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中国人都喜欢讲因果报应,简单地说,就是如果你做了善事,那么一定会得到好的回报;如果你总是作恶,那么肯定也不得善终。而毛人凤这样的特务在危急时候竟然能大难不死,逢凶化吉,就说明这种因果报应只是迷信。
正当毛人凤身处一群士兵的包围圈中,一个十分面熟的人走了过来,几个士兵对他都很尊敬地行礼,只听他说:“不要难为这位先生,他确实是东北军师部的。”说完掏出一个证件。几个士兵一看,点点头,便松开毛人凤,走回驻防的岗位。
毛人凤心有余悸。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待士兵走远后,他才怯生生地问:“先生,你是哪一位?”
那位先生哈哈大笑起来:“毛人凤,你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我是周养浩啊!”
毛人凤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周养浩是毛人凤的同乡,论资格,还是毛人凤的学生,现在西安警察署担任科长职务。今天戒严,他在路上巡逻,一眼就认出了毛人凤。他还以为几个士兵正在敲诈毛人凤,上去替他解了围,没想到这样竟是救了他一命。毛人凤一直听说戴笠如何策反周伟龙的事情。今天有这个机会,当然也要照猫画虎,用尽生平不曾卖弄过的口才,努力说服周养浩叛变投诚。周养浩本来也是钻营之辈,见到有机会,当然是要紧紧抓住。最后周养浩把毛人凤带回了自己的住处,谎称是自己老家的亲戚,让他暂避风头。
此时,南京方面仿佛炸开了晴天霹雳。何应钦见风使舵,把国民党的中央委员都召集在自己的官邸,想要引导大家同意攻打西安。而宋美龄为首的一群人强烈要求和平解决。一时间会场上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何应钦站起来说:“诸位,我看应该马上派飞机轰炸西安,坚决讨伐逆贼。”
“对,应该出兵。”
“要给张学良和杨虎城一点颜色看看,叫他们不把中央放在眼里。”
戴笠转头一看,附和何应钦的竟然是复兴社的老成员,蒋介石曾经信任的桂永清、贺衷寒、邓文仪等人。他们认为此次事变是中共指使张、杨干的,蒋介石生还的希望渺茫,因此急于重新寻找新的主子,就投到了何应钦的门下。
宋美龄是又急又气,她站起来大声疾呼:“轰炸西安是置中正于死地,我坚决不能答应。我这么做不只因为他是我的丈夫,而且因为他是国家的领袖,他要是有什么好歹,中国将陷入更大的混乱。”
可是在何应钦等人的强硬意见下,宋美龄一个女流之辈的声音是如此微弱。
戴笠虽然是站在“主和”这一边,但他并不敢发言。因为事变发生以来,已经有不少人质疑他的特务处和张、杨内外勾结,故意骗蒋介石去西安。他一开口,就会有更多的反对和质疑的意见砸向他。他只好坐立不安地保持沉默。
就在场面出现一边倒的情况时,忽然戴季陶站起来说:“我是信佛的。活佛在拉萨,去拉萨拜佛有三条路,一是由西康经昌都,二是由青海经玉树,还有一条是由印度越大吉岭。这三条路都可通拉萨,诚心拜佛的人三条路都走,这条不通走另一条,总有一条走得通的,不要光走一条路。”说完又叩了一个响头,退了席。与会者都看见这一幕,特别是主攻的人知道戴季陶转了向,也不再提反对意见了。
宋美龄等人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时间,抓紧时间和西安进行联系。12 月 21 日,随蒋介石去西安的英籍澳大利亚人端纳从西安带回消息,说张、杨只想让蒋介石接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请求,并无加害之意。宋美龄、宋子文决定跟随端纳去西安,亲自劝说蒋介石答应条件再说。
这时,戴笠却又面临着另一个艰难的选择,那就是是去西安“救驾”,还是留在南京。
留在南京等待事变解决当然是万无一失。可是此次西安事变他有渎职之过。无论蒋介石是生是死,他都逃脱不了失职的罪名。不如随宋氏兄妹冒死前往,或许还有转机。
可是他决定要去了,却又开始踌躇,担心不仅没有在蒋介石跟前讨上好,反而搭进自己一条小命陪葬。就算张、杨不和蒋介石为难,也难保东北军、西北军那么多人中,没有想要自己脑袋的。到时候手起刀落就是脑袋一颗,那么荣华富贵也都打了水漂。
戴笠是思来想去定不下主意,突然,他想起自己的挚友胡宗南。胡宗南久在西北驻扎,对张、杨两部的情况比较了解,为何不请他帮忙做一决断?戴笠主意一定,马上发去电报。
胡宗南的回电也是马上就到,他说:“根据我从各方面掌握的情报判断,西安事变蒋介石绝无生命危险。校长不亡,岂有学生先亡的道理?你放心前去,我保你此行不但没有生命之虞,而且是千载难逢的建功之机。”
当天晚上,南京特务处在大礼堂召集了骨干特务训话。戴笠把工作交给了郑介民和梁干乔,又回鸡鹅巷拜别了老母妻儿,踏上了去西安的飞机。
就在戴笠为救蒋介石到处奔忙的几天里,藏在周养浩家的毛人凤也没有闲着,他要求周养浩到处打听消息。12 月 15 日,周养浩喜气洋洋地回到家,进门就喊道:“毛先生,这一下蒋介石有救了,戴老板来西安了。”
毛人凤半晌说不出话来。周养浩见状急忙问道:“老板驾到,委员长马上就有转机,你为何反而不高兴了?”
毛人凤说道:“老板真是弥天大勇。只是这个险冒得令人心惊肉跳。”
夜深了,毛人凤却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唉声叹气。想到天明,毛人凤一骨碌爬了起来,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傻,老板和蒋介石是一条线上的蚱蜢,我和老板也是一条线上的啊!老板如果有个闪失,我又怎么办,还回崇德去不成?毛人凤立即决定不惜掉脑袋也要见老板一面。
怎样才能见老板一面呢,毛人凤的小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他想到了在武汉结交的把兄弟陈昶新。
张学良从武汉到西北“围剿”共产党后,陈昶新也跟着来到西安,担任东北军上校团长,张学良对他十分信任。
想到这里,毛人凤立即赶往陈昶新的家,陈昶新见到毛人凤十分惊讶。毛人凤双手举起做了一下投降的样子说:“陈兄,我毛人凤自动来投降,你说不定还可升官呢!”
陈昶新笑道:“我倒是想这样做,只是你这条鱼太小了,不够资格。”
对于陈昶新的调侃,毛人凤也不介意,说:“我确实是一条小鱼,但今天我来是请求陈兄带我去见一条大的。”
陈昶新瞪大眼睛看着毛人凤说:“据我所知,戴老板刚下飞机,就被扣留,至今下落不明,你去找他,不是寻死吗?”
毛人凤慷慨激昂地说:“士为知己者死,老板于我就是再生父母。现在老板有难,我如何还能袖手旁观?昶新兄一定要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帮我一把。老板如果死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明天就去投案自首,免得东北军麻烦。”
陈昶新被毛人凤的真情所感动,他说:“你能为老板两肋插刀,我当然也要为朋友出力。”
陈昶新出门去给他打听。一会儿,陈昶新进来,告诉了毛人凤一个好消息。今天晚上就可以见到老板了。
几个小时以后,毛人凤和陈昶新一前一后,来到关押戴笠的地下室。
陈昶新先进去报告戴笠说:“戴老板,毛人凤和我来看你来了。”
戴笠一听到“毛人凤”三个字,那如死灰一般的脸立即活跃起来,只听他骂道:“王八蛋,你来干什么?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活着来见我,真是一个酒囊饭袋,给我滚出去!”
毛人凤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一下子跪倒在戴笠面前,扶着他的膝盖大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你骂的是,你骂的是。该骂死我,我真是不会办事。现在蒋委员长这样,我,我真是该死啊。”
戴笠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也感动了,深深地叹了口气。毛人凤继续哭着说:“戴老板,你再多骂骂我,我好怕,再也听不到你骂我了。”
戴笠和颜悦色地扶他起来,说:“我平时称兄道弟的朋友不少,但今天我到了这快死的地步,却只有你一个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见我,可以看出你对我是多么忠心。你跟我说,那江雄风、马志超到哪里去了?”
毛人凤把马志超和江雄风的表现一说,戴笠又是气又是恨,骂了半天才停住。他站起来,手搭在毛人凤的肩上说:“齐五兄,我错怪你了,还是贫贱之交最可贵啊。”
毛人凤感动得痛哭流涕,但这眼泪一半是担惊受怕,另一半却是喜悦。他知道自己在戴笠心目中的地位又已经大大提高了。他这趟私自探视还打听到一个好消息,张学良并没有要杀蒋介石的计划,而且还在千方百计地保护蒋介石和戴笠。只要蒋介石接受他们的条件,立刻就能得到自由。这样一来,戴笠和军统局也都安然无恙了。
毛人凤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周养浩的住处,没想到周养浩却愁眉苦脸地望着他说:“毛先生,我这里庙小留不住菩萨。我家中窝藏嫌犯的消息已经被杨军长知道,很快就会有卫队来检查。我也是刚刚从亲信那里得到的消息。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