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年,新泽西的法庭上。正在审理泽西市供水公司(Jersey City Water Supply Company)的案件,该公司输了之前的官司,事实证明它没有给泽西市提供合同中规定的“纯净且卫生的饮用水”。问题出在该城市水库的上游,越来越多的人在那里盖房子,并且把厕所的污水直接排进河流之中,并最终流入了水库。在这个城市中,因伤寒致死的情况太常见了。尽管自1899年以来,已经移走了500多个户外厕所而且对水进行了过滤,但该公司无法阻止暴雨过后出现的供水污染,这种情况每年都会发生两三次。
鉴于法院给了三个月时间来改变这一局面,该公司的卫生顾问约翰·利尔博士(Dr.John Leal)想到了一个主意,把一种消毒剂,氯化漂白粉滴入供水中。到9月26日,也就是第二次庭审的前三天,厂房建设完成并正式投产,每天可持续用氯消毒4000万加仑 水。在庭审中发现,没有人许可利尔对泽西城的公民开展这项实验,当时公众普遍对饮用水中添加化学物质深恶痛绝。“化学消毒剂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令人厌恶的。”麻省理工学院的托马斯·德朗(Thomas Drown)怒吼道,这也呼应了法庭中其他人的看法。利尔博士的决定是勇敢的,也是冒险的。
在法庭上,因为该公司并没有征求人们的同意,所以泽西市的律师反对该公司的说法,即可以通过一种对居民具有未知风险的快速的化学方法来履行为城市提供清洁水的职责。该律师甚至要求法官拒绝听取氯化漂白剂是否有功效的证据。法官拒绝了律师的请求,允许该公司陈述案情。在盘问的过程中,利尔在氯化作用的问题上是这样说的,“我认为这是最安全、最容易、最便宜也是最好的净化城市用水的方法,这个方法夜以继日,年复一年,无时无刻地服务着城市”。他还补充说,“我认为泽西城今天的供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
问:对那里的人们的健康有任何不良作用吗?
答:一点都没有。
问:你也喝这个水吗?
答:是的,先生。
问:习以为常地?
答:是的,先生。
经过了冗长的庭审,法官最终判定,该公司通过这种创新履行了它的职责。泽西城案是一个转折点,一个清洁用水的分水岭。全美以及全球所有的城市都开始利用氯化作用来净化供水,直到今天也是如此。伤寒、霍乱和腹泻的疫情迅速地消失了。但是利尔博士是从何处得到这个想法的?他在庭审中表示,这来自英格兰林肯(Lincoln)市的一个类似实验。跟大多数创新者一样,他没有宣称自己是这个方法的发明人。
在安装了供水的砂滤装置之后,林肯市的伤寒死亡率开始下降。但1905年的一次严重暴发让它再次遭到重创,导致125人死亡。这个城市找来了皇家污水处理委员会的细菌学家亚历山大·克鲁克香克·休斯顿博士(Dr.Alexander Cruickshank Houston)。在1905年2月抵达后的两天内,休斯顿博士设计了一个应急装置,通过重力将次氯酸钠(Chloros)滴入水中,并立即见到了效果,新的伤寒感染率没有再次上升。
但是休斯顿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想法的?也许是从印度陆军医疗服务部一个名叫文森特·内斯菲尔德(Vincent Nesfield)的官员那里得到的,他在1903年发表了一篇论文,就如何制作和使用液氯来对供水进行消毒给出了明确的建议。内斯菲尔德的技术接近于今天所用的,而且大大超前于他那个时代。不过,对于他是否使用过以及在何处使用过这种技术,我们尚不得知。
那么内斯菲尔德先生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想法的?也许是从1897年秋季肯特郡梅德斯通(Maidstone)的一次伤寒暴发中得到的,这次暴发导致1900人患病,大约150人死亡。这一次,“在代表供水公司行事的西姆斯·伍德海德博士(Sims Woodhead)的监督下,于周六夜间用氯化漂白粉溶液对给梅德斯通的法莱区供水的水库和干线进行了消毒”。到12月份,疫情结束了。
而伍德海德博士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想法的?也许是从当时一种众所周知的技术那里得到的,也就是把氯化漂白粉用作污水消毒剂。当时,把氯化漂白粉用作消毒剂在外科医生中也流行起来了,不过作为一种意识到他们在施行手术时应该要洗手的职业来说,他们的进展真是缓慢得让人羞愧难当,更别说用强力漂白剂洗手了。
1854年伦敦霍乱疫情期间,氯化漂白粉在苏豪区(Soho)的使用不受任何限制,一份杂志甚至报道说,“泥坑都是白色和乳白色的,石头上也沾满了它;排水沟里的氯化漂白粉到处飞溅,空气中散发着它强烈又让人不愉快的气味”。
在伦敦疫情暴发的时候,约翰·斯诺博士(Dr.John Snow)正试图向当局证明霍乱是由污水而非有难闻的空气所引发的,也就是当时盛行的“瘴气”理论,不过在很大程度上来说,他无功而返。他证明了与那些从乡村溪流取水的人相比,从泰晤士(Thames)河口取水的人更有可能染上霍乱,备受关注的是,他移除了苏豪区布劳德街(Broad Street)水泵的把手,那里是聚集性霍乱案例发生较多的地方。
但是他在很大程度上被忽视了,氯气也因为一些错误的原因而在街道上扩散开来,人们用氯气来抗击据传具有危险性的气味,而非杀死水源性的细菌。在1858年的“大恶臭” 时期,议会议员们对泰晤士河发出的恶臭感到十分厌恶,因而他们最终授权建设现代的下水道,以把生活污水排入大海。为掩盖气味,连议会的百叶窗也涂上了氯化漂白粉。
所以跟疫苗接种一样,氯化法发明的起源也是神秘和让人困惑的。只有在回顾历史时,我们才能把它视为一项拯救了数以百万计生命的颠覆性的、成功的创新。创新的演化相当缓慢,它可能侥幸地开始于一个在很大程度上来说是错误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