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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阪有桑，南隰有杨。
有车辚辚，远别我邦。
黑发老去，烈士相将。
西望关山，念我故乡。
长谷如函，大河苍苍。
君子去也，我多彷徨。
关山家园，与子共襄。”
不知道谁带头，不知道谁最开始吟唱，这首数百年来每一次老秦部族出征亦或是归来时都会吟唱的老秦歌谣，在咸阳宫广场上方汇聚，最终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音符。
嬴政站在高高的咸阳宫正殿高台上，耳中听着苍凉而古朴的秦谣，看着一列列怀抱陶罐鱼贯而行进入大秦英烈塔中秦军兵卒，恍惚间有些失神。
直到此刻，看着一个个漆黑的小小的陶罐被送入大秦英烈塔中，嬴政才知道，有多少大秦儿郎因为他的一个命令而奋勇冲锋，最终战死沙场。
看着这一个个似乎根本放不完的陶罐，嬴政知道，每一个陶罐都代表着一个阵亡的兵卒。
他们中很多人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
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行孝，就已经离去。
这每一个陶罐，都代表着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在大秦境内发生。
而这些陶罐只是阵亡失去生命的兵卒。伤残的兵卒，不出意料应该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一倍甚至更多。
“陛下！”
冯去疾略带着尖细的低低声音，陡然将失神的嬴政惊醒。
嬴政抬眼望间，长长的玉阶上，数百的大秦各级官吏正抬头仰望着自己，敬畏的眼神中带着疑惑。
巨大的咸阳宫广场上，刀枪如林，人头汹涌，却鸦雀无声。
无数道带着各种意味的眼神都在注视着自己。
显然，在这等场合下，对皇帝走神，一众大臣都显得有些迷茫。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嬴政拔出自己的天问剑，仰天大喊道。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东胡一族首领莫乎尔赐姓胡，名忠。赐爵左庶长(，赏金币一箱，银币两箱，铜币六箱，赐咸阳城东巨宅一栋。免新附东胡子民赋税三年。朝廷将会分遣皇家学院学生前往东胡一族，教习秦语，传授秦字。东胡百姓遵大秦皇帝为主，习大秦风俗，依大秦法度。皇家学院每岁纳东胡子弟千人进入皇家学院深造学习，以示恩宠。”
郑伦尖细的声音，朗读着嬴政对莫扎以及东胡一族的恩赐。
他每念一句，都会有近二十个咸阳宫宦官齐声重复，好让咸阳宫广场前的大部分能够听到。
这是嬴政的授意，这一次东胡一族归附，他要让所有的大秦百姓都能享受到这一荣耀。
胡忠也就是莫扎，双手交叉置于额头之下五体投地的匍匐在长长的玉阶之下，用最为卑微和恭谨的姿势倾听着上方来自大秦皇帝的旨意。
此刻的莫扎来到咸阳已经有近一个月了。他身上穿的也都是今天早上有少府府赶制的大秦官袍，那华美比大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身上的肌肤还要柔滑的锦缎，让莫扎如同活在梦中。
虽然穿在他身上加上他的发型，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莫扎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看到这放置在咸阳宫广场上的十二个九丈高的巨大金人以及高高耸立似乎能够触摸到云端的肃穆庄严的大秦英烈塔了。
但是每一次看，都让他心中对于大秦的敬畏更深上一层。
世世代代居住在大草原上的东胡一族，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不似人间的物事自己这一生竟然能够有机会看到。这根本就不是应该出现在人间的物事，但是却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以及跟随他到咸阳的东胡一族眼中。
大秦的强盛和富足，让莫扎以及东胡族人叹为观止。
虽然莫扎很清楚，东胡这个种族自打他们投降秦国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消失于天地间。但对于东湖人，对于莫扎来说，如今的这种生活才是他们最为向往的生活。
而刚刚那仿若要将天地都震碎的“秦风”怒吼，更是让莫扎感到了那从自己内心深处涌现的颤栗。没有人能够抵挡这样的强盛的帝国。
匈奴人也不能。
能够臣服在这样强大的帝国身下，能够匍匐在这样的帝王脚下，莫扎心中只有庆幸。
嬴政的诏令是在瓦解东胡一族存在的根本。
抛却自己本民族的文字和语言甚至习俗，当然这个时候的东胡一族根本没有文字，也就意味着东胡一族数百年的信仰都将不复存在，东胡一族将彻底的成为历史。
但是莫扎不在乎，他相信每一个见识到咸阳繁华和大秦强盛的东胡族人只会感到荣耀。这同样也是他此刻的心情。
嬴政其余的赏赐，除掉那栋咸阳东城的巨宅还有些看头外，其余的象征意义更甚。
毕竟相对于莫扎所献的两千匹东胡骏马、十八车的金玉宝石、十八车的珍稀皮毛、以及九十九名东胡美人而言，嬴政的这些赏赐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
但是，对于胡忠来说，听到嬴政的赏赐却是激动异常。
原因无他，赐姓和赐名。
虽然对大秦了解不多，这是他很明白一个名字的重要性。
莫扎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一个被南方帝国视为蛮夷的人，有生之年也能够有机会获得这等荣耀。而且还是连名字也赐予了。
这将是胡忠，这一生最为尊容的时刻，尤其是在数十万大秦百姓眼前。
听听那似乎比达尔木草原还要广阔的巨大广场上咸阳百姓羡慕的话语声就知道了。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忠起身，恭谨的匍匐在地，然后再起身，再匍匐在地……如此反复。
咸阳宫正殿前的玉阶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一百零八阶台阶，胡忠就这样在无数大秦百姓的注视下，在数十万大秦兵卒的注视下，在数百大秦朝臣的注视下，一直从长长的玉阶之下，跪伏着一步一叩首爬上咸阳宫正殿前方，然后高举双手接过郑伦手中写有嬴政赏赐的诏令。
突击学习秦语，莫扎说的有些绕口，但是对大秦皇帝仿若对待天上神灵般的恭敬和发自内心崇敬的话语，却让长长玉阶两旁站立的大秦朝臣无不对他刮目相看。
老秦人，本身就是一个包容姓非常强的民族。这一点从大秦众多的重臣都根本不是秦人就能看出来。
老秦人，崇拜强者，崇尚武功，尊崇赢氏一族。
再加上东胡人不似匈奴蛮夷、羌族、月氏人，基本上从来没有侵扰大秦边疆。
所以胡忠此刻的言行，一瞬间就赢得了所有咸阳百姓对东胡人的好感。
“平身吧。”
“谢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