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是在跟贺殊独处,江蓁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不太好了。
她还没忘记早上的时候自己说了什么,又那么意外地被当事人听见,她倒是很想沉迷工作,却想不到在工作中也能遇见贺殊。
万万没想到小丑竟然是自己。
“那个,今天的事,谢谢你啊。”最先受不了这样的安静的人是江蓁,她飞快偏头看了眼就在自己身畔的年轻男人。
即便是贺殊不说话,就只坐在这里,也无法让人忽视。
“不是说过了吗?”贺殊道。
“……”
这人真会聊天,一开口就能聊死。
江蓁忍不住想瞪对方。
走廊里又再一次陷入安静。
“是那天晚上回来的?”忽然耳边传来贺殊的声音。
“啊,是。”江蓁听见他的问题顿时变得紧张,正襟危坐回答说。
贺殊似乎被她这反应逗笑,那短暂的气音几乎快要被人捕捉不到。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贺殊问。
“还,不错?”江蓁试探着回,她那双眼睛忍不住朝贺殊身上看去,却陡然间在半路对上贺殊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忽然噤声。
“还,不,错?”贺殊重复着她的回答,不难听出其中咬牙切齿的味道。
江蓁忽然意识到这个回答不太妙了……
“睡了我,然后一声不吭跑了,这些年过得还,不,错?”身边这人的声音似乎越来越低沉,每个字里都像是隐藏着暗火。
江蓁彻底没了言语,几乎是在听见贺殊这话的瞬间,她脸上便浮现出一抹红晕。面对着身旁的人毫不掩饰也丝毫没有想过要收敛一点的灼灼的目光,江蓁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点像是被聚焦的焦点照射,很快就会被烧焦。她完全不敢再抬头朝贺殊身上多看一眼,“……那可能是个意外?”江蓁心虚道,她在高三毕业谢师宴之前也从来没有饮过酒,哪里知道自己竟然能有那般“本事”?直接把学校这朵最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给,给睡了啊!
贺殊沉吟片刻,他抬手掐了掐自己的鼻梁,“哦,意外。”
这声音听起来万般冷静,但落在江蓁耳朵里时,她蓦然一下就听出来一股子的威胁和冷意。
贺殊说完这话后,江蓁感觉自己完全接不住,走廊里一下又变得分外安静。
江蓁只好硬着头皮另起话题,“你在这家医院上班啊?”
问完这话后,江蓁很明显感觉到贺殊重新落在自己脸上的那道目光变了。
变成……宛如看着一个智障。
江蓁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而与此同时,身边的贺殊毫不客气发出了一声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嗤笑声。
江蓁捏紧了拳头。
“我的意思是说,你看起来在这家医院工作得还不错?”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就算是这把刀是自己给的,只要她脸皮够厚,那就不会觉得尴尬。
可是江蓁等了老半天,也没能等到来自身边的人一个字的回答,她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贺殊已经靠着塑料椅子闭上了眼。
从江蓁的角度,她能很清楚地看见贺殊眼底淡淡的青色。那副平光眼镜已经被他取下来插在了白大褂胸口的口袋中,一头黑发稍稍有些凌乱,但整张脸看起来仍旧是让人觉得无可挑剔,一如……从前。
就在江蓁看得正入迷仔细时,倏然,那双原本闭着的双眼陡然间睁开,从里面迸射出来的清冷的光直指江蓁。
江蓁心里猛地一下漏了一拍,想赶紧挪开视线,可是这一刻她已经被贺殊逮了个正着。
贺殊今天做了两台手术,早已累极,坐下来后听着耳边陌生又熟悉的嗓音絮絮不停,竟然在这医院里感受到那么一丁点的安宁,似个好梦环境。
当江蓁靠近自己时,后者身上的淡淡的木槿花的香水味,还有若有似无快要喷洒在自己面上的温热的呼吸,贺殊睁开了眼。
果不其然,面前的人跟当初一个模样,被抓包后都不懂得掩饰,那慌张地像是麋鹿的眼神惴惴不安,这不是主动将把柄送给了自己吗?
贺殊勾唇,江蓁躲着他的目光,可他偏偏不要让她如愿以偿,那双眼中光芒锐利,“偷看我?”
江蓁:“……”
贺殊将双腿交叉,整个人懒散地靠着塑料椅背,“好看吗?”
江蓁皮肤上泛上的绯色就没消散下去,耳边听着贺殊的调侃,她有些招架不住。
“还行吧。”江蓁糊弄回答说。
“哦……”贺殊拉长了音调,似乎对她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江蓁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内心纠结着是不是需要彩虹屁凑数,耳边已经先传来贺殊的声音。
“那多看看,刚才一定是你看得不够仔细,得出错误结论。”
“!!”
江蓁差点没直接呛出声,听听这话,这是要有多自大的人才能讲出来这么……不要脸的话。
她接不下去不打紧,重点是贺殊好像挺当真,她躲避着他的视线,他却要去捕捉她的目光,逼得她抬头,将焦点聚集在面前的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就在江蓁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忽然寂静的走廊上传来一声开门声,不远处的诊断室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
江蓁松了一口气,却不经意间对上了贺殊的眼睛。
她恍惚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贺殊的笑。
廖青和赵家母女俩走出来,廖青面上看起来还算是平静,赵母则有些愁眉惨淡,大约对自己女儿的病情已经有了初步了解。
该说的在诊断室已经说清楚,赵母带着赵玉珍在离开前,她看了看江蓁,有些犹豫,最后小声问:“江老师周末又时间吗?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很多,周末的时候江老师如果有时间的话,来我们家吃个便饭吧。”
江蓁意外,但在对上赵母那双恳切的双眼时,就明白为什么,她笑着点点头,然后弯腰看着一直低着头的赵玉珍,声音温和:“好呀,那珍珍,我们周末又见?”
赵玉珍怯怯抬头冲着她抿唇一笑,眼中看起来倒是不再像是初见时那么黯然。
送走了赵家母女,江蓁和法治人间组的老师们都道了别,准备回家之际,忽然想到什么,又折身走回了医院。
廖青从电梯出来,伸手勾搭在贺殊肩头,一扫疲态,两眼放光:“老实交代,今天你怎么回事?万年不求人的贺大医生,您今天这是为哪般?”
贺殊没好气将自己肩头那只手臂扔下去,“医生职责所在。”
“啧啧。”廖青最是见不惯这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偏偏贺殊胡扯的时候还总是让他情不自禁想去相信,“唬白痴呢?”
“嗯。”贺殊淡声回应。
“?”廖青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眼前这人不动声色骂了一句,大跨两步就要再一次对贺殊“动手动脚”,可他刚抬头,在看见门口的人时,顿时收起了在老友跟前的吊儿郎当,装得人模狗样,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嗨,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