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日,我是在那天接近11点30分的时候才跨出家门的。当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三个小时后,我国四川会发生一场百年不遇的八级地震,更不会想到三天之后,我会站在那片震后的土地上。
记得刚开始有地震消息传出的时候,我和在南京的大多数人一样,认为只不过是微微晃了一下,毕竟坐在三楼办公室里的我并没有任何感觉。但没想到仅仅几个小时后,便得知是举世瞩目的大灾难,死难人数还未可知。
接下来的三天,我时刻盯着电视、网络上的每一条有关地震的新闻,阅读了成百上千个让我感动不已的故事。经典的故事往往是悲剧的,而悲剧往往也成就经典的故事。我一边读着这些故事,一边想象着在“生命”与“爱情”、“生命”与“道德”、“生命”与“钱权”之间每一个挣扎的选择。我甚至很贱地希望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自己也在现场,也被压在了地下,也和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一样,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些故事像是给了迷茫中的我一根救命稻草。我坚信那里的人在经过这场生死考量后,比我更懂得什么是“生命”;我坚信那里的男男女女在经过这样的生死分离后,比我更懂得什么是“爱情”;我坚信如果我去了那里,我一定能在辞职与不辞职之间做一个正确的选择,一定能找到某个方向让自己彻底停止这场无病呻吟。于是我决定主动请缨去四川。
所以,当我向领导请缨的时候,我可绝对不想当什么“英雄”,更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想去凑个热闹。可以毫不偏颇地说,我是利用我的职务之便,去解决一个私人得不能再私人的问题。
好在领导最终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重归“记者”的身份。“无论这是最后一次当记者,还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我都要在这次回来以后做出选择。”出发前我对自己这样说。那时的我曾对地震之行的结果抱有多种猜测,但每一个猜测都与最终的事实相距甚远。
5月16日中午,我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南京飞往成都的飞机上。
这架飞机是东航的大型飞机,此刻座无虚席。坐在我前面的是江苏疾病防预与控制中心的几十个队员,他们全部穿着白色T恤,T恤的背后写着“江苏疾控”,一下飞机,他们就将直接奔赴北川;在他们前面的,是江苏志愿者队伍,一行五六个人,他们都戴着“志愿者”的袖章,穿着统一的黑色T恤,从准备登机开始,他们就一直讨论着一个叫“大刘”的人,好像是他们先派去的一个志愿者,目前正无法联系上;在我后面的是几个回四川探亲的人,他们有的已经知道亲人的消息,有的还不知道,其中一个是要回去寻找他在北川的妻子的,自从地震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打着妻子的电话,但一直打不通;再在后面的是一个小姑娘,年龄大约二十岁,手里拿着一个家用DV机,这个姑娘在上飞机的时候曾经找过我,问我能不能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去采访。她是南京一所大学的大二学生,独自借了学校里的DV机,请了个假就跑了出来,她并没有任何亲人在四川,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要亲眼看一看地震的场景,并亲手拍下它;再往后,是一个老外,德国人,一起等待登机的时候,我倒是问过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去四川,他回答说他是一个游客,本来订了机票去卧龙看大熊猫,结果地震了,他决定还是飞成都,只是转道去看没被震倒的灵山大佛。除了这些人,就是坐在我旁边的八位同事了,他们正在摆弄着摄像机和一大堆行李。
我注意地看着这些人,他们有的刻板严肃,有的激动紧张,有的呆望窗外,也有的说说笑笑。虽然表情各有不同,但只要开口,都毫无例外聊起有关地震的事,包括空姐。“宿命”的话题在整个机舱里弥漫着,就如同此时此刻,像是命运的安排,有这么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带着各自不同的目的,聚在这同一架飞机上,奔赴百年一遇的大地震现场。
飞机起飞后不久,坐在旁边的摄像问我:“怎么不说话,害怕吗?”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到了那边有的地方你们女孩子别去,叫我们老爷们去就行了。”
“好的。”我感激地点点头。
“你朋友能按时赶到机场接我们吗,据说那边的路很不好走,好多都堵了。”坐在前面的制片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正在路上。”
制片问及的这个朋友就是魏哥,他当时正从重庆开车去成都机场接我们。他的家在重庆,为了接我们,他不得不开车三个多小时,而且这三个小时只是平时重庆去成都所需的时间,在现在这样的一个时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顺利到达成都。但他却在我临出发前主动打来电话,坚持要来接我们,甚至表示要送我们去北川。当时我正在为车的事发愁,因为我确实联系过一些仍在成都的朋友,但得到的很多答案都是:“别来成都,千万别来,我们还想着出去呢。”
所以接到魏哥的电话后,我倒是想了一下他怎么会这么热心,但很快就有了答案:肯定有什么让他心仪的女人在成都,或者在北川,而且不止一个,顺便去会会吧,这可是捕获女人心的最佳时刻。说实话,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因为在我眼里,魏哥是那种典型的没了女人活不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