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录是开启我人生之门的老师。
在认识李录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能力叫擅长学习。我从小不以“成绩好”为特长,几乎每次大考都折戟。我也没从获得“知识”这件事里得到过什么乐趣——直到老天把李录派给我做我的老师。
首先,他不遗余力地赞美我,让我的骄傲像玫瑰一样绽放。他说,我会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女作家之一。而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只写过《王贵与安娜》一部网络小说而已。我以为这是网络常见的吹捧,直到20年后我才意识到,他不轻易说话,他说的每句话,都在成真的路上(我热切期盼着本世纪快点结束而我还健康活着)。
李录是最好的老师。他让我知道世界之缤纷多彩,宇宙之浩瀚深远,和善知识是多么有趣的东西,学习是为了知识本身,不是为了应付考试,而是发自内心对真理的追求。因为他的指引和鼓励,我25岁以后的人生开了外挂,读了很多经典,还拿了两个不相关的硕士文凭,不为考证升职,纯粹是喜欢和好奇。
李录作为老师的好在于你可以随时发问,上天入地古今中外,他比百度好用多了,还不加塞广告。一些被热捧的迷障他一眼洞穿,一些纯理科的理论,他浅显地就解释明白,一些绕得我糊涂的合同,他看一眼就告诉我:“骗子。”
我因迷他的理性尖锐,进而迷上他这个人。
他不是第一眼好友,他往那一站就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凭本事吃饭的人不需要广结良缘;他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基本上他要决定开口讲话,满场的似是而非都会黯然退却——极少有人能够当面反驳他,不是碍于面子,而是他所说的话句句是真,真金不怕火炼。
他20年前跟我说过的预言,今天大部分都已实现;他现在出的书,再过20年,大多数人才能真正理解。
我不用明白,我是盲从。我的另一位老师吕世浩说,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学历?工作?预测未来?都不是,是跟对人!这句话,我肯定是听进去了。
想赖上李录,不容易。因为李录的老师查理·芒格说过一句名言:“你要想找到好太太,首先你自己得优秀,你想啊,好女孩也不傻,她凭什么选你呀!”所以,为成为李录的学生和朋友,我一路走来,跟得很辛苦,时时自省,事事躬亲。先让他给我在远方画个大饼,然后按照他指的方向一步一步前进,走得坚实,且不失眠。既不会因资本疯狂追赶而轻飘,也不会因泡沫破裂而仓惶潜逃。我至今还在往“本世纪最伟大的女作家”那个饼上靠拢——被老师引导着发上等愿,哪怕成不了上等人,至少也是中流砥柱。
李录不仅是最好的老师,还是最好的亲人。他说他不能有太多凡情,一旦挂碍,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去解决麻烦。一个在哲学科学和真理里遨游的人,因为老婆孩子和亲友的要求就会忽然被打回尘世。我观察过他,上一秒还在跟我讨论癌症的机理,下一秒被叫一声“爸爸”,马上回到父亲的角色,帮孩子系好鞋带或者回答他们古怪刁钻的问题。这种对比经常让我忍俊不禁。他对亲人的关爱是发自骨血的。有一年他邀请家人参加巴菲特年会,当天到场的有很多名流政要,甚至他非常重要的客户和生意伙伴也在现场。我以为他会去应酬,没成想他只过去打了个招呼,就回到家人晚餐桌边,听我们说各家侄儿孙女的家长里短,全程兴高采烈地听我们聊天。我其实好奇,像他这样喜欢深思长考的人,有多少兴趣听这些与文史哲科不相干的话题,他和他的老师查理·芒格一样,其实不爱听这些闲谈寒暄,但很享受与家人相处的美好时光。
老李儿时的经历非常人所能想。特殊的历史时期和政治环境,让他出生不久后就离开父母,在不同的寄养家庭长大,长托的幼儿园逼他从小就要与孤独和恐惧作战。我曾经笑话过他连蟑螂和肉皮都害怕,但内心里却懂得儿时的创伤会像小树上的刻字一样,随年轮长高长大。
他现在已经高大到内心无有恐惧,远离颠倒梦想,却在看清楚世界的实相之后,以爱将心胸填满。我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像一把利剑钢刀,即使读了很多书、见过很多事,依旧锋利尖锐剑气逼人。20年的日月星辰,和他永不停歇的进步,让他已然从容不迫、温柔宽广。
那一天,我们在香港,约好一起早餐。在酒店大堂,人来人往,我找不到他。远处沙发的一隅,一个年轻男子头戴棒球帽,手里拿一本书,平和安详地阅读,与嘈杂的环境融为一体又保持独立。我站在远处的墙角,穿过熙攘的人群,视线定格在那个男人身上,忍不住欣赏。这个周身散发着柔和光芒却又鹤立鸡群的男人,真是我喜欢的样子。趁老李不在,我要不要斗胆上前搭个讪?
然后他抬起头,我看见我热爱的老师。
他冲我微笑,眼睛眯眯小,一缕清新,几分好奇,一如少年模样。
《论语》里有一章,是子贡称赞他的老师:“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
我的眼里,李录就是这样。
令我仰望。
201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