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光周老师非但不以为忤,后来几年反而亲切待我,让我有机会接触、学习考古学,扭转了原先的无知与荒唐态度。二年级到三年级,我经常在台大考古人类学系所在的洞洞馆出没,经常会碰到李光周先生,他都记得我,都会把我叫过来问几句话,说几句话。大二暑假时,李老师还破例让我和他们系里的学生去鹅銮鼻考古。当然,那个时候我看待考古学的态度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通过李光周先生,我因此有机会实地去从事考古。容我特别提及李光周先生,我大学毕业第二年,还在凤山当兵,突然接到李老师过世的消息,他那时还不到50岁。
我曾经有幸在田野中几次进出。试想一下,一名历史系学生,因为考古学成绩太差,无法如愿转系,这位考古学出身的老师却愿意这样带我、鼓励我。因为李老师和后来的张光直老师,我不只熟悉了考古学,而且对于考古学有了深切的感情。
今天,台大没有考古人类学系了,改名为人类学系,将考古学纳入人类学,不再另外突显出来。其实,当年的考古人类学系名称,反映了中国特别的状况,也就是考古学的强大。考古学为什么特别强大?因为李光周老师的父亲李济那一辈人惊人的考古成就,建立了这门学科的自信与地位。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笑话,是关于可怜的波兰人的。在欧洲的刻板印象中,波兰人最笨,所以许多笑话都以波兰人为主角。光是以“需要几个波兰人才能换一个电灯泡”开头,都能衍生出几十个笑话来。
另外一个普遍通行的笑话,是这样的。波兰发生空难,飞机坠毁。波兰军警赶往救援,波兰电视新闻实时报道,记者紧张激动地对着镜头说:“太悲惨了!太悲惨了!到目前为止已经挖出一千三百多具罹难者尸体,抢救工作还在进行中,仍未完成!”
一架飞机失事,为什么会有一千三百多人罹难?哦,原来是飞机撞得太深,撞进了一个考古遗迹,但波兰人却搞不清楚!
这个笑话一方面反映了欧洲人对波兰人的歧视和偏见,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人们对考古学的偏见——把地底下的骨头挖出来,算学问吗?在西方,考古学直到19世纪中叶才渐渐成为一门成熟的学科,算得上是一门晚熟的学问。
西方考古学是在19世纪中叶成熟的。任何学问和知识与19世纪的欧洲扯上关系的话,就必然会沾染上那个时代的两个看似冲突实则并容且互补的特性:第一,19世纪是科学与科学主义的世纪;第二,从另外一个角度看,19世纪又是浪漫主义的世纪。考古学在19世纪所经历的成熟过程,也无可避免地受到这两个特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