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和他弟弟赵光义都是武人出身,对于兵权极度敏感,因为他们很了解握有兵权的人如何思考,又可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有兵权的人会做的,是据地自雄,也就破坏了过去中国的大一统形式。
在赵匡胤生命的最后一年,群臣曾奏请为他加“一统太平”的尊号,赵匡胤立刻表示反对,理由是根本尚未“一统”,更不必夸口说“太平”了。他心中有个非常明确的目标,那就是“一统”,而且不只是以武力征服还没臣服的地区,更要建立起“一统”的根本条件,排除妨碍“一统”的主要因素。
宋太宗赵光义接在赵匡胤后面当皇帝,他采用的年号是“太平兴国”,表示到这时候有“太平”了,但是还没有完全“一统”。他在位期间,北征消灭了十国中的最后一国北汉,但这仍然不是“一统”,因为“燕云十六州”还控制在辽的手中,拿不回来。
“燕云十六州”是建立后晋的石敬瑭为了要篡夺后唐而和辽进行的交易。辽以军事行动支持石敬瑭,换得“燕云十六州”这一大块北方战略之地。“燕云十六州”的位置在代城、涿州以北,也就是农业民族与游牧民族的交界地区。在中国历史上,代城是农业和游牧民族冲突争战的关键点,因为那就是农业土地的最北限。农业民族控有“燕云十六州”,可以借由地形在此布设防线,防堵游牧民族南下牧马。这是一块广阔的草原地带,如果没有特别安排防堵措施,游牧民族的骑兵就几乎可以随时南下,很快就冲进了农业生产区域。
草原地带可农可牧,当然农业条件不算好,要进行农业生产必须辛苦作业。然而长期以来农业民族一惯将农业线向北推,其动机不在生产,而在防卫。将农田往北推,让这块土地有农民居住,才能形成军事防线,提供军务所需。如果在农业生产上稍有松懈,这块地方又会很快回复为草原,成为游牧民族的进袭通路。
石敬瑭所做的,是将在唐代经由藩镇开发维持的稳固农业屏障,拱手让给了辽。失去了这块区域,在此以南的政权就必须随时提防游骑势力长驱直下,也就必须在南方储备防御的力量。对于农业民族来说很痛苦也需付出很高代价的储备做法就是养马。你得训练保有自己的骑兵,以便北方游骑南下时可以对抗,你再也没办法以整顿过的农田地形来阻绝、防堵北方。没有对抗的势力,北方游骑就可以大剌剌地选择收获季节南下,抢走农户辛苦耕种的成果,轻松过冬。养好了实力,明年再来。
公元九七九年,宋灭北汉;没有了北汉作为缓冲,很快就发生了宋辽之间的冲突。辽的大批骑兵南下,抢夺了代城附近的农业收成。于是宋太宗决定亲征北伐。赵光义也是武人出身,有军事经验,是真的能带兵的。军队先是攻下了涿州,看来情势大好,却不意辽中大将耶律休哥带军队从两翼杀出,冲得宋军大乱,宋太宗身上中箭,无法骑马,只好坐在驴车上逃离战场,军队溃败。
此后宋太宗一直受旧箭伤所苦,而且视那场败战为奇耻大辱,在宋朝政治上留下了深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