,就这么下结论,对我不公平。”陈静安孩子气地坚持着。
柯颉的车在唐阁门口停下,没再搭话:“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代我向唐蜜问好。”
“好。谢谢你送我来。”陈静安下了车,关上车门准备转身往里走,被柯颉叫住。
“陈静安。”柯颉又下了车,小跑到陈静安面前:“能否帮忙我暂时保存一件物品?”
二人距离较近,陈静安抬起头,竟能听到柯颉的呼吸声。陈静安问:“是什么?”
“是一个‘我还没有做好的决定’。”柯颉将一个小盒子交到陈静安手上。
陈静安看着柯颉驱车离开后,赶忙打开小盒子,诧异地发现,原本应该出现在柯颉左手无名指的那枚卡地亚Trinity三色金戒指,正躺在小盒子的夹缝中。
“出轨……天!难道?柯颉居然是这个意思。”陈静安立刻反应过来,随即将小盒子盖上,妥帖地放进了自己的包里,拿出手机,给柯颉发了一条微信:“柯颉,我的想法是,我们会因为有用而被许多人需要与认可,也会因为有趣而让他人青睐有加,但是,我衷心希望,我们都是因为一些无用又无趣的瞬间,得到了他人的爱。这样的爱可能追求得过于纯粹,可是,你是值得拥有的。我会保存好你的物品,欢迎随时取回。”
“谢谢你,你今天很漂亮。”柯颉很快回复了陈静安的微信。
陈静安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地朝着唐蜜预定好的包间走去。
唐蜜一反常态,没有穿露背装或其他体现姣好身材的贴身裙。一条淡粉色A字裙尽显清纯,大红唇不再,桃花妆显得整个人气色极好,长卷发被绑成马尾,活脱脱一个可爱小女生的打扮。
陈静安忍不住打趣唐蜜:“也不知道你这位男朋友是何方神圣,能令你把邪媚气质都抹煞。对了,怎么只有你在,他人呢?”
“刚发消息,言简意赅,就四个字,‘我不来了’。”唐蜜戴着墨镜,随意地翻着菜单。
“不来了?!”陈静安震惊:“你难得这么郑重要介绍他给我认识,他居然不来?而且,他没来,你居然不把他抽筋剥皮?怎么还坐在这里考虑点什么菜?”
唐蜜将墨镜微微抬起,露出眼睛,用手指着自己:“看到我的眼神了吗?都是杀气。”
“这还差不多。不然,我还真以为你要从良,变成受男人气的小媳妇了呢。”陈静安在唐蜜的身旁落座,把包放到一旁:“还没说呢,这哥们怎么好端端不来了?什么原因?他撞了车还是车撞了他?”
“都不是。是他作为博士,带的本科班上的一个女生出了车祸。”唐蜜将菜单递给陈静安:“真是会挑日子。我当是什么天大的可怕场景,一细问,哟呵,是被自行车擦破了皮。只怕,他再不快点过去,那个女孩伤口都要愈合了呢。真当我不知道吗?那个女生上周才向他告白过。到底安了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陈静安猛然想到柯颉,询问唐蜜:“我问你哦,如果你的另一半变了心,你会怎么办?”
唐蜜摘下墨镜,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将他折磨至死,肉压成饼状,和骨头一起,埋在豺狼堆里。”
陈静安刚想表达对唐蜜的“匪气”的认可,又见唐蜜叹了一口气,如一只受了委屈的垂耳兔:“算了,是我对爱情有了期待,活该失望。”
一个晚上,陈静安接连见证了两个人的落寞。她抬头看包厢顶端的水晶灯,闪耀之余,竟有几分疲态。这世间,也许,真的有戏假情真这回事。柯颉与唐蜜,都以为自己是爱情里的操盘手,可是,当烟花散尽,落寞还是会写在他们的脸上。
陈静安心想,哪有人甘心做输家呢?春风得意马蹄疾,才是最快乐事情吧。无论男女,骨子里的缺爱和不自信,就是人生中的不定时炸弹。总会在大事小事上暴露,在不断找补的过程中迎来一次又一次清算。
“静安,我真羡慕你,你被人好好地爱过,知道爱是什么样子。”唐蜜笑着,眼里泛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