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惠芬疲惫的走进家门,家是新家,人是旧人。
赵至臻坐在人造革弹簧沙发上,面前放了一杯茶,他的面容清癯矍铄,和赵梦的轮廓很像。
看着老婆坐下,他才问:“没事了?”
“脱离危险了。”马惠芬有气无力,饱受打击,感觉自己就像小人得志,刚当上妇联大佬,信誓旦旦的要保护妇女权益,然后先把女儿保护了。
结果第一件事就折戟沉沙,直接栽在女婿手里。
就这水平,估计在整个青山市都成了笑话,只是没人敢当面说而已。
赵至臻深吸了一口气,严肃道:“我有几个疑问。”
“我也没明白。”马惠芬说。
赵至臻立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下怒气,慢慢问:“离婚证是你要办的,还是苏家人怂恿过你?”
“噢,你问这个,是我要的,苏强倒是也说过,但那不是关键。”
“好。苏强是不是先给你看了邻居的证词,然后怂恿你的?”
马惠芬忽然明白了,必须是苏强怂恿的,她点头:“是。”
“那就好,证词是假的,在苏强的诱导胁迫下完成的。”赵至臻一锤定音,目光冰冷:“这才是最危险的人,可你干了什么?你都分不清敌我吗?”
马惠芬无言,她心底有些冤,她确定刘汉真的天天打女儿,那证词没毛病。
但她没看懂女婿也是真的,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刘汉是优秀和暴力并存,只能说刘汉不是完人,女儿是心甘情愿的,接受了优点也接受了缺点。
而且马惠芬现在认为女儿是对的,这个男人还是值得的,换一个不打老婆的,恐怕也不会拼死保护女儿,没那血性。
所以,她无法反驳,必须给老公当出气筒,不能再辩白了。
赵至臻又不解地问:
“你为什么对刘汉这么不了解?我只看他昨天做的事,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居然三年都没看明白?”
马惠芬实在忍不住说:“可这三年他什么也没做啊。”
赵至臻气一哆嗦,终于怒道:“他昨天做的事你也不知道?你今天就去给他发离婚证?”
马惠芬又后悔了,我反驳什么啊?这出气筒不合格。
“他开车是跟谁学的?”赵至臻又换个问题。
“我也纳闷,我问过女儿,她说刘汉没有不会的东西。”
赵至臻叹气了:“你说你做人多失败,女儿都防备你了,以后别乱问了。”
马惠芬不这么认为,但她还是点头,然后又加了一句:“刘铁树也什么机械都懂,看一眼就会,大概是遗传的吧。”
赵至臻略一凝思,这倒是有可能,他再问:“刘铁树两口子有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
“没有。恰恰相反,他们极喜欢甜甜。对女儿一直很好,女儿也不是不能生,只是养不起而已。现在好了,想生就可以生。”
赵至臻沉思着,问:“你说极喜欢甜甜?这不合理吧。”
“噢,你不知道,刘汉是双胞胎,还有一个姐姐叫刘硬,在58年饿死了,我估计是仅有的吃的都给刘汉了,所以两口子对女孩有一种……”
她斟酌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儿。
赵至臻感叹:“补偿心理。”
想想那三年,饿死人太正常了,都去炼钢了,麦子烂在地里都不敢收,怕思想不积极。
赵至臻又道:“要生就早生,现在正在酝酿一胎化,倡导一对夫妻一个孩儿,九月二十五号就正式提出来了,以后会越来越严。”
“明白。赵雷知道吗?”
“别操那么多心,他在燕京什么不知道,青山这一片不够你管的?”
“好吧。什么时候让刘汉和女儿回来?”
“等换了房子有了电话,你在电话里说。”
“很好。我不能亲自去请那瘪犊子。”马惠芬赞同。
……
刘铁树两口子吃完饭就带着孩子,进屋上炕关灯了。
赵梦笑道:“老公,我买了牙膏牙刷,我们开始吃肉了,每天晚上都要刷牙,也过一过有钱人的生活,来吧,享受一下。”
刘汉失笑,刷个牙就享受?
赵梦喜滋滋的拿出新牙刷和新牙膏,却不知道挤多少稳妥,便交给男人决策。
刘汉实在郑重不起来,没有老婆那种仪式感,他无比随意的接过,随手挤上牙膏,便开始刷牙。
赵梦惊奇的呆呆发愣,刷牙也这么纯熟?
刘汉漱口之后,猛然想起:“你就买了一个牙刷?”
“是啊,一个不够用吗?”赵梦语重心长地道:“老公,你不要有钱就浪费,咱俩用一个牙刷,爸妈用一个就行了。”
刘汉无言的点头,暗叹还是钱不够多。
老婆依旧没有安全感,不敢花,雪花膏都不舍得买。
赵梦已经照着男人的尺度,认真的挤上牙膏,开始小心的刷了起来,确保所有泡沫都在嘴里。
刘汉打定主意,必须开始赚钱了。
收文物那是花钱,长期收是一笔巨大的投入。
而且收了也不能再卖了,卖给赵大鹏就是糟蹋东西,临时应急卖一次就够了。
倒是梨花开那些杂项,都给赵大鹏无所谓,但也卖不出大钱。
值钱的瓷器,除非和港商对接。
现在还不现实。
所以真正赚钱,还得靠生意。
赵梦洗漱完毕,转身抱住爱人,柔声问:“明天星期天,正好换房子,再等一晚好不好?我想要个儿子,我们努力一晚上。”
“不,你应该这样说,先求求我,今晚就要,我说明天晚上。”
赵梦顿时笑的浑身颤抖,原来差在这,你早说啊。
她趴刘汉耳边,柔声道:“老公,我想死了,要爆炸了,求求你,今晚要我好吗?”
“嗯,我考虑考虑,或许明晚有时间。”刘汉一本正经地道。
赵梦娇嗔的捶了他一拳:“好吧。咱俩扯平了,以后不准拒绝了。”
“好,写作业。”刘汉拿出了文稿纸,坐下继续写。
赵梦跟着坐下,再不用怕挨揍,男人已经疼自己到骨子里,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以后干什么她都要陪着。
她拿起写过的文稿慢慢阅读,惊讶的发现这是在写一本书:企业家。
只见那龙飞凤舞的字体写道:
我假设看这本书的人,都是待业青年,这个人数大概有两千八百万,其中八百万是返城知青,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他们更需要赚钱,更需要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更需要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但却最迷茫,最容易走入歧途。
在广袤的华夏大地上,在绝大部分人的意识里,似乎企业家就是资本家。
毋庸置疑,这个认识是错的。
企业家不等于资本家。
企业家代表了一种能力,你可以一分钱没有,但你有企业家的能力,能掌控亿万资本并且源源不绝的创造利润、让企业发展壮大,那你就是企业家。
你也不一定要有钱,只要有超强的赚钱能力,资本会蜂拥而来。
资本家和能力无关,有钱就是资本家。比如某富豪死了,他的儿子继承了全部财产,那他儿子就是资本家,哪怕他三岁。
在华夏这片土地上,还没有一个企业家。
企业家存在的前提,得是市场经济,企业家拥有自主决策权。
而果企的厂长,只是螺丝钉,固定在那里,五花大绑,权利仅够审批个厕所,没有多少自主决策权,懂不懂市场都一样,盈利亏损一个样,不承担风险。
万幸的是,改革开放,让我们看到了一丝市场经济的曙光。
虽然微弱,但毕竟冰川已经融化,绿色的苔藓开始丛生,看似稀疏,那是不死的希望,终将接天连叶无穷碧,长成参天巨木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