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的知了声和没完没了的炎热,似乎都随着9月的到来而渐渐消失。天空明净得像一面镜子,映出令人瞧着心旷神怡的蓝天白云来。
老泥土路上坑里的小水洼还没干,倒映出路边上了年纪的歪脖子老树。砖红色的外墙脱落了好几块墙皮,露出灰白的底墙。麦萌一边郁闷地往宿舍楼走,一边回想刚才在古董店里发生的事情。她越想越生气,心情就跟头上顶着的丸子头一样,松松垮垮,一团糟糕。
回到宿舍,她把包往桌上一丢,二话没说直接扑到舍友顾娇娇身上,一阵哀号:“我就是想买个花瓶而已,怎么就这么倒霉呀我!”
距离明德大学西门后面几百米有一条古玩街,整条街上铺满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古玩器件。麦萌逛了一下午,瞧中了一个白地青花的瓷瓶,老板可能是真当她傻,说这是永乐年间的真品,要一口价六百块钱卖给她。别说六百块了,真品就是六十万都买不到。不过单从瓷瓶的表面来看,做工细腻,色泽光润,形状颜色都很漂亮,买回去给最近心血来潮要学素描的爷爷做道具也不错。可在她打算以赝品为由跟老板再讨价还价的时候,没等开口半路就杀出来个“程咬金”。那人跟建筑工人似的着装,莫名其妙地伸手去碰花瓶,她怕他脏兮兮的手弄脏花瓶就去夺,结果花瓶碎了。老板要求按照原价赔偿,“程咬金”却坚称花瓶是赝品最多值两百块,跟老板争辩几句后丢下一百块就走了,最后只能是麦萌自掏了五百块。
顾娇娇在宿舍里打了热水简单洗了个澡,正坐在桌边往脸上拍爽肤水。她把裹在身上的浴巾往胸上方提了提:“是谁欺负本宫的小萌萌了?”
麦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未消的余怒,将多管闲事的某人及自己受到的冤屈生动形象地比画了一番,末了挥舞着小拳头愤怒道:“乱动人家的东西,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嘛!”
“人家也是好心,不想看你上当受骗。”学霸张晓放下手里的笔,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不过他能通过瓷片表面产生的气泡和花瓶底足的颜色来辨别真伪,不像个工地小哥。”
“会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他其实是个因为意外失忆才沦落到工地做苦力的霸道总裁!”顾娇娇捏了一下麦萌的脸,忽然脑洞大开,“对了,帅不帅?”
“程咬金”的年纪跟麦萌相仿,当时他穿了一身脏旧的工装,肩上背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大旅行袋。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胡子拉碴的下巴棱角分明。虽然不能判断他的相貌,但蓬头垢面的模样与古董店满屋子的古雅物件格格不入。他仿佛是从地里挖出来的古物,因为他一进门空气里就隐约流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古怪味道。她的钱白白打了水漂,哪里有心情去探究“程咬金”帅不帅?
“跟刚出土的兵马俑一样,你说帅不?”麦萌站起身,闷闷不乐地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澡,“西校区的餐厅窗口比东校区少就算了,宿舍里还没独立浴室,学校让咱大三的搬过来真是太过分了。”
“砰!”
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发出一道巨响,三个姑娘吓了一跳。
麦萌拍了拍胸口:“楠哥,你要不要这么暴力?”
穿着一身肥大的运动服,一米七三的个子,顶着一头毛刺发型,说话又是略粗的低沉声音,任谁看到王红楠都会将她看作闯进女生宿舍的男孩子。王红楠把行李箱一放,语气不怎么高兴:“刚才我都把学生证、身份证拿出来了,宿管阿姨还是不让我进宿舍,气死我了!”
被误认为男生不是一两次了,尽管每次都会发生让人捧腹大笑的窘事,但麦萌依旧好奇地问:“那阿姨怎么又放你进来了?”
王红楠冷哼,突然把麦萌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事实胜于雄辩。”
这一豪放的动作,让大家目瞪口呆。
宿舍里顾娇娇的身材最好,麦萌和张晓属于正常,王红楠最容易让人模糊了性别。虽然王红楠“胸怀坦荡”,但内衣的钢圈还是能证明她的女生身份的。
麦萌忍着笑:“厉害了我楠哥。”
“那是必须的。”王红楠撩起袖子,露出胳膊做了个大力水手的造型,引得小姐妹们哈哈大笑。
心头的乌云淡去,麦萌提着小篮子往澡堂走去。
虽然西校区的硬件设施不如新校区,但是报告厅却装修得特别高大上。座位排列以阶梯式设计,以便所有人都能看清楚讲台上的内容。椅背并未采用传统的红色,而是选择了清新的原木色。讲台上方的LED灯闪烁着一行醒目的红字:走近考古·探索文明——××墓考古工作报告会。
前排和中间都坐满了人,一排十几个人里有七八个都是女生。麦萌被来看帅哥的顾娇娇强行拉来,坐在靠近侧门的偏僻位置,一个正双手做捧心状,一个则皱着眉头。
讲台上坐着的正是昨天在古董店让麦萌的钱包缩水的“程咬金”,他剪了干净利索的短发,一身得体的西装衬得他身材颀长,深邃的眼眸直视前方,硬挺的五官配着他寡淡的表情,无形中给人一种目空一切的高傲感。
在穿着黄色华美礼服的小姐姐笑容甜美的开场白后,“程咬金”站起身鞠了个躬,刚开口说了句“大家好,我是江珩”,台下就爆发出一阵轰鸣般的掌声。
“按黄金比例来算,光这腿就有一米了吧?”顾娇娇兴奋地拿起手机,将摄像头拉近,“萌萌,我得发给辛哥哥,告诉他即便这世间有千万种美色,我独爱他这一种。”
麦萌的小脸紧绷着,幽幽道:“顾娇娇,面对让我损失五百大洋的人,我劝你矜持一点。”
顾娇娇刚要点发送的动作一停,恍然大悟:“难道他就是……”
“对,他就是你说的失忆总裁。”要不是麦萌对声音敏感,她还真认不出江珩来。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毕竟没人会想到昨天的“工地小哥”会摇身一变成了考古系的大神。
兴许是麦萌直勾勾的眼神比旁人更炽热,以至于江珩竟转头瞥了过来,眼神在对上麦萌后眸光微动。
麦萌杏眼一眯,扬起下巴。这人真是人如其名,又拽又横。
“为避免文物受到损坏,我们会在发掘工作开始之前进行多次专业勘测和定位,但这座墓经历过地震和海水侵蚀,所以棺椁上部塌陷,泥土和水涌进,导致许多文物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江珩坐下,移开了视线。
他跟真正的教授比起来更像个古板的老学究,双手交叉,面上透露着严肃和深沉,语速不紧不慢:“不少丝织品存在粘连、破损、污染等现象,需要我们在丝织品的修复过程中从病害调查到组织结构观察,从污染物观察分析到纤维成分分析,都一一做好原始数据记录。修复难度大的,对我们的技术要求也更高……”
没有花哨的语言,也没有刻意制造什么气氛,考古系的学弟学妹们拿出比在课堂上还认真集中的精神,捧着本子奋笔疾书,就连为了江珩颜值而来的其他专业的学生也渐渐沉浸其中,神情不自觉地认真起来。
“中国是举世闻名的文物大国,文物保护类人才短缺成为我们现在文物保护工作的大问题。在座的学弟学妹们,希望大家能专心学习好自己的专业,为将来的考古、文物修复和保护工作做出贡献。”做完结束语,江珩再次站起身鞠躬准备离场。
这时,一个女孩红着脸站起来:“江珩学长,我想问一下,像竹简、书画这类比较脆弱的文物,我们在修复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呢?”
“竹简需要脱水,加固处理,红外线扫描……”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江珩就大家提的各个问题进行了解答,且言简意赅,仿佛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顾娇娇被江珩的专业能力深深折服,感慨:“萌萌,跟我过来没错吧?长知识!”
麦萌低头,掏出手机搜索文物修复相关知识,小声嘟囔:“我给你说过我高三就过了雅思吗,真正厉害的人,都很低调好不好?”
“对对,你说得对。”身为学渣的顾娇娇没资格质疑,只能无条件应和。
“江珩学长。”就在江珩要结束这场报告会时,麦萌“噌”地站了起来,“就算是同一类文物也要具体分析,你刚才说的那些修复方法都是泛泛而谈。我不认为以你现在的经验就可以指导大家,有本很不错的书叫《会呼吸的文物》,介绍的修复方法详细得很,我建议你抽空看一下。”
女孩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江珩,一连串直白打脸的话,让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江珩是谁?是大三就凭着出色的专业技能修完了所有课程的考古系大神!是国家文物保护局考古专家付教授的亲传弟子!他经常跟着付教授在田野工作,虽然很少在学校露面,可系里一直不乏他的传说。这个穿着背带裤、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子竟敢在大神面前如此放肆,莫不是想以此来引起大神关注?
江珩眉梢轻挑,狭长的桃花眼里划过一丝深意:“‘田野’是我的化名,很高兴这位同学喜欢我前年写的这本《会呼吸的文物》。没记错的话,在修复瓷器的部分我提到过如何鉴别瓷器的真伪,希望能对同学你有所帮助。”
最后一句,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话。
好端端的江珩为什么要化名写书?是怕太高调了遭雷劈吗?
麦萌紧紧攥着还停留在“文物修复有哪些书籍”搜索页面的手机,面红耳赤。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一刻丢人过,她多么希望地上有个缝,让她钻进去!
顾娇娇担心地拽了拽麦萌的胳膊,小声说:“萌萌……”
涨红的小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麦萌一手捂着脸,一手抓起书包就往侧门外冲。
没脸见人了!
“麦萌!”顾娇娇追了出去,情急之下直接喊出了麦萌的全名。
这个带有歧义的名字让大家笑得更欢了,江珩轻抿的薄唇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原来安排的教学法老师上周去了台湾地区交流,之后的课换成具有“冰山师太”之称的高丽老师来上。据学长学姐们说,高丽老师是所有专业课老师里最有气质,也是最严格的一位。期末考试,她从来不会划考试范围,学生的成绩由日常出勤、作业完成情况和考题成绩组成,所以她的课堂也是出勤率最高的。
身穿古典蓝底白花的旗袍,长发用一根银簪绾成发髻,五十多岁的人看着也就四十岁出头,她的视线在大家身上一一扫过,好像所有小动作都瞒不过她的法眼。
麦萌将书立在身前,一边抬着眼皮往讲台上瞄,一边手下快速打字:“我选的日语,你选的俄语,我怎么给你挡?”
顾娇娇几乎秒回:“辛哥哥来得猝不及防,我能怎么办?俄语老师没有点名的习惯,如果有事我让课代表给你打电话,你溜过去喊个到就行。”
大学的课对很多人来说分为必上课、选上课和不上课。遇到极少数每节课必点名的课,是无法逃掉的。对不点名又有点兴趣的课,可以根据心情来决定要不要上。那些不点名又无聊的课,可以直接忽略。
对外汉语专业在大二开始开小语种选修课,由于今年课程调整,二外选修课要修到大三上学期。宿舍四个人,日语、韩语、俄语、法语,每人选的课都不同。张晓要忙活各种家教兼职,没课的时间根本见不到人。王红楠是跆拳道社长,但社团在新校区,她也要经常辗转于新老校区之间。
麦萌叹了口气,回了句“好吧”。
“嗖”的一声,忽然,一个粉笔头直直地从讲台方向飞来,命中麦萌的脑门。
“第三排靠窗那位同学,请你出去。”高老师冷冷地看着麦萌,语气严厉,“我的课,不是给不懂得尊重知识的人讲的。”
相对于初高中的老师来说大学老师也多是开明的,而高老师就太较真了。
“老师,我知道错了,我……”麦萌脸“唰”地通红,赶紧道歉。
高老师态度坚持:“请出去。”
认错无果,麦萌只好在高老师凌迟一般的目光下拿着课本灰溜溜到门外站着去了。
走廊罚站这种丢脸的事情对麦萌来说真是久违了,高中她就曾因在晚自习偷吃零食被罚过好几次。再次当着大家伙的面被老师驱逐出教室,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两节课连堂中间不休息,看看手表才上课十分钟,麦萌垮下了小脸。她为了顾娇娇还要站九十分钟,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宰顾娇娇一顿大餐才行!
就在她无比郁闷的时候,竟看到了斜对面正往楼梯上走的人,她立马慌张地把课本挡在了脸上。
下一秒,麦萌的头顶笼罩了一片乌云,耳边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同学,打扰一下。”
脑袋恨不得缩脖子里,她一声不吭,只想原地装死。
书皮上反着的名字,写得龙飞凤舞,占据了快二分之一的空间。江珩垂着眼,抿了抿唇:“麦萌同学,你的书拿反了。”
麦萌身子一颤,躲在书后的脸窘迫得扭曲成了麻花。
她现在严重怀疑,自己跟老校区的风水不对盘!要不然怎么一搬过来,就接二连三地丢人呢!
不对,准确地说,是她跟江珩八字不合!因为每次遇到他,她都会倒霉!
一咬牙,她一双大眼睛弯了弯,两腮荡漾着浅浅的梨窝,僵笑:“江珩学长,好巧啊。”
江珩也没问麦萌站在走廊里干吗,而是直接将一串钥匙递给她,语气淡淡:“麻烦你下课后把钥匙交给高丽老师,谢谢。”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让麦萌想起了汉代羊脂玉发簪。她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歪着脑袋:“你自己为什么不给高老师?”高老师不好相处,而且她又刚违反了课堂纪律,不好再往人前讨嫌。
“高老师上课不喜欢被人打扰。”江珩没有收回手,还是保持着递钥匙的动作,“对了,再请你帮我给高老师带句话,今晚爷爷过生日,让她早点回家。”
麦萌一听,急忙接住钥匙。她眨了眨眼睛,眼底升起一道八卦的亮光:“学长和高老师什么关系?”
听这话的意思,江珩和高老师关系匪浅!难道高老师是江珩的姑妈?或者是婶婶?
不得不说,江珩成功地勾起了麦萌的好奇心。
谁知,江珩竟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就转身走了。
麦萌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再看看钥匙,她眉开眼笑。
从麦萌出了教室后,其他同学立马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差错。一堂大课下来,不少人都跟刚坐完“老虎凳”一样,痛苦不堪。直到下课铃声响了,大家才松了口气。
麦萌一看到高老师,就“蹿”了上去:“高老师,江珩学长让我给您带句话,说是让您今晚早点回家,爷爷过生日。”
高老师以为麦萌要求情,原本不想搭理她,一听到这句话,果然严厉的脸上神色柔和了许多:“好,谢谢你。”
麦萌跟在高老师身后,小心翼翼地道:“虽然我和江珩学长不是一个专业的,可我专门去听过他的报告会,也一直以他严谨认真的学习态度为榜样。我看手机不是不尊重您,是家里真的有急事。您看能不能看在我初犯,别扣我分?高老师……”
“好了,我知道了。”高老师没什么表情地打断了麦萌的话,眉眼之间竟跟江珩有几分相似,“下不为例。”
麦萌大喜,感恩戴德:“谢谢老师,谢谢!”
只要熬过了周四教学法的课,这一周就过得“飞逝”。
“同学们,接下来我们主要来学习一下日语常用的语气助词。表示断定,语气较亲密,应该读降调。比如说,今(いま )お腹(はら )がいっぱいなので、何(なに )も食(た )べたくないの。”
日语学习基础班里,麦萌一手拿着书,一手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一段话。
与她平时狂野的字风不同,她一笔一画写得很认真。粉笔摩擦着黑板发出“沙沙”的声音,一行漂亮的日语很快呈现在大家眼前。
环顾了一周,她对着座位表将一个正趴在桌子上走神的男孩子喊了起来:“付博文同学,请你来翻译一下这句话。”
她从小对语言有着敏感的感知能力和接受能力,日语对她来说跟英语一样没有什么难度。因为她日语不错,所以从大二开始会帮老师带几个留学生,教他们一些简单的中国话,帮他们了解中国文化。现在相反,她在日语班接了学姐的岗位教一群为出国而学日语的高中生。
男孩子十六七岁的模样,左右两侧眼角的头发垂直往上凸起形成一道山峰,发胶抹得锃亮,左耳上戴着一枚黑色锆石耳钉,清秀的五官透露着一股邪气。他吊儿郎当地站起来,语气慵懒:“不好意思,我没听见你刚才在说什么。”
谁没个年少无知、叛逆轻狂的时候?对这种青春期里的问题少年,麦萌见怪不怪:“没关系,请坐。”
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又字正腔圆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我现在肚子很饱,什么都不想吃。”转身,她继续一边写一边讲解,“明日必ずあなたに手紙を書きます,私を待ってください。明天我一定给你写信,请等我。这句话表叮嘱的语气,不过在不同的语境下我们也要注意不同词汇的含义,比如说中国的‘手纸’在日语里是‘信’的意思……”
忽略掉极个别睡觉、玩手机的学生,这节课麦萌教态大方,基本功扎实,驾驭课堂的能力极强,因此下课后坐在教室后方试听的教学主管就告诉她试讲通过了。
每周日下午三个小时的课,月结1200元,麦萌很满意。在外快的动力下,她第二节课讲得十分投入,直到结束她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在黑板上,她真诚地说:“同学们,这是我的微信,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与我联系。”
“老师再见。”学生大多喜欢年轻有亲和力的老师,大家对麦萌挥挥手,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
麦萌收拾完东西,看见那个“发胶头”还趴在桌子上,她没忍住问了句:“同学,下课了,你不走吗?”
付博文把头埋在胳膊里,没有要理会麦萌的意思。
“那你早点回家哦,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麦萌摇摇头,背着包下楼,没想到又在楼下遇到了江珩。
江珩还是穿着黑T恤,双手插口袋,酷酷地站在传达室门口,引得几个上学习班的女孩子频频回头。
冤家路窄,怎么在哪儿都能碰到?麦萌嘟囔了句,大步流星从江珩面前走过,还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小狐狸似的眨巴两下,语气夸张:“哎呀,是江珩学长,刚才没看到呢,真是不好意思!”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每次看到江珩这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她就想做出点能够挑起他情绪的事情来。能让江珩不痛快,那她就痛快了。只是,她的举动在江珩眼里却很幼稚。
头发还是绾成随意的丸子头,江珩的目光从她光洁的脑门穿过看向前方,无关痛痒的表情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声音还是一贯没什么起伏波澜:“走路小心点。”
太好奇江珩和高老师的关系,又不好直问,麦萌只好套近乎:“江珩学长是想报日语班吗?你要是想学日语,我可以……”
她很想用日语来体现自己的优越感,结果却被江珩给打断了:“高老师说虽然你很仰慕我,并且以我为榜样,但是你以后再有违反课堂纪律的情况,她还是一样会扣你分的。”
像是一把锤子冷不丁地敲在了脑袋上,麦萌有种马上要背过气的感觉。她什么时候说过仰慕他了?是高老师误会了,还是江珩太自恋了?不管怎么说,她可以肯定高老师和江珩关系就是不一般!
以后需不需要讨好江珩?万一江珩小心眼,因为上次报告会的事情给她穿小鞋怎么办?
极短的时间里麦萌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她真诚地看着江珩:“谢谢学长。”很“隆重”地鞠了一躬后,她向站牌跑去。
江珩不解,随即想到什么,抿唇轻笑。
回学校的路上,麦萌一口气把之前购物车里的零食全部付款清空。反正这些零食早晚都得买,为什么不提前行使把它们吃进肚子里的权利呢?至于江珩和高老师,她早晚会搞清楚的!
肚子有点饿,到学校后,麦萌去食堂买了份糖醋排骨和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吃饱后,她心满意足地往宿舍走去。
“同学。”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麦萌回头,愣了一下。
红黑相间的格子衬衫里内搭一件白T恤,配上水洗牛仔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男生腼腆地笑了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个……”
“哪个?”麦萌茫然地看着男生,一头雾水。
犹豫了会儿,男生脱下自己的衬衫,塞进麦萌手里,声音听着很不自然:“那个……你的裤子脏了,用我的衣服遮一下吧。”
裤子脏了?意识到什么,麦萌扭头,看见了屁股上的那一小团殷红色,脸立刻烧得滚烫。
大姨妈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面红耳赤地快速把衣服系在腰上,麦萌没忘记问:“同学,以后怎么联系你?”
“李阳,2016级电子信息工程5班。”说完,他掉头就走。
目送着男生脚步匆匆离开,麦萌竟觉得两人刚才最后的对话好像街头接暗号的地下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