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高中时自以为对文化有了特别的关怀,也自以为读了许多谈文化的书(《中国文化史》、《西洋文化史》、《东西哲学及其文化》、《中国文化的前途》和《佛教与中国文化》等),却迟迟没有接触过一个名字上有“文化”二字的学科——文化人类学。
还记得我们考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对于摆在我们眼前的大学科系,绝大部分都搞不清楚状况。文科志愿中最奇怪、最难理解的,首推全台湾独一无二的“台大考古人类学系”,只此一家,别的大学都没有这种奇怪的系。但偏偏它又开在台大,不是任何其他大学。如果是台大以外的任何一所大学单独开了这个系,我们的反应可以很自然,很直接——不理它,当它不存在就是了。然而这是台大文学院的最后一个志愿,绝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不能放弃任何可能上台大的机会。
于是我们难免要对考古人类学这几个字多看几眼,难免要讨论一下这几个字的含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文组班的学长中间流传着一个对考古人类学的简单定义,用闽南话说就是“挖死人骨头的”。
就算我年少时兴趣广泛,也不可能会对专门学习如何“挖死人骨头”动念的。我认定了就是要读历史系,外语系和中文系都没填进志愿里,当然不会考虑考古人类学系。
没想到最后我依照自己的志愿进了台大历史系。在大一的必修课中,赫然出现了“考古人类学导论”。我高中时逃课比较多,上了大学更是变本加厉,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图书馆里找书读,上课能不去就不去。开学好一阵子,我还没好好在“考古人类学导论”的课堂上坐过,也就一直没搞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门学问。
我不急,不在乎,历史系的学姐比我急,比我在乎。她好心地翻出自己大一时用过的笔记秘籍,硬塞给我。我花了一两个小时在图书馆翻了翻上学期的笔记,才明白,哇,考古人类学还真的是“挖死人骨头”的啊!
陈奇禄老师教的“考古人类学导论”,先列出了考古人类学的分项内容,包括体质人类学、考古学、民族志和文化人类学,然后就进入对体质人类学的说明。笔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体结构绘图和骨骼形状图,还有关于人骨的种种专有名词。乍看之下,很像医学系学生的课程内容,唯一醒目的差别是:不教肌肉,不管内脏,就只有骨头、骨头、骨头!
寒假之前,上一个学期的“考古人类学导论”期末考试,我考得一塌糊涂。考卷上有一整道大题完全空白。陈老师上课时交代过,一定会考关于人类头骨的相关名词,大部分同学都知道要特别准备,只有我不知道。“请写出‘头宽’‘头高’‘头长’的定义及其学名”——对于这样的题目,我只能望而生叹。
考试成绩公布,我的“考导”(“考古人类学导论”的简称)真的“考倒”了,拿了62分,在班上排名倒数。看完成绩,走回文学院,我想起了笔记上说的,下学期“考导”的主要授课内容是文化人类学。为了避免又被“考倒”,我决定到图书馆借几本文化人类学的书,放假时好好提前进入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