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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十年来，恶性肿瘤的发病率逐渐增加，对人类健康的危害越来越大。2018年，全球约有 1 810 万新发恶性肿瘤患者，约有 960 万人死于恶性肿瘤，而我国恶性肿瘤新增病例约占全球的 21％，死亡病例约占全球的 24％，均为全球最高，我国平均每分钟有 7 人被确诊为恶性肿瘤，有 5 人死于恶性肿瘤。
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和进步，人们对恶性肿瘤的认识逐渐深入，与之的斗争也在不断升级。1971 年，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正式向恶性肿瘤宣战，每年投入大量的经费以期能征服恶性肿瘤。在随后的几十年里，手术、放疗、化疗、介入治疗、免疫治疗、生物治疗、靶向治疗等各种治疗手段被用于恶性肿瘤的治疗。但残酷的现实是，肿瘤的发病率和死亡率并没有明显下降，反而逐年上升。据国家发布的《中国慢性病报告》显示，近 20 年来，我国恶性肿瘤的死亡率上升了约 29％。因此，关于恶性肿瘤的治疗，我们需要进行更多的思考。
随着恶性肿瘤治疗的迅速发展和不断完善，人类在征服肿瘤的进程中取得了很大成绩。但在临床实践中，医师在制订恶性肿瘤治疗策略的过程中也存在一些疑问或思考。
人体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整体，并非所有的恶性肿瘤都是对人体造成伤害的主要因素或导致患者死亡的主要原因。或许是由于人类对恶性肿瘤的恐惧，人类与恶性肿瘤的对抗情绪在所有疾病中是最严重的。恶性肿瘤的过度治疗普遍存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医学中心在完成1 105例尸检中发现了 250 例恶性肿瘤患者，其中有 100 例在生前被漏诊或误诊，有部分患者生前患有 2 种或 3 种肿瘤，但其中只有57 例患者的死亡原因为恶性肿瘤，有 43 例患者的死亡原因为非肿瘤性疾病。这与其他几项研究的结果是一致的。我们可以假设，如果这些患者在生前没有被漏诊，而是被明确诊断出恶性肿瘤，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会接受一系列的抗肿瘤治疗。这些治疗给患者带来的益处和身体创伤、经济和心理负担之间的利弊，是临床医师和患者在临床决策过程中值得思考的问题。
近年来，人们对恶性肿瘤的研究投入了巨大的财力和人力，但由于科学技术的限制和人体的复杂性，目前尚无法有效地预测恶性肿瘤的治疗疗效。基于肿瘤本身而制定的临床指南和治疗方案往往缺乏个体性。一部分临床医师在临床上制定肿瘤治疗策略时机械地引用临床指南，而缺乏对患者个体足够的关注，而这可能成为阻碍临床治疗效果的因素。尽管现在有许多化疗药物敏感性基因检测和分子靶向基因检测等检测手段，但仍然无法保证对患者实施的治疗能取得较好的效果。临床实践中发现，即使检测结果提示对化疗敏感或基因突变的患者，仍然有可能无法取得预期的临床疗效，但他们却不得不承受治疗所带来的副反应和心理压力。
目前，关于恶性肿瘤发病及治疗的研究已经深入到分子、基因水平，但对于人的关注仍有所欠缺。疾病的发生是基于人体之上的，所有的治疗也应该是建立在人体基础之上的。随着医学模式的转变，传统的生物医学模式逐渐被新的“生理-心理-社会”医学模式所取代。人们逐渐意识到除了身体的健康外，心理健康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因此，临床工作者必须将患者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而不仅仅是关注肿瘤局部。
瑞士日内瓦医科大学黄又彭指出，“目前在世界范围内对恶性肿瘤的治疗，始终存在一个误区：注重肿瘤本身，想尽办法去杀死它。利用放化疗技术杀死肿瘤细胞，结果把人体内很多正常的细胞也杀死了。与此同时，却没有考虑人为什么要长肿瘤。”关于恶性肿瘤发病的原因，目前尚未完全明确，除了基因、物理、化学、环境等因素以外，不良的饮食习惯、负面情绪、缺乏运动等因素与肿瘤的发病均有一定的相关性。在恶性肿瘤的发病和治疗过程中，躯体伤痛、心理创伤及实际问题都会给患者带来痛苦和困扰，也直接或间接地影响治疗效果。
美国资深肿瘤医生摩特尔曾对现代恶性肿瘤治疗做了里程碑式的总结：“我们最有效的疗法充满着危机、副反应和操作上的问题，在我们所治疗的患者付出代价之后，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因其肿瘤有不完全的退化，而获得短暂的好处。”临床研究表明，对肿瘤及其治疗的恐惧是患者延迟就医的主要因素之一，而治疗过程中的身体创伤和对治疗的恐惧心理是导致中断治疗的主要因素。因此，我们在治疗过程中，更应该将注意力转移到如何能让患者获得更加舒适的生活质量，而不是一味地“与肿瘤对抗”。
中国抗癌协会秘书长张宗卫在“健康世纪行启动仪式”上指出，中国 80％以上的恶性肿瘤患者被确诊时，其病情已经发展到中晚期。对于临床上无法根治切除且无法治愈的恶性肿瘤患者，或高龄肿瘤患者，或合并其他严重疾病的肿瘤患者，我们应该将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延长其生存时间、提高生活质量上来，即如何让患者舒适地、有尊严地活着或死去，但显然，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
随着屠呦呦因为青蒿素而获得诺贝尔奖，人们对中医中药的热情高涨，中医药在恶性肿瘤防治中的作用也逐渐被人们认识。在医务人员的认识中，中医药治疗成为继手术、放疗、化疗、分子靶向治疗之后的另一种治疗手段。但很多患者却认为中药见效慢，往往到了肿瘤晚期才想起来中医中药，把中药当成肿瘤治疗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关于肿瘤患者的中医中药治疗，我们有诸多问题需要反思。
关于中药，许多患者认为中药没有毒副反应，可当补药长期服用。在肿瘤的治疗中，很多抗癌中药被用来调理身体，以此纠正人体体质的偏颇性。但如果长期使用某种药物必然导致人体阴阳五行的失衡，所以长期使用中药也是有害的。或者说，非正确使用中药是有害的。
有些是肿瘤患者病急乱投医，一听说别人的中药处方效果好，就要来直接服用，也不管于己合适与否；还有一些患者，使用过一个方子后效果不错，就一直沿用到底。其实，以上两种做法都是不科学的。
首先，中医治疗疾病讲究辨证论治。虽然有些肿瘤之间的中医辅助治疗可以互通，但也不是万能的。比如一个胃癌患者与一个肺癌患者，在化疗期间都可能出现胃肠道反应或肝肾功能异常，这种情况可以服用相同的方子。但在化疗后，中药维持治疗期间，两个人治疗所用的方子就应该有所不同了。胃癌患者的处方则以健脾益肾、清热解毒为主，而肺癌患者的处方则以化痰软坚、清热解毒为主。
其次，在肿瘤的治疗过程中，需要根据患者的不同体质随时调整处方。在初始治疗阶段，中医治疗的主要目标是缓解症状，减轻毒副反应。进入定期复查观察阶段后，中医治疗主要发挥提高抗病能力、控制疾病复发或转移、稳定病情的作用。
肿瘤的治标与治本指的是疾病的主次本末和病情轻重缓急等情况。中医认为，标是疾病表现在临床的现象和所出现的症状；本是疾病发生的病机，即疾病的本质。在临床治疗中，一般是按照“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的原则进行治疗的。
在肿瘤的发展中，如果出现了紧急危重的证候，影响到患者的机体健康甚至危及生命时，就必须先行解决危急病情，然后再治疗肿瘤本身。比如肝癌出现上消化道出血，此时虽然以癌肿为本、出血为标，但出血会危及患者的生命，证候较急，因此，治疗就以止血等为主治疗，等到血止住病情缓解后，再用抗癌治疗。
中医治疗肿瘤的治标与治本，也是根据病情来具体处理的，并不是说一种中药或一个处方就能同时达到治标又治本的目的。
人们常认为中药药性温和、无毒性、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甚至有一些患者认为“中药没有毒副反应”。其实这是错误的观点，临床上使用的许多抗癌中药，均是有毒副反应的，使用不当也会造成脏器伤害或中毒。
常见抗癌中药的毒副反应有全身中毒反应、脏器功能损害、药物性过敏反应、身体不适等。而中药本身有毒、辨证用药不准、配伍失误、炮制不当、误食误用、药品质量不高也是抗癌中药毒副反应产生的原因。即使毒性不大的一些常用药物，如果超大量服用也可造成中毒。还有的患者超疗程长期服用，容易导致蓄积中毒。
尽管部分中药本身可能是有毒的，但并不可怕，总的来说，中药不良反应远比人工合成药物少。中医就是利用部分中药的毒性、偏性来治病的。对于肿瘤而言，绝对安全的药是几乎不存在的。
为了防止和减少不必要的毒副反应，患者要了解相关医学知识，确定是否需要中药治疗，再确定治疗目的、剂量、疗程。同时，要辨证论治、因病施治，切勿病急乱投医，盲目吃中药。
“肿瘤乃痼恶之疾，绝不是某一味、两味中药所包揽得了的，应客观看待中医抗癌。”欧阳学农强调，肿瘤仍是当今医学界的难治之症，应全面客观地看待中医药抗癌的优势和弱点，不能以偏概全。中医药治疗肿瘤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局限性，早期发现的肿瘤应尽早设法手术治疗，需放化疗的患者应听从医生安排接受治疗，不能轻信一些夸大中医药治癌的虚假广告。
中医药治疗肿瘤还包括针灸、推拿、气功、五行音乐、膳食及心理调整等诸多方法，一定程度上具有恢复内环境平衡，抑癌、控制癌细胞浸润、杀伤癌细胞的独特效果。对尚未出现转移病灶的早中期肿瘤患者，使用中医药治疗可控制肿瘤转移扩散，从而增加手术、介入等治疗手段的成功率。此外，对于已经发展为全身性病变的晚期肿瘤患者，中医药治疗还具有增效减毒作用，可增加放化疗及靶向治疗疗效，减轻上述治疗中出现的消化道反应及免疫、造血系统损害，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时间。
我国著名肿瘤专家杨宇飞教授指出，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是我国的特色，目前也被世界医学界所瞩目，它除了在中国，在任何其他的一个地方都不可能见到这一支队伍。这一支队伍的医生经过中医和西医两套治疗体系系统教育和专科进修培训后，具备西医治疗的三级甲等医院水平，同时又有中医的治疗手段，把两种方法很好地结合在一起，这样两条腿走路比一条腿走路疗效好得多。中医治疗在肿瘤治疗里有自己的地位和作用，如果结合得当，1＋1 会大于 2，如果结合不得当，有的时候会出现相反的作用，因此，我们劝告病友，尽量选择专业的中医肿瘤科医生诊病。比如在放化疗期间，同时合并中药，这里有很多的讲究，如果不懂化疗或者不懂放疗的中医师给你进行中医的治疗，有可能不仅不会使疗效叠加，还会起到反作用。
诚然，一些肿瘤患者确实认为，中药治疗就是找一名中医师开具中药就行了，不需要了解血液指标情况；甚至某些“医生”，不管患者是正虚还是邪实，是否在接受化疗、放疗、手术、靶向等治疗，或者堆砌一大堆虫类破血有毒药品抗癌，或者一味扶正，比如：乳腺癌ER／PR阳性的患者，长期大量使用人参、西洋参、补骨脂、淫羊藿、巴戟天、肉苁蓉、锁阳、菟丝子、覆盆子、冬虫夏草、当归等含雌激素丰富的药材，有可能对患者的预后存在负面影响。
人体是一个有机的全身相互调控的整体，早在《黄帝内经》中就已确立了整体观念的医学理论体系，其对肿瘤的病因病理也作了较为详细的分析描述，提出了肿瘤的发生与外邪、饮食、情志以及正气虚弱等诸多因素均有关。同样是“肿瘤患者”，有人把它看成是“人长了癌”，这种思维方式聚焦的是癌本身，看重的是局部；但也有人把“肿瘤患者”看成是“长了癌的人”，这种思维看重的是患者的整体，因为不同的患者长了同样的癌，但结局是不一样的，有的癌切了人却死了，有的癌留下来了，人却活着。胃肠道的癌前病变，比如慢性溃疡、Barret食管、息肉等，一段时间后有的变成了癌，有的保持不变直至终身，还有的甚至消失了。
中医治疗肿瘤有着几千年的历史，在漫长的生活实践和医疗实践中总结了大量的经验，并整理上升为理论，提出了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中医认为肿瘤是全身性疾病，它的发生发展和生长过程是全身疾病的局部表现，所以在治疗上更加注重整体综合治疗，它着眼点不在于癌肿局部，而在于针对机体患癌后整体改变的调整和恢复，使其体内环境达到平衡。它明显区别于手术等局部治疗的观点，也不同于西医偏重改善营养、减轻症状、改善体质的所谓整体治疗。中医治疗肿瘤绝非一病一药，而是在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理论指导下的综合治疗。肿瘤虽然只生长在身体的某一局部，但实际上是一个全身性的疾病。大量的研究表明，局部的癌肿，可在全身各系统产生广泛的影响，并有各种症状表现。对多数的肿瘤患者，局部治疗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而中医由于从整体观念出发，实施辨证论治，既考虑了局部治疗，又采取了扶正固本的方法，因此，对于改善患者的局部症状和全身状况都具有重要的作用。
“中医药应该、也完全可以贯穿于肿瘤治疗全过程。”这是身为上海市知名中西医结合肝病专家凌昌全教授一贯坚持的学术观点。肿瘤之所以难治，就在于它的多发、复发和转移。目前很多医生只看瘤体是否切除干净、癌细胞是否全部杀死，轻视中医整体治疗，一味地放化疗，致使免疫力下降，不但不能完全解决术后复发和转移问题，还会增加复发和转移的危险。
肿瘤的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艰巨的、复杂的系统工程，治疗的医师应具备西医学＋中医学＋心理学＋社会学的综合知识。肿瘤患者病后的心理变化与躯体的病理生理改变互为因果。80％的患者不是死于治疗期，而是死于康复期。家人和医生应帮助患者减少心理压力和负担，共同抗击疾病。很多肿瘤患者从医院出来或完成医院制订的手术、放化疗措施后，往往感到迷茫无助，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有的患者以为手术、放化疗都做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可以放松下来休息休息了；有的患者整天生活在惶惶不安中，生怕哪一天肿瘤复发；有的患者觉得低人一等，瞒着所有的亲戚、同事、朋友，自己也带着沉重的精神枷锁生活，使本该拥有的生活质量大打折扣。
有关调查显示，肿瘤患者中约有 66％的人患抑郁症，10％的人患神经衰弱症，8％的人患强迫症。所以，肿瘤患者常出现抑郁、焦虑、精神错乱、厌食症等精神心理问题。心理因素在肿瘤的发生、发展和转移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在接受手术、放疗、化疗等常规治疗后，患者大多存有担心复发转移的心理隐患。如果不能克服心理障碍，免疫系统就会加快受损，这对康复十分不利。那些有心理矛盾和不安全感，惯于压抑自己的愤怒与不满以及受悲观失望情绪折磨的人最容易得肿瘤，也最容易复发。相反，安定的社会环境，和睦的家庭生活，必要的社会福利保障，坚定的生活信念等都有利于患者治疗后的康复。
得益于人类社会进步和医学的不断发展，恶性肿瘤患者的生存时间不断延长，但多数肿瘤患者的幸福指数并未获得同步提高。长期以来，在恶性肿瘤的治疗过程中，中医药一直扮演着单一、辅助的角色。随着现代医学模式由生物医学模式向生理—心理—社会模式转变，恶性肿瘤的治疗不能片面地只追求生存期的延长，还应重视患者的社会属性，其需求不但是在同疾病斗争中获得简单的生存，更是要生活得有质量和尊严。任何治疗都绝不能单纯地以延长生存期而完全忽视生活质量为代价。恶性肿瘤患者的生理、心理及社会适应能力的综合健康已经成为肿瘤治疗的一个新目标，最终让患者回归家庭、回归岗位、回归社会。
中医“六位一体”整合治疗模式正是在这种新的社会医学模式下提出并完善的一种全新的中医整合治疗办法。该治疗模式打破了中医治疗等同于中药治疗的传统观念，将药物治疗与非药物治疗联合起来，即中医辨证施药、中医针灸理疗、中医辨证施膳、中医辨证施乐、中医心理疏导、中医运动指导六种传统疗法结合，使患者舒适无痛地接受全程的治疗。
在长期临床实践中，我们发现多种单一治疗方式之间存在内在联系。如接受了音乐治疗和心理疏导的患者，心情会比较愉悦，失眠状态会得到调整，食欲也会得到增强；而接受膳食指导的患者，提高了营养补充，其运动能力也会获得提高；当人的运动能力提升以后，气血运行有度，有助于药物达于病所，提高药物治疗的疗效；当患者药物吸收能力提高时，可能药物导致的副反应也会根据患者本身体质而体现出来，比如骨转移治疗药物膦酸钠盐类导致的发热、骨痛加重、流感样症状、下颌骨坏死，以及镇痛药物吗啡类的呕吐便秘等，这时加上针灸治疗，可明显止痛、止吐、退热、通便，使患者既能达到药物效力最大化，同时也能有效减轻副反应。各种治疗方式中，坚持中药药物治疗的主导作用，其他各治疗方法相互结合补充，以患者个体化的中医辨证论治贯穿始终，形成完整的治疗康复链。
中医学是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相融合的一门综合学科，中医治疗的对象是具有社会属性的自然人，这就意味着中医的治疗不是冷冰冰的仪器或者药片，它具有“致中和”的中医文化精髓，经过动态的治疗过程，达到阴阳和合，体现中华民族“以和为贵”的核心文化，是有中医理论支持、有临床实践证实、言之有物的“已经落地”的中医整合疗法；充分体现了继承不泥古、创新不离宗的中医精髓。
（王维、陈红、刘绍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