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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被俘虏连夜做逃兵

1917年,是潘国纲的队伍在全省声势动天的一年。年初,北京发生了张勋复辟,各省纷纷组织讨逆军,浙军第一师也在北洋皖系军阀卢永祥的指挥下,由师长潘国纲统领,出师北上,讨伐张勋。战局一度发展顺利,一路打到了江苏。7月中旬,张勋失败,潘国纲又率军回到浙江。11月下旬,浙军第三师师长周凤岐在宁波叛乱,潘国纲率领队伍奉命平叛。他所发出的招兵告示也是为了这次平叛加强兵力。

但是就像曾经的求学路一样,戴春风乘兴而来,以为从此可以扶摇直上。但是最终发现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春梦。戴春风在这里并没有接受到正规的军事训练。在军队中,他当然没有放弃人生最大的爱好之一:赌博。军队里有明文规定不能赌钱,他便等每日熄灯之后,翻越栅栏到兵营外去和流氓、光棍们打牌。也不知道是手气好还是他的赌技高,反正他从赌钱中赚到的,比军队的津贴要高出几倍。他又像从前读书那样,用这些钱笼络身边的朋友。只是他现在不只请他们下馆子,还多了许多其他的手段。比如他总是在手头藏着几瓶酒和下酒的小菜,看见谈吐不凡或者是有点社会关系的就请人喝酒,拉近乎。他口袋里还总是装着西瓜子,见人就掏一把,虽然只是小恩小惠,但是在百无聊赖的军队中,这已经是最诱人的零食了。

在他的钻营下,他和军营中的三教九流都有联系。在戴春风眼中,不管黑道白道,只要对他来说有利用价值的都是正道。

军队上因为戴春风的不务正业和社会关系复杂曾经警告过他几次。虽然学兵营营长很赏识他,但是因为他的口碑太不好,所以几次要升他做干部的命令都没有批下来。久而久之,戴春风渐渐也淡漠了进取之心,只想着在军队中混日子。

1918年初,戴春风跟随部队进军宁波,目标是歼灭浙三师。

在宁波郊外,浙一师和浙三师都已经整装待发了。两军布开了战局,只等师长一声命令,就准备开战。

这场战斗进行了很久。因为浙三师防守充分,整座宁波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潘国纲见士兵都已经疲惫,于是在队伍中下了死命令:“今天无论如何,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你们都得把城池攻下来!你们中间有没有不怕死的?愿不愿意用个人的性命去换来全军的胜利?难道我潘国纲的队伍中,全都是胆小鬼吗?”

立刻就有几个人跳出来喊:“我去!”“誓死效忠北洋政府!”“一定要歼灭叛徒!”

而在角落里,戴春风忽然清醒过来。他心想:死?不,我今年才 21岁,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死了,多不值得啊。他一直往后缩,低着头,故意避开潘国纲和士兵们的目光,装出一副受伤严重,难以行走,疼痛难忍的模样,倚在战壕边不停地大口喘气。

不一会儿,被挑选出来的士兵成立了一支敢死队,近身攻城。戴春风等人就在下面支援。他眼看着一个个战友爬上去,一具具尸体掉下来,心里越发打起了哆嗦。没想到不一会儿,浙三师又反守为攻,向浙一师发起了攻击。戴春风混在一群抱头乱窜的败兵当中,慌不择路,束手就擒,被关进了浙三师的大牢。

对于统帅潘国纲来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那次失败只是他的战争生涯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教训。但是对于心高气傲的小卒戴春风来说,出师未捷反被敌人俘虏,简直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关在浙三师的牢狱里,就像关在十九层地狱一般,暗无天日。戴春风小时候虽然淘气,但家里还是千疼万宠的,何曾让他吃过这份罪?牢房里没有枕头被褥,只有稻草堆成的“床”;没有专门的茅厕,大便小便都是在牢房的角落里随地解决。因为浙江天气潮湿,房间里充满了发霉腐烂的气味。臭虫、跳蚤、蚊子和苍蝇都把这里当作它们的乐园,在稻草堆里尽情繁殖。

环境的恶劣还是其次,让戴春风更加受不了的是浙三师的士兵们对他们的侮辱和嘲笑。他们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常常一整天都不给一口水喝。而且浙三师的士兵对他们这群俘虏总是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嘲弄他们不会打仗,甚至痛责殴打戴春风他们,责怪他们残杀了自己的战友。

在这样身心备受摧残的环境中,俘虏们年轻的身体还扛得住折磨,但精神上的重压却会让一个人垮下。戴春风所在的监牢里一共关了二十多个人,其中一个才十多岁的孩子就预先崩溃了。他每天大哭,哭诉自己没有听家里的话跑来当兵,每天嚷着自己不想死,只要让他活下去他什么都干。每天听着他的哭喊,戴春风的心情也颇不好受,他也希望能快些回到江山县。

牢房外的天暗了又亮了,亮了又暗了,照在牢房地板上的日光转成了月光,月光又转成了日光。戴春风用硬石头每天在墙上画一道横线,以此来计算时间。等到墙上有了十多道画痕的时候,忽然一天牢房的门被撞开,戴春风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却格外熟悉,他在眯起眼睛认真一看,冲进来的竟然是他们同在浙一师的战友。原来经过几天的鏖战,浙一师最终打败了浙三师,攻下了宁波。

战斗结束了,别人都是敲锣打鼓、喝酒唱歌、欢庆胜利。戴春风却是偷偷一个人包了一个包裹,趁大家在把酒言欢,论功行赏的时候,独自乘着暮色离开了曾经给他希望,却也给了他耻辱的浙一师。

戴蓝氏在家已经盼了儿子很久了。没有一个母亲会愿意看到孩子在外头出生入死。她尤其觉得,戴春风从小读书,根本没有什么习武的经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们戴家的未来也就没有什么指望了。戴春风的弟弟戴云霖和兄长比起来,虽然那股子狠劲很相似,但是既没有读书的天分,为人处世也不够圆滑。戴蓝氏觉得,还是长子会比较有出息。

这天她照管完田地,回家吃完毛秀丛做的饭,正在逗孙子玩,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最近因为江山县的匪盗肆虐,戴蓝氏怕自己和毛秀丛都是妇道人家,经不住事儿,天一黑就吩咐儿媳妇关门上锁。这大晚上的,到底会是谁来找他们孤儿寡母的啊?

毛秀丛也是很紧张,从灶间出来只看着婆婆,也不说话,也不敢去应门。戴蓝氏沉吟了一下,问:“是谁啊?”

“戴家阿姆,是我啊,毛善德。”

一听是他们同村的邻居,和戴春风一个部队参军的战友,戴蓝氏马上让毛秀丛去开门,把善德迎了进来,一面给他弄吃的,一面问:“你怎么回来了?春风呢?”

善德狼吞虎咽地吃了满满一大口,一看就是饿坏了,然后才含混不清地说:“阿姆,我们前一段打仗了,呦呵,那仗打得才叫一个激烈。我跟春风哥一不小心,都被敌人俘虏了。”

戴蓝氏听到这话大惊,忙问:“啊,那你们有没有怎么样?”

毛善德得意洋洋地说:“哪会有怎么样,我们不都是打胜仗的人才吗?最后我们还是打赢了,师长说,我们这批学兵都立功了,还说要嘉奖我们呢。只是开庆功会的那天晚上,我就找不到春风哥了。听他们同营的人说,连他的包裹都不见了。我还以为,他是回家来了,所以我也回来看看。”

戴蓝氏听了他这话,是又着急,又担心,她皱着眉头说:“哎呀呀,他自从说去当兵,给家里来了一封信之后,就再也没有跟家里联系啊?”

毛善德挠挠头说:“这可奇怪了,他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呢?”

毛秀丛在一旁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早已经是急得直掉眼泪。戴蓝氏已经是心乱如麻,看到儿媳妇的眼泪,心里更是烦躁不安。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直在猜测戴春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JvOMFYcfH12p0qRpI6q2r+8+GIl5jWo1UzxOOCl/kXzHuNVibB+q7t9U54COBH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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