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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里面有什么?

考古学研究实物遗存,简言之,就是研究物,这就是考古学的身份证。为什么考古学要研究物呢?因为人已经没了,只留下了一些物,我们要通过这些物去了解古人,乃至于了解所有人。物里面究竟有什么呢?这是一个令人着迷的问题。如果拿这个问题问学生的话,可能许多人的回答是:物里面什么都有。这么回答既显得乐观自信,也合乎考古学的追求。考古学不是说要重建过去吗?如果物里面没有完整的过去,如何能够实现重建?如果有完整的过去,那么就可以说物里面什么都有。是啊!的确令人无法反驳。物里面真的什么都有么?

也许我们需要从“物里面没有什么”这个问题开始谈起。物里面有过去吗?物是过去的遗留,物与过去有联系,仅此而已。过去早已消失了,考古学家通过物重建的过去,都是经过推理之后的论断,不同研究者的观点可能会截然相反,比如说二里头是不是夏都。物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们二里头就是夏都呢?当然是有可能的,比如找到相关的文字。可惜这个时候文字还不够发达,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具有标志性的文字。那么是否可以说夏是周人的臆造呢?这个指控也需要证明,周人要臆造出一个朝代来,而且要以后几千年的中国人都相信此事,是不是也不大正常呢?更何况二里头就在那里,时间上也有契合的地方。二里头是不是夏都,不仅需要物的更多发现,还需要考古推理的发展。

物里面有什么,本质上说,都是考古推理的结果。物本身并不会说话,都是考古学家在代其立言。由此,我们是否应该担心考古学家会无中生有呢?这样的担心逻辑上是合理的,不能否定存在这样的可能性。这么说来,物里面有什么似乎至少有三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物能够直接告诉人们的;第二层意思是考古学家揭示出来的;第三层意思是考古学家“附会”的。这第三层意思比较玄妙,值得单独拿出来说一下,因为如果纯粹是附会,那么就应该剔除。但是事情并不这么简单。按道理说,一件五千年前的古物,它只可能与创造它的人,也就是物形成之前的人,谈得上有联系,与之后的人是不应该有联系的。孔夫子是他生前时代的产物,而不是之后。但是,我们现在看孔夫子,是基于当代社会乃至历史社会的理解去把握他的思想的。我们是不是在“附会”呢?我想没有人会认为这是附会,而说这是阐释。

物所能直接告诉我们的信息并不多,有铭文的青铜器、刻有文字的甲骨、写有墓志的墓葬,因为有文字,可以告诉我们一些遗存本身之外的信息。有关遗存本身,如果没有考古学推理,就只能凭借常识加以甄别。这是个罐子,因为它长得就像我们认识的罐子;这是把刀子,因为它就像现在的刀子。而时代越久远,我们能够做的有效识别就越少,就像定义旧石器时代的打制石器一样,刮削器不一定是刮削的,尖状器的命名更没有理由——仅仅因为它有个突出的尖而已。如此这般,如果只用常识来判断,那么考古学所能得到的信息不仅有限,而且也不可靠。物里面究竟有什么,完全依赖考古学家去推理与解读。这个过程必定涉及考古学家所依赖的知识体系、方法论,乃至所处的时代背景,也就是所谓的考古学的内在关联(内史)与外在关联(外史)。因此,物里面有什么,并不是一个客观的、终极的问题——一旦确定就无须再问,而是一个认识论的问题。

几乎所有考古学的门外汉见到考古遗存的时候,都会问到两个问题:一是跟恐龙的关系,二是年代。考古学与恐龙关系远了,公众之所以会问这样的问题,主要跟时代风尚相关,因为有关恐龙的影视剧深入人心。第二个问题倒是道正理当。近代考古学诞生之时,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年代,其实一直到现在,年代都是考古学研究最主要的问题之一。物里面有没有年代呢?除了带有年款的器物之外,很少有古代遗存能够直接告诉我们年代,尤其是史前的遗存。近代考古学家注意到,一定时代的器物有其特定的形制。尽管考古学家并不知道变化的速度,也不知道变化的原因,但是通过器物的序列排队,可以清楚地看出其中存在阶段性的变化,这也就是考古类型学。如果不同类型的器物都存在着同步的变化,那么我们对时代阶段的划分就有更充足的信心。在这个过程中,考古学得到了地质学的帮助,地层的叠压打破是有规律的,晚的地层在上面,早的在下面(灰坑里面的地层可能相反);如果有打破关系,较晚遗迹的开口还是在上面。我们可以确定,早期的地层不会有晚期的东西,晚期的地层可以包含有早期的东西。这是考古地层学最基本的内容。结合地层学与类型学,年代,更确切的说法是相对年代,就可以得到比较好的控制。就器物组合的整个变化序列而言,至少可以知道哪件东西更早,哪件更晚。如果有一件器物有确定的具体年代,那么整个序列的时代范围就大体可以把握了。

物里面有年代关系,自然也有空间关系,只要遗存是发掘出来的。近代考古学真正突破的不是年代关系,而是空间关系。考古学的前身古物学其实已经注意到器物形制与年代的关系,但是由于不能科学发掘,还不能得到较为准确的空间关系。近代考古学实现了这个目标,时间与空间关系结合,才有了考古学文化的概念——分布在一定时空范围内的遗存特征组合,才有了后来苏秉琦先生的区系类型理论。我们可以确定这一点:只要是经过科学发掘出来的材料,必定都带有一定的时空关系,物里面有时空关系!但是考古学家并没有满足于此,他们希望通过时空关系,寻找物与历史记载的族属、当代族属的联系。他们由此假定一定时空范围的类似物质遗存代表一定的族群。物里面有没有这些东西呢?这层联系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无。联系是松散的,没有明确的对应关系。我们对现实之中物与人群关系的观察也会留下这样的印象。考古学家一直试图明确对应关系,效果不是很明显。因为历史与传说的记载太过于模糊,同时物与人群的关系本来就只是松散联系的。因此,试图通过物来寻找人群的身份,几乎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论是在理论方法上,还是在实践上。

也许因为这样的任务太过于艰难,或太过于模糊,由此产生了新考古学(过程考古学)。过程考古学提出要遵从科学,研究确实可以研究的东西。过程考古学注意到物是人类行为的结果,通过物我们应该可以研究导致物的行为,以及这些行为所反映的更深层次的东西。物是人所致,这算不上什么新发现,考古学家早就知道这一点。问题在于如何去揭示这个过程。人是怎么导致物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物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有限的线索究竟能够说明什么?过程考古学提出要关注机制、关注系统,这样就可以做到“窥一斑而知全豹”;它还提出在归纳之外,要演绎,从理论原理出发进行推导,从而实现知全豹的目标。过程考古学所依赖的机制是文化生态(后期有行为生态)、文化系统与文化进化(后期有达尔文主义)。过程考古学注意到从物到人推理过程的困难,中间有太多我们不理解的地方,于是提出要发展中程理论。如今回顾学术史,更深切体会到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想法。过程考古学在这个方面有很突出的成绩。过程考古学还侧重研究物的废弃过程以及其他的改造过程,探索考察材料的形成过程,由此形成了若干新的研究领域,如谢弗这样的学者甚至提出要在物与人类行为之间建立一门新的学科——行为考古。

应该说考古学在这个方向收获不少,当然离重建过去的目标还是很远,充其量是搭建起了骨架。时空的研究是基础,现在有了骨架,还没有足够的血肉。我们从众多零碎材料中提取规律性的认识,这项工作看起来复杂,其实简单。真正复杂的是多样性,世界上的文化或文明如此多样,为什么会这样呢?简言之,物都是不同的。物为什么不同呢?因为历史、文化背景等不同所致。从这里来说,物里面有历史、文化等方面的关联。对于考古学研究而言,那么我们就需要从这些关联的角度去考察物。物本身浓缩了历史与文化、社会与个人,以及其他社会与意识形态层面上的联系。因为浓缩的东西太多、太复杂,所以从整体上考察的时候,不免有点玄乎,有点类似望气。就像我们看清朝的物,家具、器用、建筑,多是繁文缛节,保守拘谨,一副衰败之相;而看汉唐的东西,朴拙厚重,气势磅礴,生机盎然。李泽厚先生《美的历程》就此有很精彩的阐述。当然,还可以从微观上进行研究,抓住某个角度的联系深入进去,比如性别的角度、阶级的角度、能动性的角度,如此等等。

我倒是很好奇,未来的考古学家会在当今的物中看到什么呢?当今的物复杂异常,显示出社会多元化的发展。当然,也会让我们看到诸如贪大求洋、粗制滥造、急功近利等等类似于“镀金时代”的特征。物是一个时代的记录,比写在纸上的记录更具体、更真实、更全面。有趣的是,物不仅记录了使用它的历史瞬间,还会记录自身寿命,它所经历的种种变化,如考古学家能够从英国船棺中看出它曾经经历过几次修理;更奇妙的是,物还会与产生它之后的时代联系起来。传世的物品成了传家宝,不断与现实发生联系。那些埋在地下的物质遗存,则是在地层中不断积累历史,我们今天由此可以看到环境的变迁。一旦这些东西出土之后,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它就开始与现实联系起来。古代的物中由此有了现实!就像孔夫子的思想在当今社会一样。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建立这种联系,是牵强附会、生搬硬套,还是发扬光大、推陈出新,考古学史上有不少的经验教训。

说去说来,还是肯定了那个可能大而无当的观点:物里面有过去的一切,甚至还不止如此,物里面还有与历史与现实的联系,物是过去的,也是现在的。对考古学研究来说,我们的工作就是剥茧抽丝,一层层地剥离,一根根地梳理,因此首先需要识别时空的叠压与关联。次之,我们知道物是人之活动的遗留,是众多活动累积的遗留。如果我们能够建立起一些基本的模式,那么通过物来识别人的活动就会更有效率。当然,在解析某项活动之前,我们还需要把累积的不同活动甄别出来,这也是一次剥茧抽丝。再者,我们知道物的存在镶嵌着种种社会、历史、文化等之间的关联,由此还需要再来一次剥茧抽丝。这里衡量我们工作的标准就是对关联识别的长短与强度。至少三次工作的叠加,让考古学研究显得无比的烦琐,但也正是在这样的工作中,考古学揭示出了早已湮没的人类历史,并把它置于扎实的知识基础之上。 4Z1WGmfF8rZKv/LAipZYcAGQacmGLjUV8BnZ4+Bp5JTPl+1+vEZNu7iii6SGIFLs



长时段的魅力

曾经读到过一条很不错的段子,记得其中的两句:人生的成功就是……一百年还没有挂到墙上,三百年后还挂在墙上。前面一句意味着长寿,后面一句意味着被后人铭记。为什么要三百年后呢?我们不是经常说要就近观察么?要拿放大镜、显微镜去分析么?不是说要切身地去体验么?难道说这样做还不够?这似乎说明,离得太近反而不容易看清楚。换句话说,微观上无论多么精细的观察,都不能替代宏观上的判断!三百年后,让我们离得更远了,能够从更加宏观的角度判断这个人,从而更加准确地确定其历史地位。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想做到宏观,就必须站得足够远。在空间上,我们可以尽可能地拓展,从中国拓展到全世界,进行全球比较。所以,我们会经常听到一句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更大空间范围的比较无疑有助于我们识别一件事或一个人。但仅仅有空间上的拓展是不够的,时间上的拓展同样必不可少,而且两者还不能相互取代。时间上的拓展不可能向未来延伸,因为未来还没有发生,充满不确定性。它只能向过去延伸,过去是已经发生过的,把古今串联起来,也能产生许多的比较。它的好处就在于可以把一件事或一个人的全过程,从其产生到最后的影响,串联起来,从而判断其价值与意义。

长时段是人类演化的一种表现形式。在人类演化的竞技场上,与现代人曾经同时存在的至少有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可能还有某些形态上类似现代人的直立人,但是,这些人类群体都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为什么现代人能够成功呢?原因颇多,单纯从石器研究的结果来看,现代人胜在更好的预见性,也就是对时间深度的考虑。他们在考虑生计问题时,不仅要考虑当下能不能吃饱,还要考虑明天、后天、春天、冬天;不仅要考虑狩猎能否成功,还要考虑能否获取其他食物。在时间的分配上,除了考虑吃喝的问题,还要考虑社会交往,考虑做一件事更深远的意义。未雨绸缪、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人们总是不吝用诸多美好的词语来肯定人类的这种优秀品质。古环境研究显示,更新世时,气候相当不稳定,资源供给变化不定。在这样的情况下,唯有那种能够应对高度不确定性风险的人类才能生存下来。现代人类正是这些成功者的后裔。随着人类文化的演化,人类长时段的眼光已经不止于几天、甚至一年,而是延伸到几十年、几百年的范围。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现代人的世界只有成功,没有失败,短视仍然是人类所面对的重要问题,尤其在一个追求资本收益最大化的时代,短视带来了数不胜数的教训。当杀虫农药滴滴涕(DDT)刚刚出现的时候,大家都在欢呼科技的进步,然而,过了一些年之后,人们发现它对环境产生了巨大的伤害,鸟类体内含滴滴涕会导致产软壳蛋而不能孵化,尤其是食物链顶端的食肉类鸟类如美国的白头海雕几乎因此灭绝。我小时候还见过这种农药,现在已经禁用。另一种类似的农药是66粉(也叫666,可不是现在“牛牛牛”的意思),我还记得村子里有人把它洒在头上,用来消灭虱子,现在想来有点不寒而栗。从长时段的视角里,我们对技术的态度更加理性,既看到它的成功之处,也会对其后果有所警醒。技术是把双刃剑,只有用在恰当的地方才会增加人类的福祉;若是用错了地方,它所施加给人类的伤害也将是前所未有的。现代技术不断在更新,不断深入到人类难以预料的领域,像人工智能、基因编辑技术等等。对于我们当代人类来说,未雨绸缪仍然是必需的。我们应该不希望看到未来的敌人竟然是人类自己创造的东西。长时段对于我们把握不确定的对象是有借鉴意义的。

考古学拥有长时段的眼光,它研究整个人类的历史。史前史几乎是考古学专属的领域,而今考古学通过物质遗存研究(即垃圾考古),进入到当代社会领域,由此,考古学可以说贯通了整个人类历史。也正因为如此,考古学必然地具有长时段的眼光,也就是上面所说的宏观的视角。以直立行走为例,这是人类进化中关键的一个步骤,直立行走解放了人类的双手,让双手可以自由地活动,从制造工具到表达意思。它可以让人类边吃东西边行走,食草动物就不能这么做,人类于是可以连续追踪某只动物,不让这只动物进食,直至它倒下。直立行走有利于长距离奔跑,就长程马拉松而言,马都不是人类的对手。直立行走的好处还有很多,但是直立行走也带来一系列的问题。直立姿态下,人类把自己最柔弱的腹部暴露出来,必须依赖群体防卫从而保卫安全,人类的社会性进一步加强,语言由此产生,又因为发声、呼吸与进食是同一通道,于是人类边说话边进食,就容易噎到。人类的髋骨必须相当紧固,但这导致难产频发,尤其是当人类的大脑扩充之后。为了产出后代,人类的婴儿都必须提前生产出来,因此,所有的人类都是早产儿!这是直立行走之后不得已的选择。长时段的考察,让我们清楚地看到直立行走的意义与后果。

几乎所有的人类发展都可以进行长时段的分析,最近研究者对于农业起源的反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农业起源对人类演化的影响是有目共睹的,有了农业,才有了稳定的生产剩余,才可以有工匠阶层,才可以有专门的知识阶层,才可能有我们通常所说的文明。经过农业时代的长期发展,大家又看到,农业带来了食物的单调、水源污染、传染病流行等问题,人们的健康状况甚至不如狩猎采集时代。更糟糕的是,人们的工作强度更大了,社会出现分化,有的人开始不劳而获。所谓文明,它的另一面则是大规模的战争、屠杀,是无尽的冲突,是残酷的压迫。长时段考察似乎必定会带来辩证的眼光。当然,这样的辩证思考并不是简单地看到优点,同时也看到缺点。它还意味着要回到历史情境中去考察,也就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距今1万年前后,华北与长江中下游地区同时迈入了农业起源的门槛,周边地区则选择了不同的发展道路。具体到不同地区,我们要看当地环境条件的约束;还要看资源禀赋的积累,即既有的发展是否支持走向农业;还要看社会条件,即当时的社会发展是否支持形成生产剩余。

长时段并不仅仅提供宏观、辩证的思维能力,让我们能够更理性、客观地去看问题,更有意义的地方或许是更有利于我们看清人类自己在历史中的位置,确定自己是否站在了正确的地方。成王败寇之类相对主义的说辞对许多人是有杀伤力的,以至于怀疑世界上是否还存在普遍的标准。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大浪淘沙,最终我们还是能够确定一些基本的标准。长时段宛如锚石,让我们在现实风浪面前保持稳定。的确,生活中充满了种种突发的事情,有时候只是一段解不开的线头、一顿没有吃好的午餐、数分钟的等待,就让人陷入灰暗的心理状态,好像世界变得毫无希望一般。然而,稍稍放长一点时间再来看,就会发现许多担心是多余的。无论发生什么,在我们有限的生命之中,地球仍旧转动,太阳依然每天升起。社会发展也是如此,虽然会有所波折,甚至是危机,如果我们能够看清楚自己在历史中的位置,那么心里可能会平静得多。

当代中国正处在一个历史关头上,在报刊上我们会读到“百年未有之变局”这样的表述。的确如此,因为中国正在迅速崛起,西方有些保守的人不能接受,千方百计想遏制中国的发展,中国就处在世界格局发生重大调整的转折点上。从历史书上我们会读到“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李鸿章面临西方列强的入侵,无计可施,只能如此慨叹。但是一百多年后,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中国重新站到了历史舞台的中央,我们也给了蒋廷黻之问一个完美的回答:我们能够实现近代化,能够利用科学与机械,能够打破家乡与家族观念……作为一名史前考古研究者,我更关心另一个更大的变革,那是万年尺度的,那就是中国正从农业时代走进工商业时代。人类历史按照生产方式划分的话,只有三个时代:狩猎采集、农业、工商业。我们正处在两个时代的转型之间,我们正在完成时代的转型。我知道尽管这个过程不会一帆风顺,但是历史转型已经发生,我们已经行走在新的轨道上,未来的发展是可以预期的。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可以多一点耐心,少一点焦躁。

长时段来看人类的发展,追溯人类演化的足迹,我们就可以更好地认识到人的本质。大约距今600万年,人类与黑猩猩分开;距今400万年,人类已经能够直立行走。下一个关键节点是制造石器工具,从简单的砍砸器、石片到复合工具(如弓箭),石器技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有效率。至少是在距今50万年前后,人类已经能够用火;距今30万年前后,人类可能有了语言能力;距今7万年前,人类有了艺术品;距今1万年前后发明了农业。这一系列人类演化的里程碑,反映了人类在技术、社会与精神世界上的发展。所有这些东西叫作“文化”!人是什么?人就是拥有文化的动物。文化是一系列演变的结果,直至精神世界的形成,文化终于有了完整的结构。精神的本质是能动性,人能动地赋予物以意义,然后为这些意义所推动。什么是人?这就是人!经过600万年的演化,人类从黑猩猩那样的动物出发,如今拥有了科学、技术、思想、审美等复杂的世界。演化的过程也有歧路,一些人类种群灭绝(如尼安德特人);也有波折,如十多万年前现代人曾经经历过生存瓶颈期,可繁衍人口降至万人左右。回顾人类演化史,我们能够得到诸多的经验与教训。

在年鉴学派历史学家布罗代尔那里,长时段(Longue Durée)有点类似历史规律,这是一种狭义的说法。长时段本身就是考察历史的视角,长时段可以帮助我们看到历史中规律性的一面。比如考察人类史,我们会注意到开放环境与关键约束的重要性,环境封闭且不能突破关键约束,就可能导致文化或社会发展停滞与失败。我们还会注意到长时段与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观念有很好的亲和力。必然性与偶然性、量变与质变、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在长时段里很容易发现它们之间的辩证关系,长时段自带辩证法这一思维利器。

最后,我想说长时段应该是人的修养,它帮助我们去发现事物的意义与本质。于我个人而言,可能是与专业训练相关,但是这样的视角是可以为大家所共享的。也许更合适的称呼应该叫作历史修养。人文学科以文史哲与艺术为代表,这些学科都是探索或创造事物意义的学科,这些意义与事物本身的自然性质相关,但其意义都是属于人类社会的,是一种文化上的意义。历史考察的是意义的生成、累积与变化。长时段的考察是宏观上把握,是不可还原为微观的宏观。长时段无疑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因为它负责仰望星空! 4Z1WGmfF8rZKv/LAipZYcAGQacmGLjUV8BnZ4+Bp5JTPl+1+vEZNu7iii6SGIF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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