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要有一代的历史”,这话什么意思?如果历史就是过去的事,过去了的不会再改变,那么上一代的历史,就应该和下一代的历史一样啊,为什么说“一代要有一代的历史”?
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不会改变,但是我们看待历史的眼光却会随着不同时代的不同关怀、不同价值观而有所变化。例如说以前我们将历史视为固定、标准的答案来学习,现在我们不这样看、不这样想了。我们发现那些可以被以标准答案的形式背下来的内容——哪一年谁在哪里做了什么事,既然是固定不变的,也就很容易可以查得到,那也就相对不那么重要。
重要或不重要,牵涉到学习历史的目的。学习历史的两个目的,显然都无法借由背诵这些内容来达成。一个目的是通过历史来了解、掌握人类集体经验,让我们今天在生活上有所参考,那么知道宋朝在哪一年,以及是经由谁推翻了哪个朝代而建立的,会有意义、有作用吗?这样的知识会对我们如何看待生活、看待政治、看待社会有帮助有影响?不会吧!
如果要让历史对于现实产生提醒、借鉴作用,那么所需要的不是这样的死知识,而是要从历史中整理出变化的现象与规则,认清人类在过去遇到怎样的事,有了怎样的反应,怎样的动机产生怎样的行为,怎样的行为又造成了怎样的后果……只有整理出规则,我们才能对比,在今天出现了怎样的事或许我们可以如何反应,或评估理解别人为什么这样反应而不是那样。有用的、需要的,是归纳后的原理、原则,而不是单纯陈述个案的信息,而偏偏只有后者才能用背诵的方式记忆起来。
不过如果学历史只是为了要对现实生活有帮助,那就不需要学习那么长久、那么复杂的历史内容。我们需要的只是从历史里简化归纳后的变化规则,而不需要历史本身。这就是为什么西方十八、十九世纪“历史哲学”如此流行,蔚为显学。相当程度上,“历史哲学”就是淬炼历史得到的结果,它告诉人们:不必费那么多时间、力气学历史,只要从历史里榨取出精华就好了,一目了然就知道了历史的律则是怎么回事。
但吊诡的是,风行一时的各种“历史哲学”后来几乎都被扬弃了。“历史哲学”整理了普遍的规律,既然是普遍的,也就是适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但没有任何一套“历史哲学”能够借由整理出的规律准确地预测未来。毫无例外地,每一条从历史里归纳出的定律,都在时间中被证明是不准确的。
也就是说“历史哲学”纷纷被它们所无法预见的人类行为多样性给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