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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水街通锦桥头,那几棵李子树枝头,青青李子点缀在翠色的树叶之中,一颗颗错落有致,迎着早晨的太阳,朝气四溢。
那青色的果子,时常会被往来蹦跳的黄鹂和周边的孩童惦记,惦记着这些果子,不多时就长得更大,颜色也变成诱人的胭脂红,念起酸酸甜甜的味道,仰头看着,就已经心动不已。
几棵李子树下面,是一排排的伞棚和桌椅,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时候,水街基本上是静止的,除了鸟儿和猫咪会出来觅食,喝茶的伞棚和桌椅都是收起来的。李子树开花的时节,肖家河的绿水悠悠,一树李花一溪月,一杯盖碗一树影,那特有的情形,今春是不敢奢望了。其实,这个春天,比起往年,还算是长的,但疫情来袭,从冬入春,没来得及赏,没来得及游,真应了那句唐诗:“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
能于青青李子树下,在四月天,坐一坐,顿觉有点不一般,赶紧把心舒缓,打开书包,写一写最近的感念:
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场疫情,让我们懂得更多的难得与珍惜,那些平常日子中的平常,那原本轻易的相聚是多么的不易。2003年非典暴发的时候,我还在北京读书,当时从外地返京,同学专门给我留了两袋中草药,我在《月白风清醉流光》一书中写道:“至今,都让我觉得如同武侠小说中挚友千辛万苦拿来的解药一般。”那份患难情意,历久弥新。
这一次疫情来袭,千里万里,地北天南,城市之间,亲朋好友在家隔离,也只能云问候,在线联系,相互鼓励,彼此常常叮嘱的就是“要运动,要注意休息,增强免疫力”。
若是往年的春天,我一定会去山里茶园,体验春茶采摘,尤其是川茶多在峨眉等高山地带,那里空气清新,不仅仅可以洗肺,远离城市喧嚣,贴近山水自然,也是静心之行。
采春茶是一项技术活,尤其是上等的雀舌,讲究“一旗一枪”,记得读汪曾祺的书,他讲喝茶:“在虎跑喝的一杯龙井。真正的狮峰龙井雨前新芽,每蕾皆一旗一枪,泡在玻璃杯里,茶叶皆直立不倒,载浮载沉,茶色颇淡,但入口香浓,直透肺腑,真是好茶!”
摘那嫩芽,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半天的工夫,也不见得能摘多少,“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唐诗中的摘春茶,也是这么费劲,茶虽好,却来之不易。可是,古人依然会把这一份春意分享给邻居老友,“且招邻院客,试煮落花泉”。
疫情期间,自然无法如愿,幸亏有朋友寻着机会快递春茶过来。打开春茶的简易包装,清新之气扑面而来,迫不及待地煮上矿泉水,冲泡之后,用小瓷杯,一杯一杯咂摸其中的春意盎然,回味甘甜,那一份独特的体验,总是有一种淡然的欢欣。
好茶是要分享的,我会寄给八十多岁的老师,告诉他,北京的自来水太硬,不适合泡茶,要用矿泉水。他在电话的那头,乐呵呵地听着我的提醒,这情景,就像十多年前,每一次他在电话中提醒我读书的方法一样。我会捎给爱茶的老友,一如寒冬时分他捎过来红茶的暖意,相互记挂的,总能体现在那一份你来我往中。
如今,交通便捷,来往半天,即可相见,可是和师友平时见面并不多,说好的去北京来四川,逛一逛、转一转,却总是无法兑现。疫情来了,几个月过去,今年又翻过了半年的篇,寄茶,算是换一种形式的相见,“地远劳相寄,无来又隔年”。只有过了青年,人才知道时间的有限,大把大把挥霍时光的阶段,早已一笑而远,远得没有云烟。
前几日,蜀地已经降低风险,出差宜宾江安,乘船到了橙花岛。长江环绕,群山隐隐,岛上的人家不多,竹子做的栅栏,菜蔬围着小院,江石铺的小路,野花爬满了门帘,毛茸茸憨萌萌的小鸭和小鹅,蹒跚晃着觅食,甚至会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主人从树上摘下青见,说是四月的水果不多,青见才最受待见。我也从书包中取出自己带的春茶,让大家泡上,朋友笑着说:“你现在也养成了带茶的习惯,果真是入川多年,竟然是一副老茶客的习惯。不过,你来江安,不用带茶,江安茶馆多,历史上就有名,国立剧专留下很多关于喝茶的故事呢。”
江安是一个多竹、多江、多山的小城,“北望青青四面山”,两三年前我就已经多次来到江安,且不说是有缘,仅这一片好山水,沉淀了国立剧专的往事遗迹,就已经让人留恋,前些年的散文集《人生忽如寄》中,专门载了江安的一篇。只是,曹禺、吴祖光、谢晋那些曾经的江安青年,风风雨雨,都成了墙上的黑白照片,后人看的时候,无限感叹。
我与好友聊起这些感慨,朋友举起手中的茶杯说道:“一杯春茶的滋味是今春的生机盎然,若是几世修得住江安,这岛上的时光,就不能在你的感慨中算,应该是多出来的半天一天,算你赚。”
于是,赶紧记下来,陡然间觉得,这本书中,古巷酒旗,梨花漫山。